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欢这边能听见声音，旁边的人也能听见。
那少年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只看见父亲的一个小妾与那庶出的弟弟被人押着，抬手拽了拽余悦欢的裤脚。
婆子却早就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了两步冲了上去抬手便是对那美貌夫人甩过去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婆子的喝骂声，“贱人！”
是他夫君鸠占鹊巢假扮成了大人占了刺史府的位置，让好好的一家子家不成家，是他夫君杀了她家大人让夫人一根麻绳吊死自己去黄泉与大人相伴，也是她夫君污了夫人的身子，让夫人愧疚难当，死后不入族谱，碑上不写姓名，就连黄泉当中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而她呢，堂而皇之的进了刺史府，占了她家夫人的位置，摆出了刺史夫人的谱儿，夏日里克扣例银，冬日里克扣炭火，让夫人整年三百多天竟有二百天是病着的。
赶走了少爷先生的是她，冬日里让少爷罚跪的也是她，指着少爷的鼻子骂没娘养没爹疼的还是她。
少爷为什么没娘养，没爹疼，那还不是拜他们两口子所赐？
押着那妇人的护卫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当然不能让婆子在他们眼前放肆，便动手将她推开。
却没想那婆子竟是顽固地很，推了一下没推开，推开了之后却还要在扑上来厮打那妇人，几人竟是抱在了一团。
护卫也是讲道理的人，对婆子没有动粗，只是想着法儿地将婆子拉开。
余悦欢并不上前阻拦，只冷眼旁观，看见旁边跪着的下人们竟是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痛快的神色，想来，这女人当家的时候，没少作威作福。
那边厮打在一块儿，夫人怀中抱着的三岁小儿不知是不是被扯疼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少年心中一紧，握着余悦欢的裤脚又紧了几分。
余悦欢回头，便见一桩清澈干净的目光。
难得啊，费直与夫人将儿子养到了十几岁还能养成这般干净赤诚的模样，哪怕三年的孤立责骂磨难也不曾让他这双眼睛染上了污浊。
“你想救他们？”
少年点点头，“他们也是我的亲人。”
他们把他当做累赘当做碍眼的东西，当做下人一样养在刺史府你，而他却还愿意将他们当做亲人。
“好了。”余悦欢喝道。
婆子被护卫拉开了，听见着一声喝，也不再上前。
余悦欢看着客气亲切，但今日这些事儿，这些都埋在深底都不曾被人发现的这些事儿都是她给解开的。她不敢小瞧余悦欢，立时助手。
余悦欢上前，将那美貌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妇人大眼睛，高鼻梁，嘴唇却薄，长得有些刻薄像，身上衣裳华贵，十分显目，和已经去世的费夫人相比，倒真像是她才是这刺史府的女主人。只是再华贵的衣裳经过婆子刚才的一阵厮打，现在也都破烂的不成样子。
她脸上好几道血痕，全都是婆子挠的，怀里的孩子不曾有什么伤害，可见婆子虽然痛恨她，但是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曾牵连到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看到她来之后竟是止了哭，一个劲儿地往夫人怀里钻，像是怕极了。
余悦欢抬手拽了婆子一下，“回去换身衣裳，早些安排下去，该报丧的就报丧，该搭棚的就搭棚。你家夫人好歹是刺史夫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婆子刚才也出了气，不再纠缠，行礼便退了下去，去找孟娇商量。
孟娇见她回来便迎了上去，屈膝轻轻一礼。
婆子哪里敢受，侧身避了开去，连声道:“不敢不敢，老奴问姑娘安。”
孟娇看着年轻，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对谁都是这般，不曾将人轻看了去。
她这般的人，既然能在那位女大人身边侍奉，那当然是有些能耐的。而那位女大人既然安排了人家过来帮忙，那便是刺史府内的恩人。人家觉得自己是个丫鬟还年纪轻轻对自己客气，而自己却不能蹬鼻子上脸，倚老卖老。
孟娇微微一笑，“我还年轻，又是从盛京来的，不知道凌源这边的风俗。一切还得仰仗婆婆。”
婆子道:“姑娘客气，老奴是多年来跟着夫人一起的，早年夫人做主许配老爷身边的管家。老奴命苦，夫君早亡，府里的下人们都看在亡夫的面子上都叫老奴一声费婆婆。姑娘若是不弃，喊我一声费婆婆便好。”
孟娇也从善如流，直接喊道:“费婆婆。我姓孟，主子不嫌弃给起了个名字叫孟娇。你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孟娇，孟娇。
婆子在心中将这名字仔细咀嚼回味了一番，再重新打量孟娇，便见着姑娘虽是个丫鬟，衣裳首饰都不是顶尖的，眉目却是清秀美丽，比他们凌源城内的大家小姐还要好看几分，当真是用对了这个“娇”字。
既是用了这么一个字，想来这姑娘在府上也是受宠得力的。主子赐名，那可是天大的脸面福分。
婆子客客气气道:“孟娇姑娘。”
孟娇道:“大人既让我来，不过就是个帮衬的。您也看见了，这么一大桩案件落在刺史府内，难免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如今刺史府内的少主子还是年幼的时候，突逢大变，恐措手不及。这一干事务还未处置妥当，夫人的丧事怕也进展地不安稳。”
“我年轻，不懂这些。您是老人了，您来安排就好，我就在旁边跟着。你若是有麻烦了，尽管来找我。而我，也就当是学着些了。回头，大人要是问起来，我也能说上些话，不至于让大人问一个哑口无言出来。”
孟娇回得客气，那婆子心中又感叹了一句人家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是如何地进退有度。她将刚才孟娇的话应了，“大人的心意老奴领了，不敢劳烦姑娘。姑娘且在旁边稍等，看老奴如何安排，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姑娘指教。”
人家的丫鬟进退有度，她也不能失礼了。他们刺史府的人，一点不差。
孟娇微笑道:“如此甚好。”
孟娇本就没有弄权的意思，只是刺史府内如今难免混乱，她来算是替着余悦欢坐镇的。而费婆婆也知道孟娇年轻恐怕不熟悉这些丧事，孟娇提出了她来，那她也干脆应下。
两个人心中有数，相处起来也十分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