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暗涌

颜令昀送颜龄韵回家不算晚,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回家之前,颜龄韵已经答应他,对于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对张怀柔只字不提。

颜龄韵明白他的顾虑,她一时都无法接受,倘若让张怀柔碰见颜令昀现在这副模样,她的悲痛肯定比自己更加彻骨。

她默默与颜令昀作别,没一会儿,他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大哭过一场,颜龄韵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家门,书房的灯像往常一样亮着,颜龄韵过来一瞧,张怀柔不在里头。

现在十一点多,家里很安静,颜龄韵想不到张怀柔这个时间点会去哪儿。

她脑袋胀胀的,情绪仍旧消沉,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门口鞋柜上张怀柔平日穿的鞋都还在。

她往张怀柔的卧室瞧了一眼,卧室的房门开着,里面黑漆漆一片。

难道已经睡下了?颜龄韵心想,张怀柔每次睡觉的时候习惯关上房门,可是她最近都不会这么早睡。

于是颜龄韵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她没有抱太大希望,却忽然听到那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卧室的灯一打开,张怀柔正躺在床上,用厚毯子包裹着自己。

“回来了。”

她哑着嗓子,声音从咽喉里挤出来,看上去十分虚弱。

颜龄韵心想不妙,立即伸手往张怀柔额头上一试,滚烫得吓人。

“妈妈,你发烧了。”

颜龄韵用手擦掉她脸上薄薄的冷汗,心底的那根弦骤然绷紧。

“没关系,吃药了,有些困,你帮我倒杯水。”

张怀柔气若游丝,眼皮缓缓掀起,看上去非常疲惫。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敏锐地发现颜龄韵有些不一样。

“你的眼睛怎么肿了?哭了?怎么了?”

张怀柔头皮一阵一阵发疼,她想拉颜龄韵的手,却没有力气抬起来,伸出的手微微发颤。

颜龄韵本来着急躲避张怀柔的视线,此刻见状连忙靠近把手递过去,两只手紧握,一冷一热只抵心尖。

“和嘉川吵架了?”

“没有。”颜龄韵想起颜令昀身上的伤,悲从中来,她努力克制情绪,沉沉地说,“我们去医院输液。”

颜龄韵想给她找外套,张怀柔轻轻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起身。

“两个人在一起,有些事总需要磨合,要学会沟通。如果他让你不开心了,你更要表达情绪,不要委屈自己。”

张怀柔叹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笑意里有一股释然的从容。

她咳了几下继续说:“我看嘉川对你很用心,所以才喜欢他。但如果他对你没那么好,妈妈不愿你妥协将就。”

绵绵的悲伤在颜龄韵心里蔓延,妈妈都已经难受成这样,但心里惦记的全是她的幸福。

“我和他很好。”

颜龄韵不知道这个“很好”是怎么定义的,只能说这是安慰张怀柔的话。

“外面风太大太冷,冻红了而已。”她稳了稳情绪说,“我们现在去医院。”

“不用,不严重,别折腾,休息一晚就行了。”

张怀柔故作轻松,努力振作精神,但实际上整个人的状态昏昏沉沉,连握着的手都没有丝毫的力量,然而她执意不肯去。

颜龄韵手上传来张怀柔掌心滚烫的热意,慢慢地将自己微凉的手温暖,颜龄韵蹲在床前,寂静寒冷的夜晚,她只觉哀凉凄楚,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颜龄韵心里堵得慌,无尽的悲哀酸楚将她淹没,摆在她面前,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颜令昀似乎已走投无路,而张怀柔疾病缠身……

压力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她压垮,一股又一股的酸涩又从心底涌了出来。

灰暗的生活如同将人困在一方狭小的城,每个活着的人都会四处碰壁,最后灰头土脸。

她们的挣扎不过是意志慢慢被消磨殆尽,最终走向绝境。

颜龄韵沉静地望着张怀柔憔悴的模样,她清楚这场病怎么来的,这些日子为了赶画积劳成疾。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出更大的问题。

一切的根源,都是这悲哀的生活。

她以前很无知,从来不知道金钱地位这么重要,可以叫人生也可以叫人死。

看着眼前病怏怏的张怀柔,颜龄韵思绪拉拉扯扯,想到颜令昀,想到她们现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她心底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要找易嘉川,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易嘉川。

她的人生已经走过许多歪路,也许兜兜转转跌跌撞撞,最后还是易嘉川。

可是他会怎么想?

