91. 擒王

巴东要逃走,而往日在岛上他与倭人甚是亲厚,陆清河猜到了他要往何处去。带着两名略通汉话的苗家汉子,在岛上偷两件倭衣套在身上,驾着小船跟着福船便使上了海面。

穿过朝廷军舰的包围圈,看见海上漂浮的木板船帆,才知晓昨夜那一仗损失惨重。他一边追着巴东而去,一边又是惴惴不安的为银铃担心。

乾州现下她主事了,水师是她调的。一仗损失如此惨重,除非抓到巴东,否则那姑娘定要叫被拿下大狱,问一个贻误战机,指挥失误之罪的。

所以他是卯足了劲去追巴东的船队,在天黑之际成功就让船上的人发现了自己。

“什么人!还不报上名来!”

数十只弓弩从福船上唰唰射下,钉在他们的小舟上,却未伤到人。

陆清河头上罩了斗笠,低声对两侧的人叮嘱道:

“一会儿你们什么话都不要说,紧跟在我身边。看我眼色行事,合力擒住巴东。”

他说的是徒手擒住,仅凭三个人。

“在下平田一郎,奉我父亲之命前来接应巴东兄弟。我们的船队已经到旋沙口了,请你们跟我来。”

陆清河读书时闲的无事,喜同鸿胪寺的二大爷陆重安待在一起。跟在他屁股后面见到了不少外邦使臣,学的几句倭语,说的有模有样。船上的人听了,立刻就收了弓弩。领头模样的人奔上船去,不多时领了个倭人下来甲板来。

来人剃着半月头,踩着木屐,走路哒哒的响。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清河,探究了好一番。

他心发毛,遂掀开了一角围纱,露出半张脸来。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倭话,气势逼人。

“我是平田一郎,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船上?平田家令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船上那人什么话也没说,收了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弓弩手会意,立刻搭下软梯,将陆清河等人拉了上去,引进船舱。

里面何止是巴东,珠帘后还跪坐着这一抹绿色身影。纤纤细指,拈着粉嫩的桃花。适才还是滔滔不绝的谈天论地,现下突然变得静若处子,透过珠帘打量着来人。

“公子和小姐都是奉平田老先生之令前来接在下的,荣幸之至。有劳二位辛苦,敬二位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巴东率先打破僵局,举杯敬酒。珠帘旁的小厮,立刻将他的话翻译了一边给里面的人。只见那女子摆了摆手,以手扶额,露出疲态。

小厮旋出来,操着一口夹生的汉话道:

“平田小姐乏了,请大公子和世子先退下吧。今夜船只只管往旋沙口去,明日一早平田家的船队自会来迎接世子的。”

“好好,小姐想来是晕船了,您歇着,歇着。”

巴东忙得退了出去,陆清河闻听里面的女人叫平田小姐。自就想到了平田静和,幕府平田家的二小姐。

“妹妹好好歇息。”

他用倭话嘱咐了一句,随巴东出去。

后者狐疑的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比划道:“平田公子和令妹感情不好吗,怎么那么生疏?”

“很好,只是她身体不舒服。不忍打扰,想叫她好好休息。”

他说了一串,巴东也听不懂,哭笑不得。

“公子会说汉话吗?”

“一点点....”

陆清河伸出半个手指头。

巴东:“这就好这就好,那我就说汉话了。令妹身子不舒服,我这备了些醒神的香膏,许闻了会舒服些。烦公子代为转交,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莫要嫌弃。”

行走间已经走到客房,他走进屋子拿出了只锦盒出来。陆清河双手接过,表示自己定当给他送到。随即离开,船舱上下查看一番,原来伺机擒住巴东的心思也暂歇了下来。毕竟一船的倭寇不解决,擒住了巴东,他们自己也无法脱身。

所谓擒贼先擒王,他让叫郑静的汉子暗中盯着巴东的动静,另一个王翼摸下仓去找火油。自己揣着那罐香膏,咚咚的敲响平田小姐的门。

“妹妹可好些了?”

