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朱绡如袈裟,魔女朝佛

“是我。”花玦朗声应道。

他正要上前去,小狐狸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使劲儿地给他挤眉弄眼,还腾出一只手来给花皇打手势,示意她一起来劝劝他儿子。

哪想花皇瞧也不瞧她,大步跨上了归兮台,去到花簌面前,伸手抚摸她的额顶,甚温柔地为她理了一理衣裳。

柔声安抚:“莫怕。”

小狐狸:“……?”本座才怕好么!

耳边忽听得一声轻笑:“阿盈也莫怕。”

小狐狸悚然抬头,望着说话的花玦,又猛然间惊觉自己的手被攥住了。

一个哆嗦,尚未反应过来时,小狐狸已不自觉地缩了手,手臂僵僵地横在身前,等看到花玦狐疑的神色,才努力地往回找补。

她不尴不尬地抬起手,捏着袖口擦了一把脸颊,挥掉只有智者才看得见,呆子看不见的灰尘后,又极其自觉地把手塞回了花玦虚握的半拳里。抬头冲他展颜,浅浅一笑:“我不怕。”

其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花玦默默点头,伸出空着的手,将刚才被她自己拂乱的发丝理到耳后,拢了拢散在肩上的,才柔声道:“我们过去吧,无事的。”

小狐狸垂着头,手拢在袖子里,才忍住没去拨头发,只低低应了声,便被花玦牵着走到树下。

花簌的秘密花玦已经知晓了。原本小狐狸私心为了盈阙,是不想让花玦知道的。

在她眼里,花玦不过只是一个整日在盈阙面前逗她展颜的逍遥小神君罢了,哪能担当什么,能使盈阙安心便够了。不过花皇自有考量,来的路上已将实情告知,毕竟是他们族内的事,花玦又是下一任花皇,小狐狸也不好拦着。

走近了细瞧,小狐狸才发现,花簌身上当真看不出一丝魔气波澜,甚至连一点戾气都没有,竟是佛光照面,就连一身红纱朱绡穿在她身上,都没有冶丽之气,反倒如同袈裟一般沉穆。

分明看着是和小京沂一般的稚气年纪,花簌却浑似个佛山寺院里养出来的孩子,和广山寺一水儿的老和尚,竟有一般的神情姿态。

当真是震惊了小狐狸。

在小狐狸绕着她打着转儿探究,迭声不止地啧啧称奇下,花簌持以一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姿态,问道:“你是谁?”

小狐狸停在她面前,微微俯首,向着她仰起的脸答道:“我从昆仑而来……”

一双眼睛,眸光似水潋滟,流淌着昆仑雪化的水,盛满九重天外熠熠的星河。

今日的话,连同当年昆仑之丘,神殿之外许下的诺言,发下的心愿,一同荡在耳畔——

过往万多年形影不离,你我一体,是己非彼,至亲至近,不忘不失,不弃不离。

我从来不是什么九幽孤、小狐狸。我是盈阙的影子。我就是她。

白绡摇摇,青丝扰扰,和昆仑的雪女,一模一样。

“我是盈阙。”

“我是花簌。”花簌漾开一个笑,身上终于少了那股小和尚的古怪之感,“归来树很亲近你,我知道你,盈阙。”

影卿也笑:“我也知道你,花果子。”

花簌好脾气地没有计较。

“你一个……”影卿咽回了“魔种”两个字,换了种说法,“花皇族的果子,为何爱念佛经?”

花簌和缓地解释道:“佛经吗?我自生来心中便刻满这许多字句,实则并不解其意,不知为何便念了出来。”

影卿望向花皇,花皇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逍遥尊者。”

她这么一说,影卿便想了起来,顿时福至心灵:“是,归来树是佛门之物,果子由归来树而生,这烫手的果子岂不是……”可以丢给须弥山了!

影卿轻轻舔了舔嘴角这两天急出来的燎泡,恨不得仰天大笑出门去,却又不得不拉扯下翘起的嘴角,只含蓄地说了一半的话。

“是何意思?”花簌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们三个的沉重思绪她不懂。

“没什么,带你去游一游八荒六合的山水罢了。”随口安抚了花簌,影卿看向花皇,“陛下以为如何?”

花皇沉吟良久,终是点了头:“好。佛门素来最擅克制魔族魔物,或许有法子可解花簌之劫。”

只有花玦静立一旁,他忽而想起了迦那尊者那日树下说的话,知由善因生善果,知因恶因生恶果,诸行无常。

“须弥山或许……”

影卿和花皇皆看向花玦:“什么?”

花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

不管如何,总得试试吧。

花簌若未出世,斩断魔果于花皇一族而言,最多是断腕削臂之痛,休养生息几万年,渐渐也能恢复过来。可而今花簌已然出世,归来树的神力所剩微薄,与花簌同根,杀花簌便等同斩神树,于花皇一族而言,便是断头之劫,斩断了一族生机。

更不消说花簌如今业已是个有思有想,有知有觉的生灵,她尚不曾入魔,未有过错,也是天族的臣民,杀之不仁。

但愿佛祖慈悲,佛法无边。

神树有损,花皇一族一时还离不开花皇,还有对天族那边的交代,花皇已是分身乏术,护送花簌之事,自然便落在了花玦同影卿的身上。

临走前,花皇拉着花玦多嘱咐了几句。

交代完花簌的事,便说起影卿:“她是不是在忘川……伤了脑子?”花皇想起这日影卿的言行举止,便觉得一言难尽。

诚然她一向不喜欢盈阙,但至少觉得盈阙还算是稳重的,可这两日……啧!花皇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被魔族上了身?魔气侵染的实则是她?

“这……”花玦面露难色,“这回阿盈确是伤得重了,另则,阿盈也是关心则乱。”

“嗯——”花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实在说不出让花玦好好照顾人家的话来。

毕竟若不是这回因为给自家传密,昆仑也被牵扯了进来,事关重大,她也不会允许“盈阙”和花玦同往须弥山的。

最后她闷了半晌,只吐出了一句:“路上小心。”

花玦心领神会:“知道。”

往须弥山一路都很平安,只是上了山,他们竟被告知,佛祖轮回修行去了,而其他诸佛菩萨参加法会去了。须弥山上只剩元真子和迦那几位辈分高的师兄弟在主持事务。

虽说修成佛后,便脱离了六道轮回之苦,但佛家修行之根本,讲求的就是六道因果轮回,于是佛门便有修行者,成佛之后,仍会自行往人间,受轮回之苦,普度众生,以为修行。

影卿暗戳戳地想,定是佛门提前一步算准了此事,才临时开小会以逃避这个烫手的果子,不然哪会这般巧,大的尽跑去参加法会了,就留下小的打发他们,于是便兀自生着闷气。

影卿被迦那直勾勾盯了好半晌,盯得浑身都不自在,别扭地搓着手臂,实在忍耐不住了才问:“你看着我作甚?”

迦那浅拜告罪,却有满心疑惑:“小僧今日观神女,仿佛与往日不同?”

几日里这话总被问及,影卿被问得很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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