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旸就站在他们的对面,好像就是站在那里,专门等着余悦欢他们人过来。
他一身白衣飘逸潇洒,带了三分遗世独立的气质,外头一件纯白色狐狸毛的斗篷,衬得他整个人从画儿里面走出来一般。
此时的他脸上带着口罩,将那俊美如同画中仙一般的容貌遮挡住了一半,只漏出一双眼睛,深沉澄澈,如同古井寒潭一般,沁凉刺骨,不知深浅。余悦欢从前只在《聊斋》中听过画中仙,却没想,今日竟是真的见到了。
他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看着余悦欢。
余悦欢的动作停了下来,老代大人察觉有异,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余悦欢,对代大人道:“咱们先走吧。”
代大人神色不明,亦是淡淡瞅了一眼王旸,后从余悦欢的手里接过轮椅,自己推着老父亲前行。
父子两人路过王旸身边的时候,王旸侧身避开,微微躬身,恭敬道:“先生。”
老代大人一点头,算是回应。
余悦欢还在原地傻愣着。她已是许久没见过王旸。
王旸自苏京城地震之后,余悦欢总揽救灾工作,南淮清从边关急忙返回,就一直以销声匿迹的形式存在着。余悦欢虽然没见过他人,但是听朝堂上的同僚以及身边百姓议论过,说是王旸虽是少傅身份,那么干净,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竟是和禁军们同甘共苦,一同扎进了救灾中的最底层工作。见他见得最多的还是石呈,偶尔几次,余悦欢听见石呈对这个王家的嫡次子赞不绝口。
却不知,这个已经投入救灾工作最底层的公子哥儿,今日是来作甚。
王旸上前,将余悦欢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余悦欢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拱手道:“王大人。”
正儿八经的同僚相见的礼节,余悦欢拿捏着分寸,不失礼,也不过于近乎。
“不知王大人来此所为何事?”余悦欢问道。
王旸轻轻笑了两声,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拿在余悦欢的眼前,挥了挥,示意余悦欢看清楚。
那是一个行李,王旸竟是带着行李过来的。
“这……”余悦欢更加糊涂了。
“自是跟欢欢一起奔赴那别样的‘战场’。”
意思是跟着余悦欢一起去抗疫。
余悦欢却摇头,“那等地方,险之又险,王大人还是不去为妙。”
“为何不去?”
“王大人天之骄子,身为朝廷少傅。大人的身份职责不在此,还是离着这等危险远一些才好。”
“欢欢能去,我为何就不能去了?”
“王大人说笑了。本官虽是三品帝师,但更是一名医生,是问如今的苏京城,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奔赴那龙潭虎穴?”
王旸却不大认可,“你适合,可是我也必须去。”他凑了上前,“我虽是朝堂上的太子少傅,但我更是你的——未婚夫。”
余悦欢眉头一皱,“王大人真会说笑,不过只是上一辈的酒后玩笑话罢了,怎么就值得王大人记在心上这么长时间?更何况,我只是余家的一个义女。王大人天人之姿,身边名门贵女无数,而我余悦欢不过是平平无常的一个小丫头,美名有,凶名更是在外。谁家娶了我定要是闹得鸡犬不宁,王大人何必自讨苦吃?”
像是里面不知道那句话戳到了王旸的心窝子里去,王旸竟是朗声笑了两声。
“我王家一向安稳得很,正缺个夫人闹上一闹,也省得那古板无聊的大宅子死水一般。欢欢这性子,我王旸求之不得呢!”
余悦欢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道这王旸到底是怎么回事,随了谁的性子,怎么软硬不吃呢?
她正欲张口,王旸忽又上前一步,微微低头,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欢欢可还记得当日我说的话。他们上一辈自是上一辈的事情,只是你,却是我王旸认定的妻子。若是我王旸不愿,谁也强迫不了我;若是我愿,他们的话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旁人怎么想都跟我没关系,我这一辈子,只是认定了你一个人,你,余悦欢,苏京城闻名的仙女大夫,朝堂的三品帝师,唯一的女官。一辈子,只有你,一人而已。”
余悦欢只觉心思烦闷,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就入了这位王家嫡次子的眼,正是烦闷的时候,王旸却上前一步,她竟没来得及反应,离着王旸极近,呼吸可闻。
王旸一番表白,不知为何总是让她心里不甚舒服,总觉得隐隐有些抗拒。
她一抬头,正看见王旸的一双眼睛,里面还倒影这自己的身影。
那双眼睛,瞳孔如同琥珀,温润得如同滴水一般,深沉得如同山林中的寒井。一时不觉,她竟被这一双眼睛吸引了去。
王旸将她仔细得望了两眼,忽然惆怅般得撇了撇嘴。
“今日,我这话说得实在突兀,因为今日再不说,不知来日还有没有机会。”他复又低头,紧紧盯着余悦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欢欢,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余悦欢躲开了他的眼睛,“何必呢?比我强百倍千倍的姑娘多得是。”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那一瞬间,余悦欢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已经拒绝得足够明显,可王旸却偏偏还要过来,此时,她真的不知晓自己该如何回答。
她第一次被人追,第二次听到表白,上一次的表白也是这人。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拒绝一个人是这么得令人苦恼。
半天,她只道:“我只能说,王大人不要在本官身上浪费时间,本官心,不在此。”
王旸又是“噗嗤”一笑,“欢欢说道哪里去了?王旸这是让欢欢给一次立功表现的机会,如今瘟疫袭来,我等受朝廷俸禄供养的官员,难道会坐以待毙,只让你一女子冲锋在前吗?”
余悦欢一愣,倒不知道王旸说的“机会”竟然是这个“机会”。
她脸上飘起一层红晕,“这事儿,本官说的不算,殿下说得才算。殿下允了,王大人自能为苏京城的百姓尽一份力。”
王旸左手拿出一个东西来,在余悦欢眼前晃了晃。
余悦欢定睛一瞧,正是南淮清亲自发下来的通行令。原来,他早就得到了南淮清的许可。
“你父亲可知道?”
“父亲自然知道,还万分支持。”
“那好。”余悦欢也不再阻拦,带着王旸快行几步,去追前面的老代大人和代大人。
追上两人之后,余悦欢正要往隔离区去,忽听得背后有人唤了她一句。
“余大人!”
这声音十分耳熟,余悦欢立时回头,正见南淮清站在自己身后。一身黑衣被夜风吹得飘荡起来,如谪仙一般,俯视这天下生灵。
“安安稳稳地回来,本王,还欠余大人一份甜食。”
“甜食?”余悦欢愣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笑,“好啊,难得殿下还能记住。”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隔离区。
王旸落在她身后,与南淮清对视了几眼,才跟上,一同进了隔离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