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 29 章

齐云缙走出御史台狱时,看看亲兵打着灯笼在前面候着,正要过去时,忽地听见父亲齐忠道的声音:“小畜生,滚过来!”

齐忠道如今管着闲厩的狗马鹰犬,七月里为着给神武帝挑选御马,亲身往燕京那边去了,算算时间,总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回来,齐云缙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早,迟疑了一下,待转过身时,齐忠道沉着一张脸,早又骂了起来:“小畜生,你耶耶才走了几天,你就给我惹事!”

齐云缙知道他说的是他被苏延赏弹劾一事,也没反驳,齐忠道大步流星走过来,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小畜生,早说过你这么招摇迟早要闯祸,你就是不听!天底下哪里没有美貌的女娘,偏要抢人家的!”

齐云缙没吭声,也没躲闪,受了一脚后眼看他又要踢,不由得幽幽说道:“阿耶你受用快活时,也不见你这般说。”

齐忠道啪地又踢了一脚,骂道:“小畜生,谁借你的胆子,敢跟你耶耶说这个!”

他摸了摸络腮胡子,嘿嘿一笑:“碧玉那个女娘,的确滋味不坏,留着便留着吧,不过,须得跟圣人说说明白,走,跟我去见圣人去!”

齐云缙跟着他,一前一后往紫宸殿走去,老远看见孙登仙正带着几个宜春院内人往路上来,齐忠道连忙站住,笑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是齐大将军啊!”孙登仙站住了行礼,笑道,“陛下在蓬莱殿,要听唱曲,我才去宜春院传人过来。”

“我特来寻陛下,正好与你一道过去。”齐忠道笑道。

他是神武帝在东宫时便极宠信的心腹家将,虽是入夜,依旧有入宫的特权,孙登仙自然不敢怠慢,忙让出道路让他先行,一边又看了齐云缙一眼:“小将军也来了?”

“小畜生闯了祸,我押他去陛下跟前,请陛下发落。”齐忠道道。

孙登仙便知道是为了昨天苏延赏弹劾的事,小声道:“陛下方才赢了几局棋,这阵子兴致正高着呢。”

这是告诉他,此时过去正好。齐忠道嘿嘿一笑,道:“我从燕京带了几匹好马回来,到时候登仙你过去挑一匹。”

孙登仙也笑:“那我就偏了大将军的东西了!”

两个人说着话,展眼已经来到蓬莱殿,齐忠道抬眼见赵福来正从里面走出来,忙上前一叉手,道:“赵翁,我从燕京带了几匹好马,改日赵翁有空,去挑上几匹。”

赵福来笑笑地看了眼他身后的齐云缙,道:“来见陛下的?”

“是,”齐忠道照着齐云缙又是一脚,道,“这小畜生不省心,我才走了几天,就给我闯祸!”

“你先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传一声,”赵福来瞥了眼齐云缙,道,“趁着陛下高兴。”

他走进殿中,见神武帝正拿着乐谱与惠妃商议,便凑上前小声禀奏道:“宅家,齐大将军回来了,现在殿外求见。”

“哦,忠道回来了,这么快?”神武帝笑着抬了头,“让他进来吧。”

少顷,齐忠道带着齐云缙进了殿,向着神武帝扑通一声跪下了,道:“陛下,臣这次出去办差,两个月不曾见陛下,想得臣吃不下睡不着的,可算又见着陛下了!”

神武帝嗤的一笑,道:“说得好听,也不曾见你瘦下去一分,还不快滚起来!”

齐忠道听在耳朵里,便知道没大事,越发放下心来,一骨碌爬起来,不说别的,先照着齐云缙身上就是一脚,齐云缙也乖觉,趁势便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听见齐忠道说道:“陛下,臣才一回来,就听说这小畜生闯祸被人弹劾了,特来带他向陛下请罪!”

他照着齐云缙劈头盖脸踢上几脚,丝毫不曾惜力,齐云缙下巴上早挨了一下,半边脸肿起来,顺着嘴角流了血,神武帝看了一眼,笑道:“好了,有话好说,打他做什么?”

惠妃在边上也笑:“小孩子胡闹,好好教导就是了,当着陛下的面,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齐忠道这才停了脚,躬身说道:“臣听见人说,为着那个婢子碧玉,苏相弹劾这小畜生,当初那个乔知之犯了事死在狱中,小畜生见碧玉无家可归怪可怜的,就收留了她,我那时就骂他糊涂,不该收留犯官的侍婢,偏他不听,现在可好,到底受了牵连,可不是该打!”

他说着话,立刻又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在齐云缙脸上,血流的更快了,神武帝摆摆手,道:“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让他起来吧,以后别再为着女色,落人的口实。”

齐忠道彻底放下心来,连忙跪下谢恩,齐云缙也跪得端正了谢恩,耳边听见神武帝道:“云缙,朕听说今日散朝时,裴寂被他耶耶押着回去了,是为什么?”

齐云缙低头道:“陛下恕罪,臣没留意,并不清楚。”

心里却知道,大约是养沈青葙做外室的事发了,正好,趁着裴寂顾不上,快刀斩乱麻,把那女娘弄到手。

崇义坊韦家。

韦需从箱子里取出当年订婚时的文书字据,递给妻子沈家三娘子沈溱:“明天你去靖安坊一趟,把婚书和十一娘的庚帖给你阿耶送过去,把婚约退了吧,至于当初放定的聘礼,就别要了。”

沈溱心中难过,小声分辩道:“阿策那样喜爱她,十一娘也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况且我二哥如今也没事了,虽然门第上有些不相当,但是……”

“不是为的这个,”韦需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十一娘已经给裴寂做了外室,怎么,难道要我韦氏受这等耻辱么?”

