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傍晚时分,已脱下厚重的冬装,享受舒适的春季明媚阳光的星辰,穿着复古烟灰色的棒针针织毛衣、牛仔长裤,正从花海深处,骑着单车驰骋而来。

“古氏”总裁特助傅珩先生正身在渥太华休假。

这样的消息一旦被媒体曝光,就难免受到当地华人圈、渥太华台湾商会的热情邀请,虽然一再推托,偶尔也因对方盛情难却,免不了要去应酬一、两次。

今天中午傅珩出门后,星辰先去了趟书店,然后又骑车来到“B&B”。

“嗅,我的上帝!亲爱的Sissi,真是你吗?”

她站在公司楼下,看着梅莉无比惊喜的匆匆跑下楼,朝她奔来并一把抱住她时,星辰笑了。

整个下午,她们都待在一起,亲热地说着体己话。

梅莉告诉星辰,自己就快要和Peter结婚了,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神采,星辰由衷地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Sissi,你会留在这里吗?我哥哥他常常提到你……我们都依然欢迎你回来。”梅莉这样说。

星辰回想梅莉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推着单车朝家走着,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停在大楼下的一辆车,那位站在车边……显然在等着主人归家的东方老者。

老人朝她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后踱步向走她过来。

“古小姐,我姓傅。”他朝着星辰略略颔首,“是阿珩的养父。”

“哦,您好。”星辰马上明白过来,古家老宅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有着英国管家一样优秀的品质,谨慎、镇定、忠诚和保守。

进屋后,傅管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端起刚刚泡好的香茶,喝了一口,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请坐吧,古小姐,我想跟你谈谈。”

星辰应了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我是看了报纸,才知道阿珩已经结婚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娶你。”傅管家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换句话说,我没想到他会娶古世昌的养女……哦,或者是亲生的女儿?”

“对不起。”星辰低声道了个歉,虽然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件事,却觉得有必要对这位老先生说句抱歉。

傅管家严肃的面容有了一丝缓和,抬头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内部,“你应该不知道吧?你们在台湾住的那间房子,其实是阿珩父母留下的,阿珩小时候就住在那里,直到破产被封,几年前他从加拿大回去后,才又买了回来。

星辰听了,这才领悟到为什么初到那个个庭院时,他彷佛对那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熟悉得很,原来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是他的家。

“事到如今,我想依阿珩的个性,他肯定不会说,你也肯定充满了疑问,他和令尊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星辰点点头,看着老管家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皮包里,拿出两样东西,展开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两张旧报纸,已经年代久远泛起了黄色,仔细看,其中一张的头版头条赫然刊登一则新闻。

“六月四日凌晨,『远航集团』总经理程远帆,从公司楼顶跳楼自杀,当场死亡,目前,警方已经排除他杀嫌疑,据称程远帆破产后,又因接受非法资金流向问题被调查,并被台南检察机关限制离境……”

另一张同样是在重要版面,刊登着一则消息。

“六月六日晚间,因破产后跳楼自杀的『远航集团』总经理程远帆之妻许惠雅,服毒自尽,据悉,程妻腹中已怀有五个月身孕……”

星辰背脊一阵发凉,心弦蓦然绷紧,她将目光从两份报纸上移开,不忍再看。

“一家四口,短短数天就死了三个,剩下十二岁的儿子,孤苦无依,只好送到孤儿院。”

傅管家深深地叹惜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阿珩就是程家的儿子,当时,我因为与办案的车警官熟识,在老车那里听说这件事,心想那孩子与少爷年纪相仿,不如收养他回古家,也好让少爷有个伴……”

“世界上有些事,真是冥冥中注定的,谁会想到,阿珩与买凶谋害少爷的仇人,会是同一个人呢?”

“阿珩的父亲当时一心要发展和壮大『远航』,就找了一个合作伙伴,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短短两年就把『远航』给掏空了,阿珩的父亲无奈宣布破产,又因为非法资金流向问题被调查,打击太大,以死示清白,没想到阿珩的母亲跟着也……”

钻心的痛楚一阵阵向星辰袭来,如坠入冰窖般,冷得她不由自主地发抖,一声不响地听着老管家继续游说着。

“那个合伙人,就是古世昌,因为他当时还在『古氏』任职,所以手脚非常干净,在『远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到阿珩的父母出事后,他心里有鬼,才会向我们老爷提出要出国发展,跑去加拿大的分公司避锋头。如果不是后来老爷和太太去逝,他又贪图『古氏』的产业回到台湾,恰巧被阿珩找人查到了蛛丝马迹,这恐怕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为了对付古世昌,阿珩和少爷精心策划了很久,他们做得很好,古世昌再也没有可能翻身了,哦,对了,还有那位马伦娜女士,据我所知,你上次在加拿大机场被人掳走的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傅管家看向坐在对面一脸苍白,满脸震惊的女孩子,沉声说道:“古小姐,你明白了吗?阿珩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就算他肯,我家少爷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做过的坏事太多了……可是你夹在中间,怎么办呢?古世昌再坏,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难道会眼睁睁看阿珩对他赶尽杀绝吗?”

