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孤男又寡女

余悦欢向后躺了躺,眼睛里泛出一种不自然的光。

王旸正好侧身望向她,自然一眼便望见了她眼中这清亮又有些灼人的光亮。这光亮有些耀眼,里面映着的是不远处火堆上鲜红跳跃的火光,隐约中,王旸能从火光的旁边看到小小的、并不明显的,自己映在余悦欢瞳孔中的身影。

人的眼睛是一种很奇怪的器官,不大的一个圆形物体,却能将眼前的景色都映在其中。

眼前的景色都有,而他王旸却偏偏是最边缘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

如果……如果眼前是摄政王殿下,这情况是不是就反了过来?

王旸的心里有些吃味,尤其是在想到南淮清的时候。

余悦欢不知道王旸心里再想着什么,要不然一定会拉过来给他讲讲眼球的构造及作用还有其中使用的凸透镜原理,他在边缘的原因只是因为离着余悦欢太紧而且太偏的原因。

余悦欢的目光令王旸感到着迷,他竟然像是陷进去了一般,怎么也出不来。

他这少傅当的有些晚,若是早一点在朝堂上见识过余悦欢一人比了诗词歌赋算学奏疏,于满堂高阶精英人士之前直夺帝师之位,由老代大人亲自加冠,他也就知道余悦欢这灼灼目光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摄政王殿下心机抱负非你我等常人可比。”余悦欢道。

王旸心中越发吃味,垂了眼眸,“我知道。”

“历来,军阀割据没个好下场,豪门贵族也都尽作鸟兽散,离得近一点的例子,你看杨家跟柳家就是,现在苏京成内连半个人都找不出来。”

“你是说,殿下他……”

“明面上的事情,也不用说的这么隐晦,四大家族已经倒了两个,若是王家依旧还不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那……剩下的事我也就不多说了。”

急流勇退是个好词,多少张狂骄矜的人就是不懂的这个道理才将百年的基业,多少年的奋斗成果付诸东流。

然而,王旸好像不大认可的样子,“你们余家不也是……”

“这不一样。”

王旸只说了半句就被余悦欢而打断反驳。

“我为什么对你,对王大人对王家有偏见?你来告诉我,你包括你父亲,入朝为官终其一生谋划布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家族兴盛。”

“你也说了,是为了家族,而我们余家,是为了这承平天下。我大哥征讨西蛮,终于换来西部边境上的长治久安,同时也震慑住了周边小国。而在那之前,朝堂上都是怎么说的?有几个人同意过我大哥的做法,户部在那里哭穷我还能理解,国库本就不富裕,可是,你王家呢?当时杨、柳两大家族都在,又有谁支持过我大哥?为什么不支持,难道不是怕我大哥风头太盛压过四大家族?难道不是想联起手来给皇权施压,意图和摄政王对抗,操纵一个傀儡皇帝?容我说一句,你们的心也太野了。”

她用了一个你们,自然也将王旸给算了进去。

“我在电视剧里看过这么一句话,甚好,今日便送给你了吧,陛下是天子,天子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可是……”

“陛下年幼,可是摄政王却不年幼,我,余悦欢,天子之师,一朝帝师也不年幼。”

“摄政王的手段你应该也晓得。”

王旸闭上了嘴,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背上冷汗直流。

说了这许多,余悦欢像是累了,闭上了眼睛倚在了后面,双眼中的光亮自然也随着上下眼皮的闭合而消失。

许久,她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过话了。若不是今日看到王旸为她如此费心费力,而自己之前偏偏又对他十分的偏见,今日她才不愿意将自己这老成持重的模样拿出来。

她现在才是一个明媚灿烂的二八少女,跟那个三十岁的大龄女青年完全不搭边。

有些累,余悦欢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而她今日的表现出来的和往常那般俏皮聪敏,口齿伶俐完全相反的模样并没有引起王旸的好奇。

隐约中,余悦欢似乎听到有人问了一句,“你会帮谁,我还是摄政王?”

余悦欢迷迷糊糊的,倒不是困,而是蛇毒的残留对她的神经系统造成的一些影响还在持续。

说什么没听明白,她只回了一句,“当然是那个臭不要脸的。”

肯定是他啊,医美医馆的分红契约还在他手上呢,说什么也得拿回来。

然而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人早就已经晕了过去。

苏京城外三里地的山坡上,南淮清站在风雪中,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了这么坚实的一个小盟友。

当然,知道了也没用,在他的心里,像余悦欢这么个机敏有余而且满脑袋瓜子里面全是钱的女人,分分钟都会为了利益而抛弃他。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听皓风回禀余悦欢落入陷阱生死不知的情况下而赶到了三里地。

时间已经靠近后半宿了,不论雨还是雪都要比刚才还要大,甚至还有些从高空坠落的小冰雹,打在人的身上有些疼。

子时已过,今夜这鬼天气,月亮早就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现在这个没有电灯的时代,加上雨雪,火把、灯笼根本没用。

余悦欢最讨厌的天气就是雨夹雪,南淮清也一样。地面上泥泞一片,雪被雨水弄化,雨却染上了雪的寒气,生冷的雨水打在人的身上,瞬间,那衣裳就湿了一片。

也不知道南淮清到底在这雨雪里站了多长时间,等了多长时间又找了多长时间,绛紫色便服全部被雨水、雪水打湿,完全换了个颜色,深了好几个度。

皓风起初还能凭借自己的视力看见他尊敬的,但穿的有些骚气的主子的,可是到后来发现,不论衣裳骚气不骚气,湿了之后跟黑色没什么区别。

南淮清停了下来,脸上一片冷凝之色,比这夜色还要冷是上许多。

如此聪慧的一个人,皓风将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个大概,知道绝对是自己身边出了问题。

他身边,太后身边以及小皇帝身边都不干净,从那一次在玉华宫内谢宁春找来王溪之和余悦欢比较书法就能看出来。

比什么都行,就是别比书法,这是他跟太后说的原话,可谢宁春偏偏往余悦欢的这一弱点上撞。

他想着放长线掉出后面的那条大鱼,却没想竟然伤到了余悦欢,这是他断不能容忍的事情。

一向淡定的摄政王殿下今夜有些不太淡定,贴身护卫皓风心中有些不解,但是将原因全都归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小皇帝很喜欢这个女老师,跑到朗月轩里哭着求了他一顿,结果被他直接给提溜着扔了出去。

一国之君还哭?也不怕丢人!

而且,余悦欢还是主子亲自给皇帝陛下选定的老师,煮熟的鸭子不能飞走,坑进碗里的帝师不能被拐,所以,今日主子才有些不淡定。

余府的人也在,都是为了寻找余悦欢,喜娘直接晕了过去,被李胜把了一脉,直接又被送了回去。

吵吵闹闹,烦烦躁躁,南淮清却越发的冷静。他看着那乌压压就像打碎了的砚台一般的天空,心想若是突然来个闪电该多好。

余悦欢总是被命运眷顾的,就像老天爷给她开了个后门一样,突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南淮清瞬间发现了不远处,地面上,石头缝里面卡着的那把瑞士小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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