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骨生花败,血海重开

花玦扒开阿玄的手,静静地回望她:“今日或是我大限,我许诺种的花,还剩最后一枝,刚刚种好。”

阿玄颇感诧异:“这种时候,你还想着种花?”

“必有蹊跷!”凤守紧跟一句。

“我平生从不毁诺。”

花玦要了阿玄手中血还未干的匕首,刺破自己的手臂。

划开皮肉,一刀见骨。

露出一朵拇指大小的花,根植于骨,以血肉养护。

阿玄拔下那朵花,说道:“我们那的虫也是这么长大的,不过是养在死尸里。”

“以他人血肉为食的东西,无处不可见。”花玦话语淡漠,不露心绪,他提醒阿玄道,“骨生花,这是最后一个。”

阿玄轻捻花茎:“我肯放你,你便能死得其所了?”

她朝扶桑巨树方向扬了扬下巴,若有所指。

花玦不答,举步便要走。

没得到阿玄首肯,凤守自然不能放他,一剑刺向他面门,花玦瞬间召出流深剑格开。

僵持之际,凤守忽然吐言:“你守诺又如何,咱们少君一向口蜜腹剑,从不守信!落在少君手里,你还想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连后容都吃不准他是想反使激将法,还是当真动了恻隐心。

不过他们也并不在意他如何想。

阿玄拉下凤守手臂:“放他走。”

既无拦路,花玦一步成诀,足踏法印,飞身闯入两军乱战的迷厄渡,直奔扶桑巨树。

阿玄将殷红的骨生花簪在垂于胸前的大发辫上,眯着被雷电晃着的眼,拿伞挡了挡:“走,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凤守摩拳擦掌地跟上,只有后容神情忡忡,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阿玄,看着她状似心无挂碍的侧影,他目光又转向扶桑树下。

花玦一剑如破大浪,横扫一片涌来的神军。

他防备着面前那些咬牙切齿的昔日同道,缓步后退,直退到盈阙身边。

仿佛没有尽时的刀光剑影,忽然被一道轻柔之物挡住。

在一片血腥暴戾的气息里,盈阙嗅到淡淡的叶馥清香。

她睁开眼,一片袖角覆在眼前。

盈阙轻拽了一下,强提气力浅笑:“你来啦?”

歇了歇,她又道,“你可不可以逃走?”

“我刚威风一剑,天帝魔君都瞪着我们,这可逃不出去。”花玦背过手,没有回头,捏了捏盈阙扯住袖子的手,很快又松开,他清嗽一声,“不妨事,有我在。”

陆吾拖着半副残躯,得以喘息,而在后面一边稳住三清瓶,一边还要竭力为神军拖后腿的白泽帝君,也终于腾出手擦了把汗。

“白奕,天枢,摇光。”天帝忽然点名。

“在!”

“连同山河宫叛仙,一齐诛杀。”

天帝天旨,响彻云表。

什么叫一齐诛杀,这一句旨意是明令,要连陆吾盈阙同诛,几乎等同于判定昆仑通魔死罪。

白奕暗暗心惊,一瞬之间心思百转,可是神魔战中,他不能当众质疑天旨,否则只会动摇军心,造生大乱。

他只好跟着领命:“是!”

摇光亦不好受,他与花玦是搭伙惩治人间恶赌棍的老交情,可此时也只好眼一闭,往前冲。

看着旧日好友挥刀相向,花玦没有举剑迎战。

他决然转身,对魔族大军高声一喝:“神族当年从未想要舍弃魔族!”

此言一出,神魔或恨或怒,皆是一震。

冲在最前面的摇光停了下来,拦住天枢,小声对白奕道:“殿下等等,兴许花玦当真能说动魔族退兵呢?”

“放你狗老天的屁!”勾游一拳砸碎面前一名神将的头颅,沾着血的红白脑浆溅在唇边,被他舔去。

花玦神情不变,继续朗声道:“五帝只想为你们祛除浊气,虞渊烬池可以减缓浊气滋长,这便是最好的证明,若非五帝去后,神魔不和,魔族浊气早该尽祛。”

魔君若耶挑眉望向天帝,见天帝面目阴沉,遂决定再容花玦多说两句,最好是能气死天帝。

他信步残尸战火之中,又随手截断数道打向阿玄的神力。

阿玄抚着长辫撇撇嘴,离他更远了些。

“小子猖狂!”勾游隔着数十丈远,向花玦喝道,“你今日便是说破了天,也休想阻拦混沌浊气侵入三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尚且不以三界为重魔为轻,”花玦低眉垂眼道,“而况我乎?”