星辰猛地抬头,紧咬嘴唇,泪眼模糊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等傅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屋内如往常一样,平静到彷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小女人正忙着在一只很大的水晶花瓶里,插着粉色的郁金香,听到声响,蓦然回首,向他露出美丽的笑容。

很自然地,他洗澡后会照例进书房工作一会,她则上网看一些设计方面的最新资讯,虽然没有出去工作,可不代表她不再热爱自己的职业。

不过等她洗好澡爬上床的那一刻,已经躺上床的他早就张开了臂膀,等待着她的到来。

她依偎着他,柔顺地被他抱着,状似不经意般,笑盈盈地说:“那些花真美,是不是?”

“嗯。”他笑,温柔的吻着她,半晌,凝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得回台湾了。”

“哦。”她轻应了声,“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

“嗯。”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里都是泪。

“你……”他正想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回去,她却已打断了他。

“我最喜欢的『郁金香花节』就要开始了。”

她轻声说着,鼻音略重,状似撒娇,又状似企求:“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她不想回去看着他厮杀,也不想成为他的包袱,不想因为自己的痛苦影响他,正如傅管家说的那样,古氏夫妇的所作所为让她没脸去向他救饶,可是她也做不到不闻不问,铁石心肠。

所以只能放开他,她不值得他这样。

她是他仇人的女儿,她不配站在他身边……他居然还悄悄地给了她名分和财产。

怎么有这么傻的男人呢?

许久后,她感觉到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喉间微哽,很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她瞬间泪如泉涌,她想起他曾经对自己说:“既然不愿意,就马上离开,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她不敢告诉他,这一次,纵使她离开,也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距离傅珩回台湾的日子临近,这个城市的春意似乎也越发的浓了。

人们开始栽花、种树,忙着装饰自家庭院,庭前院后,一片斑斓芬芳,路边篱笆墙内,还不时会探出几枝明黄嫩红的枝条,偷偷撩逗着路人,呼吸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枫糖腻人的甜香味。

在分开前的最后一晚,他们发疯般地。

疯狂拥抱和亲吻并进,不断变换着体位互相交缠索取,连成一个整体,永不分开……

浴室里的桥色灯光温暖而朦胧,投射在正抵着浴室墙面激烈**的躯体。

男人浓重鼻息喷吐在绋红小脸上,吻不够她、要不够她,热情足以将身下的娇躯融化。

一阵急速的律动之后,大掌掐紧纤腰,喉间发出低吼。

他抱她回到卧室的大床,侧卧着,藉着床头瓷骨灯,散发出的幽淡的光线,互相凝视着。

柔荑滑向男人的肩胛处,摸索着那已经痊愈的伤口,有一个明显疤痕。

她多心疼这个男人,童年失去双亲,被送到孤儿院,虽然被古家的老管家收养,但显然老管家心里更重要的人是那位古家少爷。

他也渴望亲情吧?他也需要关怀吧?

少年时就远在异国他乡,那么长的岁月,是怎么度过来的?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移动身躯,吻他,粉舌轻舔着他的唇,再稍稍离开,望着眼前俊颜,“这样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好。”嗓音低缓传出,他立即跟过去,探舌长吻。

“应酬的时候,少喝一点酒。”

“好。”

“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娶我,我不愿意……”她美颜微仰,唇畔绽放出笑花,“我要离婚。”

幽黑双眸凝视着她,直直地看着她的眸,“好……”

“不要来找我。”

“好。”

从五月份开始,加拿大的各种节日就接踵而至。

国庆日、国际爵士乐节、淘金节,还有国家展览会……

这些激情绽放的节日,使这个国家一年四季都洋溢着快乐的节日气息。

铺着红砖的街道两侧,经营着一家家百货公司、餐厅、露天咖啡座、画廊、古董店和各种精品店。

古雅的街灯下,黑色铁制栏杆上,缠绕着玫瑰与绿色藤蔓植物,摆放在栏杆前的绿色的木椅极具欧洲风情。

临近节日,城市里的各大百货商场,都在抓紧时间纷纷装扮一新,费尽心思地使临街橱窗与众不同,制造节日氛围,吸引顾客。

当火一样的黄昏把天空点燃时,夜幕已渐垂。

街上的一家百货商店,正准备利用这个时间对橱窗重新进行布置。

大大的纸箱子里,放着各种各样金银闪烁的装饰品,形似花朵、五彩缤纷的悬挂灯,能反射太阳光的紫水晶,玻璃球,还有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

身材高佻的东方女子正站在大大的落地橱窗前,有条不紊地与两位同事忙碌着。

她十分年轻,穿着清新简单,一件白色短袖T恤,一条军绿色的亚麻布工作裤和一双帆布鞋,一头齐盾的黑色秀发被随意地拢在脑后绕成花苞状,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看上去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细看下,她却有着一张极引人注目的面孔。

一双星眸流光溢彩,睫毛长若翩跶蝴蝶,加上秀美的挺鼻、粉嫩的菱唇、白嫩的皮肤,又没有欧美女人容易长的雀斑,这样的东方绝色,实在是令人移不开视线。

“Sissi,老板来了哦,你这下惨喽!”Ann凑到在纸箱里找玻璃球的女人耳边,悄悄地报告。

星辰抬起头,果然看到班廷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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