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时有海中妖,却作螳前蝉

落英缤纷,落自枝头上,炊烟袅袅,升从花荫下。那里的人家,今日忽生起炊火来。

夕阳西下,大小两个和尚吃饱了饭,喝足了水,辞别送出门的主人家,扛着擀面杖,踏着小径慢慢离远。

花玦见那两行长影隐入丛深,看不见了,方才掩上门扉,转身回去。家里,花簌正在收拾东西。这日医馆里留了两个病得厉害的流浪儿,她要回医馆住上几日。

原本医馆忙碌之时,她便时常会宿在医馆照料病人,花玦也赞成她去照顾病人的。本来送花簌去学医,便是为了让她多见一见人间的生老病死那些苦难,从中启悟,不过这用意花玦并为说出来罢了。

花玦一进门左右瞧了瞧,便问:“阿盈呢?”花簌在屋里听见,扬声回道:“好像上后头庖厨了。”

花玦便寻了过去,盈阙正在收拾庖厨里的东西,端着那铺满白胖胖、圆滚滚饺子的篦帘要出去。

花玦忙接了过来,一边替她往外端,一边问道:“这是要作甚?”

盈阙跟在他后面说:“丢掉。”

“咦?”花玦停下来,转了半圈,因抱着大大的篦帘,盈阙跟得又近,他还退了两步,疑惑道,“为何要丢?”

盈阙先看了看那饺子,又抬头看着花玦,微微歪着头:“摆着会坏。”

自从上回那对烂槐寺的师徒初次登门之后,他们便常常会来做客,总不空着手,带着一些他们用不着的东西送来。譬如竹簟,那对师徒自己伐竹编的,譬如摆件,那对师徒自己砍树雕的,譬如草编虫鸟,那对师徒自己拔草做的。花玦说那对师徒只是想与他们交好罢了,便将东西都放置着了。今日干脆便带着食材器具上门来给他们做饭了,还包了许多饺子留与他们慢慢吃。

花玦笑道:“是人家的心意,不好丢的。”

“看不见。”顿了顿,盈阙又添一句,“已收下了。”

花玦听得懂她的意思。因为自己常会给她无意得罪的人赔礼致歉,虽说自己不曾责备她,也未刻意引导过什么,但久而久之,她也晓得了有些话会教人难过,使他为难,是不好说的。是以今日那些和尚来下饺子,盈阙虽不爱吃,吃了一口便搁了筷子,但也未多说什么大实话。

她想着,他们的心意已是收下了,是怕饺子坏了才要丢的,况且他们也看不见,更不会伤心难过。

花玦以手背擦了擦盈阙无意蹭到额头上的面粉,柔声说道:“我收拾收拾,给簌簌带些去医馆,再送些给夫子家,剩下的……唔,给我留着罢。”

盈阙皱着眉思索片刻:“你今日并未吃多少。”

花玦不好硬说自己爱吃,转转眼睛,看向窗外说道:“院子里的花今日尚未浇水,哎呀……”他为难地看看手里的饺子,又看看窗外。

盈阙便道:“我去浇花。”

花玦笑着道了声谢,目送盈阙出去,刚将饺子端回去,花簌便钻进了庖厨。

花簌倚在灶台边,望着花玦摇晃脑袋,咂舌不已。花玦嫌弃地赶她:“脏死了,还不赶快去收拾?偏捱到这么晚,天都黑了,还得我送你一趟!”

闻言,花簌撇撇嘴,头摇得愈发厉害,佯装含酸道:“娶了媳妇儿便忘了妹妹惹。”见花玦不搭理她,便正经了些,好奇地问道:“为何不教阿盈姐姐这些人间的道理呢?总似这般懵懵懂懂怎生是好。”

花玦抬了抬眼,一边清理被盈阙碰翻的面粉,使唤花簌将旁边的食盒拿来装饺子,一边答道:“她本非这世间人,何必委屈她学这些劳什子。”

“嗯?”花簌挠头,没太明白,“我们也不是啊,那为何你教我学呢?”

花玦停下手上的事儿,定定地望了花簌一会儿,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含笑道:“你嫂嫂她有夫君——便是为兄,事事为她周全,你有啥?乖,别瞎比。”

“……”花簌羞愤怒道,“你没洗手,手上都是面粉!”

花玦趁机又揉了一把:“簌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我认定的那些规矩约束只为苛责自己,阿盈是我妻,不是学生,我爱她也敬她。以后你若遇到珍惜之人,大约也会懂得的。我将你当做幼妹,这世上我懂得的道理都会教给你,可日后你的道理却也得你自己分辨抉择,我不能替你,就像你以后的日子,不论得意失意,我都替不了。”

花簌还在怔怔出神,若有所悟,花玦却拎着两只空落落的手,站到窗子边,看着院子里那个一手提桶,一手持瓢,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地正在浇花的美丽女子,沉迷地感叹一声,不自觉地笑成了一朵花儿,傻不愣登地自言自语道:“再说了,谁说我家娘子什么都不懂,这不是还晓得帮我浇花呢么……”

“……”

花簌留下一枚白眼,拍着脑袋上的面粉,默默拎着食盒出去了。

等花簌将一应衣物用具等一包袱打包好了,花玦还在换一身出门的干净衣裳,她便上院中等着。

“姐姐,你在逗蚂蚁吗?”

花簌一眼便瞧见盈阙蹲在地上,手正在地上描来描去,想她大约是无事可做,便抱着包袱蹲到她边上,闷下头细细瞧了瞧:“咦,蚂蚁走了?”

盈阙摇摇头,手又在地上点了点,花簌更仔细地观察,这一小块地光秃秃的,连片落叶也没有。仍看不出什么,正奇怪,她便听盈阙说道:“是影子。”

盈阙低低道:“何日归家?”

这一句花簌凑近了才听见,她忙解释:“哥哥只是送我去医馆,送到就回,今日便可回来了。”

盈阙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啊?”

这时花玦已换好衣裳出来了,花簌便也未再追问,被花玦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她走了。

盈阙又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等到夕阳落下,霓霞无光,才回了屋里。

如今世道艰难,行行业业多不胜数,几无可再开疆辟土的余地,横向没了开拓的机会,便只好从纵向下手,再有些想法的,还懂得“合纵连横”。总之世人为了生计,绞尽脑汁地逐新趣异,将各自营生翻出各种新奇花样儿来。不过没想到,不光只有世人不得不为了十斗米而折腰,竟连山林湖海的精怪都未能免俗。

传闻深海有鲛人出没,善吟唱,歌声惑人。如今竟还得学说故事……呃绕口令?嗯……说笑话来了。

蔚起浮出水面,扒着一块大石头,趴到小岛岸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地上困于幻术的几人。

他试探地拿长长的木枝子戳了戳他们,他们也没有反应,蔚起遂放下心来,爬上了岸。他碧蓝色的尾巴一甩,化作了一双人族的长腿,行走在岛上,方便了不少。

蔚起拖着影卿他们背对背靠在一起,盘坐一圈。而后祭出一柄三尺来长的手杖,在地上画了个圈儿,围住了他们,又在圈中龙飞凤舞地不知画了些什么法印,拿手杖上尖锐的一角划破小腿,将取出的湛蓝的血滴入圈中。

刹那间,那些圈圈画画放出光芒,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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