里面没动静。

“哥哥进来了,你怎么样了?”

他奋力推了门,也不管里面的人应不应答,蛮狠的闯。小厮前来阻止,脸色不悦,恶狠狠的瞪他。

他就比他还凶恶,瞪回去,一脸的寒意。

“小姐的闺房,你一个男人在这里面干什么!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去!”

陆清河根本没带人,可是船上的弓弩手听见了,立刻上前来将小厮提溜了出去。他趁着没人,闯进房中去。扑向床上昏睡的人,锁住她的脖颈,掏出袖子中的短刀朝腹部捅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只是他自己也叫那人擒住了,纤细的双手紧紧拽着他的手腕,避开锋利的匕首。打法也不讲章法,张嘴逮着他的胳膊就咬。

俩人僵持不下,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船舱咚咚的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陆清河匆匆往外撇了眼,料想倭寇听到动静已赶上来。

手劲一松,匕首掉在床上。女人大松了口气还未喘匀,腰椎就顶上坚硬的膝盖被死摁在床上。陆清河扯过床幔绑住她的手腕,又套在脖子上勒紧,探身去捡刀。

“来,来人!”

“来人,救命!”

那女人敌不过他的蛮劲,眼看小命就要不保,顾不得许多,拼命的大喊。

陆清河身躯一震,松开手,将人翻过来,“银,银铃?”

啊?

那姑娘听见有人喊自己,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才看见掀开帷帽后面的人。

“大,大人,怎么是你?”

“我还奇怪怎么是你,不是平田静和吗?”

“那你不还是平田一郎吗?”

银铃呛他,“还不帮我解开,差点被你捅死!”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还道擒贼先擒王,先把你这倭寇头子拿了,再去擒巴东。谁料竟是你,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不过你怎么在这里,在做什么?”

陆清河忙的帮她解开,嘴上絮絮叨叨的不停歇。

那姑娘揉了揉勒红的手腕,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瞪眼看他。

“在抓我师兄,岛上不是有百姓吗?我不敢打,布了三千水师在海上吓唬他。我们打的都是空弹,听着响大,实则不伤人的。我师兄摸不清楚形势,自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趁大雾跑出来。所以我坐在这里等他喽,看样子应该快要到地方了。”

她翻身起来跑下床推开窗,海面升起明月,一望无际,只有零落落的几座岛屿。

“那烧毁的战船是怎么回事?”

“就是战船啊,不过上面没人。昨夜那场大火是烧了不少,但是空船。我想着要让我师兄上钩,总不能一点血本都不下。所以就烧了五十艘平沙船,不少的车轮舸,外加一艘楼船。”

“你啊,这一把火烧掉朝廷三百万两银子。”

陆清河嗔怪道,上前捉住她清瘦的脸颊,眸中露出赞许之色。

“那明年我挣银子还给她呗,哼。”

她还有些愤愤不平,抱住男人的腰身,委屈道:

“大人,我代管乾州了,我能主事了。可是没人愿意帮我。时安老先生只是冷眼旁观,叫我若是追不回我师兄,就让一帮子的人跟着我一起遭殃。怎么会这样,我们不都是朝廷的人,难道不该是一条心齐心办事吗?”

“官场就是这样,没有谁和谁总会是一条心的。你无权无势,多少人等你跌下来,在乾州安插自己的人。而于圣上而言,更是如此。她需要底下的人办事,又不能叫权势做大,威胁到皇权。需要舍弃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心软。”

原来做官是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她现下才知道。

“士亦视有益于世否耳,问心无愧就好。”

他戳戳她的心口,笑得释然。

“那大人还会回来做官吗?”

皇帝和时安先生都放弃他了,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他为打生桩案背黑锅。

“会,我说过要扶你上青云,抵云端的。”

他的姑娘一介白身,他不能叫她一个人在那条荆棘里走的头破血流。

两人在船舱里说了一会儿话,外间就响起了敲门。

“哑巴,不好!巴东,跳海了!”

银铃精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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