衡滟颇感意外:“没想到还有如此明理的貌美神仙,待本将军今日功成,便饶你一命,携你同归!”

说罢,衡滟大喝一声:“勾游助我!”

在勾游的掩护下,她提刀清出一条血路,只待解决了那三个天族神君,她便能攻占下扶桑巨树。

天枢恨恨地踹了脚摇光,低斥道:“等回去我就拿茅坑里的臭石头,填实了你的心眼子!”

骂完了,他便提溜起心虚的摇光,一同迎敌。

正在白奕等落于下风之际,魔军阵营中顿起哀嚎一片。

衡滟不由分心去看,哪想半招被克,局面骤然扭转,被天枢抢回上风。

魔军之中,以阿玄为中心,成百上千的魔被一股巨大吸力困缚在她四面八方,他们的魔力源源不断地被吸食。

阿玄裙裳猎猎作响,编束的长发早已散乱,无穷的魔力如汹涌海浪灌入她的体内。

她只是巫女凡躯,承接不住如此浩瀚的力量。

可是她体内那些会汲吸魔力的黑色花蕊,仿佛无底窟窿,把身边上百个魔都被吸成了干尸,也不停下。

阿玄就好似被潮打风吹的小叶,身上已隐隐出现黑色裂纹。

这是即将爆体的预兆。

“父君救我!”阿玄痛极,哭喊道。

魔军大乱,神族趁机反扑。

但若耶且顾不上他们,瞬间赶到阿玄面前。

阿玄体内那些诡异的花蕊,被魔君气息吸引,贪婪地鲸吸他的力量。

若耶不断靠近阿玄,审视少顷,目光微凛,而后便划破掌心,贴近她颈侧一道伤口。

阿玄立刻感到伤口下的花蕊狂躁起来。

只在斯须间,若耶便在与异蕊的交锋中占得主动。

“爹爹……好痛……”阿玄从快咬碎的后槽牙里,挤出稀碎的气音。

若耶扫了眼地上被踩踏成泥,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骨生花,扬起下巴乜她:“玩火自焚,痛也忍着。”

阿玄的眼泪洇湿乱发:“娘不疼我,也不疼您……您只有我了……您不是说,别怕,您会永远庇护我么……”

“……也没让你喋喋不休!”

若耶很快便将蕊丝从阿玄颈骨上剥离。

但在蕊丝断裂的那一瞬间,成团的花蕊忽然爆裂开来,无数花粉种子钻入若耶掌心。

若耶当即反掌将阿玄推离飓风所及之地。

飓风中心骤然改变,波及之处更是远扩十倍不止。

刹那间,黑云卷碎,金蛇截断。

那股攫噬之力愈发可怖起来,处处是哀嚎。

若耶与阿玄不同,再多魔力也能化为己用,用不了多久,他便能掐灭在他体内作乱的种子。

但魔军溃散,仅在片刻之间。

衡滟抬眼便向花玦扫去。

阿玄少君是与他一起出现的,这等变故定是神族诡计手段。

花玦蹙眉侧首,不去看这万顷杀业。

只有寒声如秋雨,他道:“可我既非天地,也无兼爱之责,生为万物之一,我自有所偏。”

这样说,他便是承认了。

衡滟眼中,杀意毕现:“竖子偿命!”

她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嘶吼一声,赤手折断天枢宝剑,黑色锁钩缠紧摇光剑柄,锁住他手捅向白奕,白奕飞身欲避,却早被衡滟料中去路。

白奕撞入陷阱,若非天枢回救及时,便要被钩镰刀削去半个头颅。

衡滟没有紧攻他们的破绽,而是返身甩出钩链,只欲索那花玦的命!

花玦将将举剑,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力量掼到一旁,一片红影从他眼前飞过。

大红长卷落地,光华大绽。

红光四合,刀光杀意皆被挡在了外面。

盈阙伏在树边,被红光映得好似满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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