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张家

张大家急忙奉承:“原来是这样,难怪都说无商不奸。怪道老爷都说六小姐见识比个男儿都强,我这慌脚鸡一样的可不就着了这些人的道!”

张思云谦虚又自得的笑一笑,张二太太就把她搂怀里,摩挲着她头顶叹气:“老三家的盯着我呢、已经到老太太面前告状去了,说我不该换了铺子,这小店家没能耐,如今弄得府上没香料用,言下之意就是我从新铺子里拿了好处。”

娘俩说贴心话,有眼色的丫鬟婆子都早早退了下去。张二太太嘴里老三家的指的是她的妯娌、张家三房太太,而这位张三太太就是花石女学的夫子罗碧城。

罗碧城,翰林院编修罗承嫡幼女。罗承的爹担任过国子监祭酒,罗老爹有个学生叫柳松,现今首辅。

而罗碧城本人则堪称姻缘路最坎坷的官家贵女,没有之一。她自幼与表哥、肃州巡抚之子定亲,一次出猎途中马崴了脚,十二岁的表哥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三年后舅舅被弹劾、罢总督,郁郁终于百户任上。

尔后十六妙龄,定于卢国公世子,但她的庶姐提前嫁给了卢国公的隔房堂弟,这辈分就乱了,这门亲事也就作罢。不久后卢国公因火耗银案满门抄斩,世子当然也在其中,倒叫人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罗碧城二十岁时燕翰林有意为嫡子求娶,第二年燕公子护送大嫂一家去堂兄燕侯任上相聚,路遇匪徒,燕公子并堂嫂侄儿遇难。

让人谈之则色变的罗翰林家的姑娘碧城二十四岁时终于顺利嫁出去了,新郎是罗承故交张松庶子。张松和罗承是同年,仕途不畅,于汤阳县县令任上因贪墨被罢黜,罗碧城委实算低嫁。

过门第二年,张公子卒。

当罗碧城守孝三年后请求披发外游时张家老夫人不许,以死相逼让她在家守节。罗碧城冷冷道:“我克夫的名声并不是一年两年,我已经做好在家终老的准备。是你张家自愿做这笔交易的,用一个不怎样的儿子来换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的仕途。现在来说张罗两家算银货两讫,我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家、你儿之处。”

张老夫人噎得个半死,也就随她去了,大儿子可还有漫漫人生路呢,这门亲哪里能变成仇呢。

张松长子,乙酉科进士出身,外任广西道长流县县令,那是出名的鬼愁猿啼,人不留影鸟不拉屎的地方,三年任满走了首辅柳松的路子调往富庶的关中。干得有声有色加上柳首辅关爱,现任汉中府通判。

“我们家香料珍玩一直从珍宝阁采买,这通发商行的冯掌柜人十分有眼色,主动找上门来让一成利,这一成利又没进我的钱袋子,还不是补贴进公中了。爷们要外出应酬,小姐们要做新衣打新首饰,一个个只知道伸手张嘴的,银子从天上掉下来吗?”张太太发着牢骚“谁知道冯家这么不靠谱。唉,到底是新铺子,没根基,货物不稳定”

张思云安慰着母亲,张太太润润唇接着说:“云儿,虽然说平时闺训都说经济之道俗不可耐,可持家哪里有不跟银钱打交道的。一宗物品少一文钱,家里人口多的、耗得快的,算下来也是十分可观。你嫁去方家是长媳,将来也是要管家的,那些琴棋书画都不抵用。”

这就是亲生母亲的贴心话了,女儿出嫁在即,留在身边日子眼见一天天减少,说着说着不免伤感。

“方家人口多,太夫人还在,你正经婆婆就是三层。唉,我苦命的儿,你这品格公侯之家也配得上,都是你父亲害了你,不该一早就和卢家定亲,坏了你名声,要不然也轮不到方家。”

张通判在汉中府熬了九年位置不曾动一下,虽然关中之地是难得的肥差,但身为大学士之子顶着六品职位终老仍非所愿。六品通判之女配四品少卿之子,表面上门第算高攀,然而张家外放多年,十分殷实,方家子女众多,光是名牌上的姐儿哥儿都已经排到二十几了。

张思云劝慰了母亲好久,唤丫鬟进来给母亲重新整装,这些能够贴身伺候主子的丫鬟都十分知趣,纷纷说些趣事儿把太太思绪缓解开。

“太太,银瓶街的那宅子主人好像回来了,昨天开始院子里有人进出送物件呢。”

银瓶街和垂珠巷首尾相交,那座宅子其实是原垂珠巷徐大学士故宅的一部分,徐大学士是青湖府人,前朝名相,辅佐过三代帝王还能全身而退,最后谥号文正,是文臣能做到的极致。

徐家也曾是鼎盛一时的门第,徐大学士于这垂珠巷养老。无奈子孙不争气,三代以后开始卖宅子,现在偌大一个宅子分割成数家、挂着不同姓氏的名牌,也被路人指着用来教育儿孙发愤图强。

而丫鬟嘴里这座宅子则是徐学士晚年修养之处,独占当年最好的一处园林,房间却修得过于精巧,最适合家里老太爷、老太太静养或者做度假别院。

这座宅子有意向出售已经好几年,张大太太有心买下给张思云做私产,可是价格实在辣手,光是几株古木和一块名唤“雪狮子”的太湖石就价值万金。七月的时候看到有仆佣进出打扫,前几天张家的仆佣好奇,一问竟然已经卖出去了,尔后虽不见有人来住,但半月前挂出一个乌檀木的铭牌,简简单单用银子錾着柳府俩个字。

弄月街。牛家院宅里几个小娘子并两个年轻男子正又笑又闹,小娘子们眉清目秀,青春妙龄,一个个穿绸裹缎,家境都尚可,这都是和牛珍珍意气相投的以才女自诩的小娘子们。俩个男子都穿着阑衫,一个月白一个湖蓝,腰挂玉坠,手摇折扇,也都风采翩翩,分别是其中一个孙娘子和胡娘子的表哥。

一支香已经成灰,满地纸团,张姓表哥摇头晃脑读着牛珍珍的诗、读得两句牛珍珍劈手夺过,咬着红唇撕成两半,一半儿笑一半儿叹:“不成不成、这首做得不好。”

张表哥直叹佳句难得,又赞叹珍珍小娘子这狷介之气不同俗流。另几个小娘子也唧唧哝哝,你挽着我的臂、我抚着你的背,你说我的比喻极妙,我说你的构思甚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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