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杀人诛心(二)

“读书人就都是好的么?读书人坏起来比什么都坏。他家的小相公就不是个好东西,先前穷苦时跟个也是秀才家的姑娘定了亲,那时可没少刮亲家的油水啊。后来这亲家不走运,贩卖生丝折了本,自己又得了病瘫了,而毛脚女婿中了秀才就看不起没油水的岳家了,把人家姑娘退亲了,逼得一个好好儿的大姑娘跳了河。”

“鹅哦哦哦哦”惊叹一阵接着一阵,听过这些八卦的也不在意再炒旧饭,还可以添油加醋。

“这就是从根子上坏了,所以一条藤上结的都是歪瓜裂枣,万幸他家老秀才早早死了,全了脸面,要不然光被唾沫星子也淹死了。对了老秀才也是跌河里死的,就是退亲的姑娘家死的同一年呢,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额鹅鹅鹅”话风又转向了因果报应。

总之群众听得很满足,这样的故事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有奸·情,有死人,有恶有恶报。至于杨家等人的名声扫地才不是磕牙闲扯的人们关心的呢,就算有些事不是这样的又怎样,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金宝也很不在意自己被塑造成一个悲情绿帽汉子角色,只要姓杨的几个永远翻不了身、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走到哪里都被唾骂就好了,所谓杀人者诛心。他一直是个面上不显的,说话也是低声细气,咬字吐词都很慢,越发给人老实好脾气的印象,弄得大家都对他又是钦佩又是同情。

杨鲁氏跟着儿子住到州府来抱着做老封君的梦想,结果事实和梦想反差很大。首先那千娇百媚的牛珍珍小娘子虽然姓牛但不是吃素的,比当初的柳大姑娘更难缠,柳大姑娘还有那么一对面团儿般任搓揉的父母,牛小娘子双亲俱亡,她自己全权做自己的主。

牛珍珍可是州府大城长大的姑娘,读过书见过世面的,手里有钱又有得力的下人婆子,杨鲁氏那种乡下妇人满地打滚的招数在她这不够看。

先前牛小娘子关心自家夫君的前途,怕婆媳不和闹出去影响夫君科举故而百般忍让,婆婆要吃鸡不宰鱼,要穿绸不给缎。杨子云也再三叹息自己前世修福得此贤妻,小俩口子感情更是好得蜜里调油,杨鲁氏也越发得意觉得多亏自己退了柳家的亲。

但杨子云一试不中、二试连考试都不让参加,学塾老师委婉劝他不要报名时一家人都懵了。牛珍珍急颠颠的去找自己当初的大媒人六舅舅,六舅舅当初可是向自己保证过杨子云是有个举人的功名的!

平六见了外甥女滴了两滴眼泪,叹气道:“外甥女儿,舅舅对不起你。你这夫婿实在也是不争气,九爷当初怜惜他有几分才又和三少爷的老师的连襟有些远亲,故而愿意提拔他。”

“可他家出了俩个秀才怎么竟然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呢,天底下又不是只他一家退过亲,这样不会办事儿,你说好好儿说说软话也就罢了,怎的把人家姑娘给逼死了!九爷听了十分不快,认为这家人太伤阴德,所以不但不准备提拔外甥女婿还写了个帖子给县尊老爷说外甥女婿德行有亏,背信弃义,凉薄刻毒。估计哥儿这辈子科举无望了。”

“外甥女啊,你趁早叫女婿学点经济,你二人做点小生意,家里有现成的铺子和院子过日子还是不妨事的,早早生个娃儿把娃教好了,盼着娃娃争气吧。”

牛珍珍听到杨子云这辈子只怕科举无望当时就人一软、在舅舅家晕过去了,醒来后放声大哭,哭自己命苦,又一腔怨恨自然发泄在杨鲁氏身上。杨子云本就不是会口舌的人,老实得调笑都不会,牛珍珍还时常惋惜少了闺房之乐呢,所以能逼得人家姑娘去跳河的断断不会是自己夫婿,一定是这个该杀千刀的老婆子,看她日常那污言秽语的做派就知道一二了。

这杀千刀的老虔婆!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粗俗婆子怎么养出夫婿这样的老实男子。夫婿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了这样的亲娘。

于是牛珍珍帕子蒙了脸一行哭一行怨的回去了。回到弄月街正遇见杨鲁氏和个买花婆子在家里扯淡,横七竖八的珠儿串儿带了一脑袋,越发气不顺,喝令下人把那婆子叉出去,不待杨鲁氏发问先扯了发髻往她怀里一头扎去,且哭且骂:

“我自倒运,没带眼珠子嫁与你家,这是我的命也不说了。自嫁与你儿,你这婆婆我的房子住着,我的嫁妆养着,三茶六饭的供着,金奴银婢的唤着,何曾懈怠过、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一番哭骂叫众人摸不着头脑。牛珍珍继续着:“你这婆子做事可曾留余地,为什么要做那伤阴德的事,你如何挤兑得人家姑娘跳了河?如今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杨家是刻薄之家,你儿子没法考功名了!”

杨鲁氏先前还大怒,在她看来柳桃投河实在不关她的事,可听到牵连到自己儿子就紧张了,待到问清楚就傻了眼:“这···这如何女眷们的事县太爷也要管呢。”

牛珍珍唾她一口:“所以说你这没见识的乡下婆子只会害人”转而向杨子云哭泣道“夫君哪你是前世不修才托生在这样一个娘的肚子里,看公公才去世几年就涂脂抹粉的、插一脑袋的花。有你这样的长辈真是前世作孽啊。”

先前娘子争吵时杨子云已经出来了,听到自己“德行有亏”这四个字已经在县尊和教谕那里挂了号只觉得头顶一个霹雳,脚就站不住,扶着门框哆哆嗦嗦滑下来,之前中秀才有多春风得意现在科举无望就有多绝望。

自从知道杨子云无再进一步的可能牛珍珍态度就大变。她做女儿家时就掐尖要强,虽然杨家精穷但是杨子云父子俩秀才,说出去家世足够好听,杨子云相貌也不难看,于她嫁得还是心满意足,用起自己嫁妆来一万个舍得。

现在这一家人怎配再继续吃自己的用自己的。于是牛珍珍锁紧了用度,削减了开支,她不会亏待自己,肥鸡大鸭端进房里自己用了,婆婆这罪魁祸首自然肉渣都摸不到。而到底是自己夫君,也分与杨子云一份。

杨子云虽然已无前途,但牛珍珍也没法另找一个,好歹他也是个秀才,自己总算有个秀才娘子的名头。加上杨子云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牛珍珍折腾了他数月怨气出完了,把他从架子床踏板上叫起睡到床上,一边垂泪:“我知道你心里定然怨我不贤惠,可我这一口气真是憋屈。夫君若是个草包无才也就罢了,明明自小就得学政青眼,却被婆婆连累进身无门,这叫妾身怎么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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