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打探

螺蛳巷里杨秀才喝了酒倒床上烂醉如泥,杨鲁氏使劲推他,推不醒来顿时生气,冲到院子里抄起水缸里的水瓢舀起一勺凉水就泼过去,杨秀才这才惊跳起来。“好好儿的怎么下雨了?”杨秀才舔舔嘴角的水,可惜不是酒。

“你这死囚、杀才!天还亮着就灌了黄汤挺尸、老天爷怎么不劈了你?留着你来磋磨我”杨鲁氏哭闹着“我命好苦,嫁给你这软脚虾,没一件事立得住。你说我儿终身大事可怎么办啊?柳家如今成了破落户、岂不是耽误我儿。”

她越说越气,呯呯捶了自己胸口两捶、又一头滚到杨秀才怀里撕扯开:“都是你这短命的、你的好眼光、你挑的好儿媳!天哪,白木的洗脚盆都拿出去换钱了,还有个屁的嫁妆啊!家里一个死鬼老爹躺着不死、活活的烧银子。我儿不是说州府里有个什么牛姑娘看上他了,那牛姑娘家里据说十分富贵。柳桃这死蹄子害死我儿了;天哪,这一家子害人啊,怎么不死光光啊,反正也没儿子迟早是绝户,为什么不趁早死啊!”

杨秀才被自家婆娘拉扯得七晕八晕的,先安慰她:“事情也许没坏到那一步呢,他家小姑娘不是结了门好亲吗?没道理大姑娘就一个子都没有。至于什么牛姑娘马姑娘、我儿单纯从未出过远门,如今独自在外读书,别是被粉头妓子骗了吧。这样吧,你往冯家跑一次,叫女婿帮忙看看。”

如今俩口子十分信任和依赖冯金宝,他不时叫伙计送些满香楼的饭菜来给老俩口添添油水,叫俩口子笑得合不拢嘴。杨秀才如今在满香楼喝酒不要钱了!冯金宝偶尔也塞些碎银子给俩口子,并且十分谦逊,含羞带愧的说“岳父岳母大人莫嫌弃,都知道我在家里地位艰难,有心孝顺,只恨力量单薄罢了。”

杨鲁氏俩口子早已经不奢望能和冯大老板平起平坐论亲戚,女婿这样贴心、肯时不时这样漏点财过来早笑歪了嘴,看这女婿一万个顺眼。

冯金宝经常对杨鲁氏说“岳母大人得空尽管来家里坐坐,开导开导秀秀,她总跟我几个嫂嫂去比,自己又讨一肚子气回来,就在屋里哭,总责备我不能让她穿金戴银。我几个哥哥都是正头娘子所生、我那些嫂子是什么出身,都带着厚厚的嫁妆过来的,她拿没的比人家有的,这日子怎么过呢?所以还请岳母好好教教她,我有心赚几个私房钱孝顺岳父岳母,都给秀秀买脂粉做衣衫了。”

杨鲁氏深以为是,再说她每次见女儿都见女儿是一身锦绣,头上衩环整齐,这丫头一步登天还要怎样呢?杨鲁氏就觉得自己非要有必要时时点醒女儿,莫要忤逆女婿以免丢了这好日子。

冯大老板如今长住州府,现在冯娇娇也过去州府了,花石镇上冯家基本都是女眷,故而杨鲁氏三天两头上门也没什么,不过是多喝几杯茶水、多包几盘点心罢了。眼下杨鲁氏一屁股在杨秀秀房间里坐下来,每次都啧啧感叹,屁股下坐着的垫子都是缎子的、还缀着流苏呢,屋子熏得香喷喷的,这光是用香一年怕不要好多钱吧。

又看杨秀秀嫁人后一点也没有妇人的丰韵,愁眉不展,上好的粉也掩不住一丝憔悴和红湿湿的眼眶,顿时觉得女婿的话是对的,女儿就心眼小,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娘”杨秀秀觉得满心太苦了,这种苦只有跟自己亲娘说才不丢脸。可她才张嘴就被老娘堵住话——“秀秀啊你要惜福呐,你看看你穿的是绸子带的是金子,你还要不满意就是老天都不容你。”

“娘”杨秀秀哽咽。她不指望老娘能给自己出主意,自己已经是正正式式拜了天地嫁了人的,还能怎样呢?只不过想跟老娘诉诉苦罢了。

杨鲁氏啐她:“我知道你这臭丫头眼睛大肚子小,只看得到别人的东西,你怎么不看看自己、你哪样做得财主家的太太?你活该找个你爹这样的老穷酸受一辈子苦!你要再跟女婿胡闹我就接你乡下的表妹来给女婿做妾,女婿会感谢我呢。”

杨秀秀巴不得冯金宝纳妾,这样她就可以少受那些龌龊的折磨了。跟老娘无法诉说她咽下一肚子苦水招呼摆饭,转头看见老娘在开自己的首饰匣子就有些急了:“娘、你干什么呀,这不能拿,这首饰是家里的。”

杨鲁氏手里捏着厚厚一只足金镯子被女儿夺了回去,又见女儿抱着匣子防贼一样心里不是滋味,啐了一口:“家里家里、哪个家?你这白眼狼、真当自己是泼出去的水啦?我真是白养了你,你还没女婿孝顺,女婿隔三差五还记得我们俩个老骨头,我算看清你了。”

这点骂对于杨秀秀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皮毛都不会受伤,她只守紧了匣子。唉,这一辈子就这样吧,什么人都靠不住。

“你哥哥另外有人了?”冯金宝晚上归家听到杨秀秀说的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还有人看中杨子云此等货色、而杨子云竟然还敢嫌弃柳大妹妹想另娶!!他一时又是怒又是喜,情绪过于复杂竟然头晕起来。

杨秀秀看他表情,很乖觉的往角落里缩了缩,冯金宝按按额头:“今晚不动你,我得好好想想。我明天带岳父岳母去州府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你哥哥本事不小啊。”

冯金宝说什么杨鲁氏俩口子都是好的,何况女婿带自己上州府就算不为看儿子、进城逛一逛也是不错的,于是俩口子就欢欢喜喜收拾了跟着冯金宝坐船来到青湖府。

弄月街不难找,而看到妹夫并爹娘两个突然出现杨子云有些恼怒,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父母面目可憎,粗鄙不堪,看老娘一双粗手拉着自己衣袖连连问牛家小娘子什么家况心里一阵厌恶。杨鲁氏常年操持针线,又做家务因而一双手满是硬茧、并且指关节粗大突出,难看得很,而她做活又舍不得多点灯油眼睛也沤了下去,一圈儿泛着红边。

杨子云再看看自己那个爹虽然穿着秀才的阑衫,带着幞头,可衣衫都皱皱巴巴,还有不少说不清是酒渍还是菜渍的脏污,幞头也歪着。太不体面了、自己爹娘太不体面了!杨子云不禁耳根发热,这样子的爹娘怎么能让那般清雅的珍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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