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隐瞒

老医生听了我的来意,问我是梅艳的谁。

我道,是梅艳的老公。

虽然我撒了谎,但我半点也没心虚脸红。反正,我做梅艳老公也是迟早的事情。

老医生忽然变得犹豫,欲言又止。

我更加着急,一个劲的追问。

老医生便又是宽慰我,又是教育我,说有梅艳这么好的女人做老婆,我应该感到三生有幸,更何况本来就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海茫茫茫,能结为夫妻实属不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珍惜,执子之手,与之揩老。

我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连连用手背轻拭额上紧张的汗水。

老医生这才很遗憾又很严肃的道:“她再也不能生小孩了。”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有些眩晕,差点跌倒。尽管,这比我想象中要好,到底不是永远夺去她生命的绝症。

老医生还在道:“其实几年前,她宫外孕做过手术后,医生就已告诉她从此不能再生了,但她不甘心,这几天来医院做了好几次检查,可我们还是只能很心痛很遗憾的告诉她,这已是一个不可能逆转的事实……”

也许她的话还没说完,但我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了医院。

在我记忆里,我从来就是个礼貌的人,尤其是像对她这样能救死扶伤的慈母般的女医生。

如此一声不吭,毫不礼貌的猛然离开一个与自己无怨无恨的人,我还是第一次。

当我有些踉跄的跑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声惊雷猛然在头顶炸开,紧接着就是哗哗的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但我没有返回医院,或钻进任何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我茫然的向前,不知回头。耳边是老医生那句梅艳再也不能生的话,比先前在我头顶炸开的惊雷还响亮,并且幻化成无数个回音。

我不知道我的脚步是那么瘫软无力,不知道我几乎是拖着步子在走。

沿街的房檐下,站着好多避雨的人,他们对我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几乎都一致把我当了神经病,但我却视而不见。

可是有两个人的声音,却让我心如针剌般的痛。

“梅艳的病肯定很严重,很严重,不然他不会一从医院出来就变成这个样子。”竟是女福尔摩斯的声音!

“她和他都是罪有应得,谁叫他们一个勾引,一个背叛!”恨恨的,却是湘菲。

我想起了湘菲上次跟踪梅艳还振振有词的事来,敢情,这次她又是为梅艳的事而来的,并且还带上了从侦探小说里吸引了不少营养的女福尔摩斯。此次她是志在必得,没想到却被我的到来破坏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在我到来之前,梅艳就早已来过,带着了病历和诊断书。

从前最好的朋友,一直想揩我油却并不过分的朋友,现在竟与了我最厌恶也最厌恶我的人来蹊落我打击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来蹊落我打击我,不顾我独自无主的踉跄在雨中。

我的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但有谁分得清那是泪还是雨?

“你们认识他?”一个陌生大姐的声音。

“当然。”女福尔摩斯很肯定又很幸灾乐祸的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过去拉回他,忍心让他在雨里走?”陌生大姐有些责怪。

“谁管他?他根本不值得同情!”湘菲的声音,竟比先前还恨!

我瘫软的双腿忽然有了力气,我猛然的奔跑,双脚踩着街道上的雨水,溅起高高的水花。

直到再也听不见,湘菲那字字如针的声音。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寂寞的小巷,像极了观音桥附近我和凌眉所住的小区外的那条过去我常常经过的小巷。

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无尽的风雨。

我在风雨中滑倒,双膝重重着地。

我感觉不到痛,我掩面向天,用又恨又怨的眼神呼喊,天,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好不容易有了最爱的人,你却要如此残忍的剥夺她做母亲我做父亲的权力!而梅艳,早在几年前就宫外孕动过手术,医生在那时就告诉过她从此不能再生,她为什么要隐瞒我?!为什么不离开我在我们认识的最初?偏偏要在我爱得最不能自拔的时候陷我于无尽的痛苦中?!

一把花雨伞从我身后举过头顶,挡住猛烈打击我的雨。

我痛苦而又茫然的扭头。

我看到了凌眉的脸,憔悴的脸,怜惜的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脸。

花雨伞举过我的头顶,为我撑起一片晴空,她自己却在花雨伞之外,而她浑然不知。

“改之,你这是怎么了,梅艳她……?”她的声音无限温柔又无限痛苦,尽是绵绵关切之意。

我却猛地站起身,狠狠的推开她的花雨伞。

花雨伞在风雨中猛地偏向一边,她被雨水打湿的柔弱身子,被花雨伞带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我没有过去扶她,也没为她轻轻分开贴在她惊愕苍白的脸颊上的湿漉漉的头发,那些头发如此凌乱,遮挡住了她看我的湿湿的泪眼。

我怒吼:“不许提梅艳,谁要你来管我们的事?!”

她在风雨中稳住身子,仰着脸看着我,道:“是,是湘菲打电话告诉我的,她说梅艳肯定出了什么事,还有,还有你一个人在雨里痛苦得发疯,要我过来阻止你,不然,你会被淋出病来。”

她那么心疼我,声音却是怯怯的,显得尤为可怜,像是怕我再对她动怒。

她早已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脾气,她对我如此软弱,比曾经的任何一次软弱还要软弱,然而,我的心已被冰冷的雨水冷却坚硬,我比先前还高声的怒吼:“我不需要你关心,我自有梅艳关心我!”

我脸上扬起恶毒而痛苦的冷笑。

风却一下子把我的怒吼吹远,让它在哗哗的雨声中湮灭。

我像风一样走了。

我没有回头,她也没再追上来。

她木然的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浇灌在她仰起的痛苦的脸上。

我回去得很晚,雨还没住。

我刚到大庆村就看到梅艳撑着一把花雨伞站在公交车的站台上焦急的张望。

她一看见被雨水淋湿的我,就摔开花雨伞急急的向我跑了过来,一把将我拥在怀里,痛苦的问:“改之,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董事长对你……我早该想到他要报复你的,为云南那笔业务,也为你知道他和刘月的事报复你。可我竟没有早点劝你离开公司。改之,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去那里上班了,好吧,相信我,我能养活你……”

“没事,艳,董事长没有为难我,我只忘了带雨伞,又好想淋淋雨。好久没这样淋雨了,真的好浪漫。还有,艳,我不需要人养,我反而还要靠自己养活你呢。”

我微笑,流着自己的泪为她拭她的泪。

这一夜,在大庆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的木床上,我们疯狂的做*爱,无休无止。两颗痛苦的心紧紧的贴在一起,却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一任彼此泛滥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对方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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