为了钱再次靠近他?

她喜欢他是真的,为了钱也是真的。

颜龄韵眼底沉寂黯然,她已心力交瘁,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她不想再去顾忌和易嘉川在一起后可能面临的困境,倘若崇宇再掀风浪,她只能承受面对。

颜龄韵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清醒下来。

她起身出来给张怀柔倒水,脑袋昏胀,却不断地警醒自己。

伤心难过是留给弱者自欺欺人的借口,她没有时间哀伤。

她十分清楚,如今她无法摆脱眼下的苦难,不论是张怀柔还是颜令昀现在都很需要她,她哪里还能顾及以后,此刻她别无选择。

颜龄韵从厨房倒水出来,忽然瞥见水池边上前天换的鲜花,如今仍在夜里灿烂绽放。

心底莫名涌现一股温暖,哪怕绽放的时日很短,能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精彩。

人也该这样,生活越是灰暗就越要坚强,哪怕只是垂死挣扎,她也要挣扎到底。

只是这挣扎不能盲目进行,就像坠入海中,不能看着亮光就一个劲地游。她得冷静,她得闭上眼摒除一切困扰,努力往上扑腾。

思绪豁然开朗,她更明白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颜龄韵照顾张怀柔喝水,量了体温稍有下降,见张怀柔慢慢睡得沉了,她的心也渐渐安稳。

屋里很安静,张怀柔漆黑的卧室像只巨大深邃的眼,洞悉一切。

今晚她已经承受太多,整个人忽然间冷静下来,才倏地惊觉,周围陷在死一般的寂静里。

这种静原本会令人心慌,但此刻却能让她好好面对自己。

颜龄韵坐在客厅里思考,虽然精疲力尽,但心里很平静很平静。

三年前因为无法面对现实,因为自私,她曾麻木而疯狂地犯过傻。

那时易嘉川会认识她,都是她蓄意为之。回想曾经的自己,竟是那样阴暗可怕。

可是事到如今,她似乎又将重蹈覆辙。

漆黑寂静的夜,唯有头顶一盏孤灯作伴,仿佛时间有短暂的静止,沉寂之下,她竟听见自己的叹息。

易嘉川啊,他会怎么想她?

喜欢和利用,有时候也许并不冲突。

可喜欢应当纯粹,然而她似乎已经失去这个权利了。

静谧微寒的冬夜,她的一颗心似在凛凛的寒风中颤动。穷途末路一无所有的挫败后,她除了为生活苟且还能干什么?

她只剩一腔孤勇,她想扔掉一身坚硬的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想竭力保全这个残破的家。

颜龄韵望向没有闭合的卧室门,那一定是为了留意她是否回家才没有掩上。哪怕妈妈已经病得不轻,她仍旧记挂着自己。

书房里的那盏灯照亮漆黑的巷口,也永远为她而留。

妈妈一如既往地疼她爱护她,家里的每个人都那样珍视她,思及过往,她总忍不住潸然泪下。她一直被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捧在掌心里,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她们家将会多幸福啊?

可是她不敢再留恋过去了,因为幸福的过往是她如今痛苦的根源,沉湎过去只会更令人心伤。

颜龄韵收住泛滥的思绪,独自静坐了好一会儿。

此时张怀柔已睡得很沉,颜龄韵洗完澡之后再次给她量体温,温度渐渐降下来。

颜龄韵稍稍安心,喝水提了提精神,朝阳台走去。

夜已经很深,古城区的灯火深远幽暗,天上无光,唯有冷风鼓动她的旗袍。

颜龄韵捧着手机在狭小逼仄的阳台来来回回,编辑好给易嘉川的短信,老半天没有发出去。

寒风吹得她发丝凌乱,她感觉很冷,把心一横,索性拨了电话。

拨出去的瞬间她又开始犹豫了,挣扎之下想挂断,电话一下子就通了。

心脏陡然一紧,她望着晦暗的夜色深深地吸口气,在易嘉川开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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