沈溱大吃一惊:“怎么会?十一娘最是个温柔知礼的,怎么会?”

“红颜祸水,女子生得太美貌了,总是祸患,”韦需皱着眉头说道,“裴寂盯上她不说,今天连齐云缙也影影绰绰向我透过消息,我猜着他的意思,大约也是看上了十一娘,亏得阿策并未与她成亲,不然以齐云缙的狠毒,我家里还不知要受什么牵连。”

沈溱想着先前沈潜一出事,韦需便不许她再登沈家的门,又想着挨了打至今还锁在房里的韦策,不由得掉下泪来,捂着眼睛抽抽搭搭地说道:“要是当初你肯帮一把,十一娘也许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好歹也是官宦家的儿女,怎么能受这般委屈?”

“你胡说些什么?”韦需怒道,“这些年我帮你家的还不够多?沈潜守选时,难道不是我到处活动,让他选到云州去的?不然以他的功名出身,怎么能着绯衣?”

沈溱一听他提起云州,越发哭得厉害了,抽噎着说道:“要不是去了云州,我二哥也不至于……”

还有一句话她不敢说,沈家门第不高,韦需虽然只是京兆韦氏的旁支,但她能嫁过来已经算是高攀了,是以这些年来她在韦家一直谨言慎行,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行错一步路。当初出嫁时,宋柳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提携娘家,是以她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给沈家使力,万万没想到最关紧的时候,韦需却不敢出头,让她一向怜爱的侄女,受了这等苦楚。

“你还怪我?”韦需大怒,“那不是沈潜想巴结东宫,想着杨氏跟杨万石同宗,才一定要去云州的,你还能怪到我头上!”

沈溱见他发怒,再不敢说,连忙起身相劝:“郎君息怒,我不是怪郎君……”

“你这个糊涂女娘,阿策就是随了你,才这么糊涂的!”韦需甩开她,“再这么分不清轻重,我韦家的恩荫,不如就给阿铿吧!”

韦策的兄弟魏铿,乃是妾室所生,沈溱再不敢多言,连忙抹了眼泪,勉强笑道:“郎君,阿策早已经知道错了,我那会儿去看他,他说要过来给你赔罪,我这就让他出来吧。”

“我这会子没心情,”韦需沉着脸往外走,“再说吧!”

屋外黑影一闪,阿婵从窗下的花丛里钻出来,一溜小跑往韦策的院子跑去,隔着门缝低声叫他:“韦郎君,韦郎君!”

半晌,才听见韦策懒懒应了一声:“你还没回家么?”

“郎君,我才刚听见阿郎跟夫人说,你再不认错,就要把恩荫给铿郎君,”阿婵急急说道,“郎君,你快些服个软吧!”

屋里又是许久没有回应,阿婵正在焦急,就听韦策说道:“阿婵,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要出去向大人认错。”

阿婵欢喜不已,连忙答应着跑去传话,少顷,沈溱带着人匆匆过来开了门,搀扶着韦策走了出来:“阿策,快些去给你阿耶认错,以后诸事都要听你阿耶的,十一娘跟你没缘分,你不要再想她了,啊?”

韦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待见到韦需时,韦策双膝跪地,沉声道:“大人,我不想再去国子监了,求大人帮我在勋卫寻个差事。”

勋卫属南衙内府,以韦需的品阶,倒是可以恩荫子弟入勋卫,活计不累,又有机会接近圣人,万一有什么奇遇,也不好说。韦需想着以这些年韦策读书的情形来看,似乎也很难在少壮时便考出来,既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先有个一官半职,再做打算。

韦需沉吟着,问道:“你从未习武,能行吗?”

“我从此时起,便开始习武。”韦策道。

韦需见他神色郑重,一边猜测着他的心思,一边道:“我明日托人先问问可有空缺,到时候再说。”

“谢大人成全!”

韦策磕了头起身,看着摇摇的灯火,咬紧了牙根。

从此刻起,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往上爬,拼尽一切往上爬,他要出人头地,他要变成一把利剑,将那些逼迫欺辱她的人,统统杀个干净!

阿婵回房时,雨也落了下来,陶雄从墙角闪出来,拦住了她:“我知道你是什么的心思,不过沈家如今落魄,就算你阿耶肯让你认祖归宗,韦家阿郎也决不会让你顺心的,你最好快些回家去,别给你阿娘添乱。”

阿婵脸上一红,梗着脖子还嘴说道:“你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阿娘呢?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把她救出来?”

“我正在想办法,”陶雄道,“我今天去打探时,瞧着好像裴寂手下那个魏蟠也在那边,大约也是为了救你阿娘,兴许不用我出手,裴寂就能把她救出来。”

“呸,谁要裴寂去救!”阿婵恨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没用,我阿娘也不会被齐云缙抓了去!”

陶雄低着头,声音里满是落寞:“你阿娘要我去云州给你送冬衣,我也没料到就那么寸,偏偏那时候齐云缙下了手。”

屋顶上,刘镜心里一惊,云州,难道云州仓出事时,这个陶雄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韦策挨打,裴三挨打,如今齐二也挨了打,所有男的都挨打了,这文可以换个名字是个男人就挨打,或者不挨打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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