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擦肩而过的秋风

生理期一过,苏浣儿恢复了晨跑,但她不再跑在肖清寒身边,而是与他隔了一大段距离。肖清寒的步伐快,每天总有一次会超越她,擦肩而过时,两个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从身边掠过的只是一阵毫无温度的秋风。

其实,苏浣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肖清寒闹别扭,或者,这根本称不上别扭,对于肖清寒,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哪有这样的资格?

大学生活,总是有些懈怠。多数同学都本着不挂科就万岁的心态,享受着于千军万马中闯过独木桥后的轻松。以苏浣儿随遇而安的性格,在这样的氛围中生活得更是惬意。

黄昏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去琴房,看着十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跳跃,心情总会十分宁静。想起小时候翌哥哥的妈妈田阿姨教她弹琴,她总是坐不住。田阿姨教得很耐心,她学得却很慢,练琴的时候,翌哥哥时常敲着她的脑袋笑她笨,然后,把她赶下琴凳,坐上去弹给她看。

田阿姨就坐在一边含笑看着他们,温柔的目光背后,有她读不懂的东西。现在想来,那东西应该叫寂寞。

田阿姨并不是本地人。在他们那样的小山村,哪能有这样温婉静雅又弹得一手好钢琴的女子?而且,田阿姨的嗓音很好,小时候,浣儿就常听她哼歌,声音粘粘糯糯的,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味道。在一众性格比嗓门还粗犷的北方妇女中,田阿姨无疑是特别的,而最让她特别的一点是:她没有丈夫。不是离异,不是故去,而是本来就没有。记忆中,曾有人对着田阿姨指指点点,而田阿姨总是回以淡淡的笑,尽管那笑苦涩得如同山上刚结出的青梨。更有淘气的孩子跟在翌哥哥后面,叫他“杂种”,甚至故意拿弹弓射他,说是打鸟。她撞上时,必会冲上去跟那些男孩拼命,翌哥哥紧紧拽着她,那指尖冰凉的温度,让她心疼得想哭。

大概是离家久了,有些想家。最近,她总是想起翌哥哥,她总有种感觉:她的翌哥哥快来了。

不过,苏浣儿没等来翌哥哥,却等来了好几位找上门来的爱慕者。用楚渝的话来说,她最近是“桃花朵朵开”。除了本班有两个男生一直示好,还有几个其他院系的男生接踵而至。这让苏浣儿有些招架不住,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别人,看着那些男生或者火辣或者深情的目光,她说话都不由自主地结巴。好在这几个男生都较有风度,听懂了苏浣儿的立场后,都潇洒地挥一挥衣袖,并没有死缠烂打。

只是其中有一位,差点惹恼了苏浣儿。

按说这位是众多追求者中条件最好的。比苏浣儿高两届,是文法学院的才子,人也风度翩翩,有几分梅花三弄《水云间》里汪子默的味道。

才子的追求过程也含蓄浪漫,一连两周,苏浣儿去图书馆时,都能撞上他。起初,他只是碰巧坐在她的旁边,后来,就总是给她留个座位,苏浣儿一去,就向她招手示意。并不说什么,只是含蓄地微笑点头,儒雅深沉的风度,让苏浣儿也不禁正襟危坐,读书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有一次,才子走时,桌上留下了一张诗稿,苏浣儿发现,正欲抬头叫他,人已经走了出去。苏浣儿只好把诗稿收起来,想下次碰面还给他。

淡蓝色信纸上,才子的字龙飞凤舞,出于崇拜,苏浣儿忍不住读了一遍,貌似是一首情诗,清新朦胧、温纯细腻,文法学院的才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苏浣儿又把诗稿膜拜了一遍,小心地收藏起来,回到宿舍,又跟楚渝她们显摆。三个女生都凑过来,李小莫声情并茂地朗读,让苏浣儿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然,齐茵吃吃地笑起来:“苏浣儿,大才子遇上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估计得气得吐血。”

“什么?”苏浣儿摸不着头脑,看齐茵笑得诡异,心里没底。

齐茵收起了笑,从楚渝手里接过诗稿,指给她看:“你看,这是一首藏头诗,把每句诗的字头连起来就是‘你无端闯进我梦里苏浣儿我是否可以喜欢你’。”

经她这一提醒,苏浣儿恍然大悟,忙抢过诗稿核实了一遍,纠结了。

第二天去图书馆,才子果然又在那里等她,点头微笑时,脸上有些微的不自在。苏浣儿犹豫了不下十次后,猛地掏出那张信纸,推到才子眼前。然后,她迅速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对方受伤的表情。

没想到,一分钟后,信纸又被推了回来,下面多了一行小字:“是我太唐突了吗?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这样带着点受伤的道歉,让苏浣儿乱了阵脚。忙拿笔在下面写了一句:“不不,谢谢你喜欢我。只是,我现在没有这样的打算。”

信纸推过去,很快又移了回来:“是因为肖清寒吗?”

像被针扎到似的,苏浣儿猛地站起来:“不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声音并不小,引得不少同学看向这边。才子一惊,眼中受伤的神色更重了几分。

苏浣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忙收拾了书本,逃出图书馆,心里真是恼了,不知道是恼才子的疑问,还是恼自己的慌乱。

在那之后,她一连几天都没去图书馆,才子也如一阵擦肩而过的秋风,自动淡出了她的生活。这件事的唯一后果,是在卧谈会的时候,偶尔被楚渝三人翻出来,打趣苏浣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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