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柏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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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节第二次被放完血,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块案板上的肉。手脚的温度越来越低,连反复的热敷都止不住那股因为寒冷而生的麻木,但小刀和药膏的温度冰得她莫名干燥的血液很是舒服,不知道是血还是水滴进盆里的声音如同一些粘稠而温暖的记忆……

沈节合了合眼睛,意识朦胧着比清醒要轻松得多。

眼看就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不知道哪来的气机一股剧痛从脚底钻到腰眼,痛得她直接坐了起来大吼了一声——然后环视一圈周围忙碌的医师,头晕目眩地倒回竹榻上。

自己的反应好像出乎了他们意料,她昏昏沉沉地听见他们在讨论加不加药量、现在怎么解决,睁着眼睛看房梁上挂着的十多个药筐在摇晃,又一股剧痛从腰眼顺着脊柱爬到后心,她痛得蜷了起来,随即胸口发闷一口腥味的血涌到嘴边,旁边的姑娘眼疾手快让她侧过头吐到布巾上,可是这血似乎源源不绝,而且每呕出一口发黑的血,她就感觉自己虚弱一分,到最后竟然呼吸都在发抖,连举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紧接着她就被扶着坐了起来,坐正的瞬间胸口撕裂一样的疼痛就蔓延了出去,咳出来的血逐渐变得鲜红而稀薄,出血奇迹般地止住了。

更奇迹的是,腿伤后日渐沉重的躯体居然变得轻快不少。只是经过这番折腾,沈节失去了躺着睡觉的资格,只能靠在支起半截的竹榻上看着烟熏火燎的神案,还有窗纸上潮湿的竹影。

白天医师们轮换着吃了饭,沈节到天黑还水米未沾,能喝到的水只有从窗户飘进来的水汽。她在日暮时分乌突突的竹楼里听着雨声,想起十几年前在断云派被温怀修理两条腿的时候,也是这样潮湿的天气,留她动弹不得的一个人在黑灯瞎火里出神。

天黑之后,来这里守夜照看伤口的是白天为她放血擦血的姑娘,和她的阿妈,也就是那位不穿教内服装的医师。

白天放过血又吐过血,沈节现在却觉得异常精神,除了腰腿还有些空乏,她甚至有种自己完全康复了的错觉,只是内息自己运行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可以动一动,动作要慢,最多活动一刻钟,如果伤口裂开明天开始你就会变成残废。”这位叫银沙的医师和她梳得紧贴头皮的头发和吊稍眉毛一样不近人情。

沈节搬动一阵躺得麻木的身体,她没想到一刻钟之后银沙真的端着灯过来给她逐个检查伤口,确认伤口没事,包扎之后又对她说道:“今晚不要动了,你也不会有内急,好好睡觉。”

“我睡不着,聊会?”银沙看起来不好相处也不愿意和人闲聊,但她身上应该有沈节想知道的东西。

“你们年轻人神气足,哪像我们老的需要养着。”

银沙拒绝了闲聊,但她的女儿陪沈节断断续续聊到了半夜。沈节以为银沙那么规矩多的人早就睡了,谁知沈节对姑娘的心上人评头论足一番后,这位阿妈也不装睡了。

“我见你不是心肠歹毒的人。”这是银沙端坐起来的第一句话。

“我不清楚姬天元要从你身上赚到什么,但是看起来这里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你记下就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是她的第二句话。屋里只有沈节身边点着盏昏暗的油灯,看不清屋子另一头的黑暗里银沙是什么表情。

沈节明白,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这座山和什么“百目山神”没有任何关系,原本是山下临河处土壤贫瘠却长了大片的柏树,才称此山为“柏木山”。这座山经常被山贼占据,但因为山谷里长期潮湿高温生出瘴气和毒虫,山贼守着这一大片恶地只能在山谷边缘打猎,贸然进入山谷回来就会生怪病然后奄奄一息。后来山贼逼着附近的山民进谷开垦,也总是人死得七七八八遂偃旗息鼓,这批山贼弃之而去,再换一批新的山贼——这样翻来覆去,周围已经没有了住户,也有了山里住着大群厉鬼的传言。

直到一伙苗人进山,他们熟悉山里的毒瘴和沼泽,几年间硬是在恶地里开出了药田,而且把山水调理得宽和通畅,整车的药材从山路运出去,换成整车的布匹钱粮运回来。再后来苗人开始招募山民继续开垦,不少附近的山民和这群苗人同吃同住,卖出去的药材还分得三分利,原本连生活都指望不上的山民过得滋润,还有了钱送自家孩子到镇里上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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