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爬进屋子的牵牛花

早上是苏浣儿先醒来的,睁开眼睛,肖清寒正面对着她,睡得十分安静。他睡着的样子更可爱,长睫毛遮住了清冷的眸,微抿着唇,额上垂下一绺碎发,显得有些孩子气,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好好地疼爱。

苏浣儿小心地伸手探他的额头,还好,不烧了。昨天半夜,他发起了低烧,大概是伤口有轻微的发炎。好在苏浣儿这次难得没睡那么死,发现他睡得不踏实,忙起来看,又找了药喂他吃了下去。

然后,她有好一会儿没有睡,就在黑暗中看着他,因为背上缝了两处伤,他只能侧躺着,她也侧对着他,身体贴在褥子的边沿,离他不过半尺远。

感觉到她的注视,肖清寒睁开眼睛,黑暗中,眸光清亮如水:“睡觉。”

“我睡不着,你睡你的。”

“你看着,我睡不着。”

“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看你?”某东西开始耍无赖。

肖清寒头疼地抚抚额,作势要翻身,苏浣儿忙叫:“哎,我翻我翻,我不看你,行了吧?”

说完,她一骨碌翻了个身,使劲往炕头贴,几乎就要变作壁虎挂到墙上去了。肖清寒低低地笑:“苏浣儿,你还真是长不大。”

长不大?这是褒还是贬?苏浣儿认真思考了半天,然后自恋地认定为名贬实褒,这是肖清寒表达爱意的特殊方式。然后,她乐了,猛地一个翻身,一把搂住肖清寒的腰:“我就是长不大了,怎么着?”

肖清寒被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推她。放在上面的是那条受伤的手臂,他不敢太用力,而苏浣儿更是一把就抓住了它:“你就让我抱着吧,这样我才敢睡。要不,我怕我睡得太死,你再有哪里不舒服,我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抚他那条手臂,肖清寒只觉得一股奇异的痒从手臂向上传。说也奇怪,缝针后,这条手臂一直没有知觉,但此刻,他却觉得有一百条毛虫在上面爬,啃噬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忙抓住她肆意游走的手,出声道:“好好,那你不许乱动,快睡觉,我困了,伤口疼。”

最后三个字,果然让苏浣儿老实了下来,她乖乖地伏在他的胸膛前,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到底是吃了药,又实在疲累,肖清寒很快睡着了,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苏浣儿悄悄地爬起来,绕到他的后背,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又去掀他的衣服。刚掀起十几公分,她就吸了一口凉气——他古铜色的肌肤上遍布青紫的痕迹,有两处还肿了起来,形成一道粗粗的檩子,像刚受过酷刑。

她心疼得想伸手去触,又怕惊醒了他,却不妨一颗眼泪掉了出来,正落到一处青紫上。她急急地要伸手去擦,手却被抓住了。“不许看,过来。”

苏浣儿没有任何反抗,乖乖地爬回去,嘴里竟有些抽搭。肖清寒伸手抹她的脸:“爱哭鬼,我饿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饭。”某东西立刻扬起斗志。

“不用,路口有一家粥铺,你去买两碗粥,顺便买几个茶蛋就行。”

苏浣儿本想坚持自己做,可是,她也真怕自己弄出什么折磨小寒的胃的东西,只好穿了外衣,飞跑去粥店。

等她拎着粥回来,肖清寒已经穿好了外衣,洗漱完毕。苏浣儿失望地看看脸盆里用过的水,不声不响地把粥分进碗里,闷头喝起来。

“帮我拿个勺子。”“帮我把蛋剥开。” “一会儿,你负责洗碗。”……肖清寒一连串地下令,每听到一个指令,苏浣儿的黯淡的眼睛就亮上几分,终于,又恢复了抖擞的神采,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对付这样的小笨蛋,肖清寒几乎不用调动脑细胞,看着那小毛驴般在屋子里绕来绕去的身影,他无声地笑了。旧社会的小媳妇,是不就是这个样子?

肖清寒的伤明显不适合坐长途车,而且,苏浣儿怀疑他屁股上也有淤青。那石头掉下来,是不会挑地方的,真是那样,他坐这一路的车得有多遭罪?也不管肖清寒反对,她坚持给两人请了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养。

一个星期,他们就住在这小院子里,在肖清寒的调教下,苏浣儿已经能做出粘粘的白粥并炒上两道家常菜了。她还专门买来了农家鸡蛋,变着样地给肖清寒做,书上说吃蛋清有利于伤口愈合,蛋黄却不好,她炒菜之前便想着法儿把蛋清和蛋黄分离,刚开始,弄得满手蛋液,还把打好的鸡蛋搅成了黄糊糊的一团,几次下来,她就能轻车熟路地分开了。而且,平时不爱吃蛋黄的她也试着吃起了蛋黄,尤其是煮熟的蛋黄,噎得她直伸脖子,大口地灌水,却仍吃得不亦乐乎。

肖清寒看着她忙忙碌碌,一颗心就像小镇外那池春水,暖暖地荡漾。其实,他也可以做,可是,让她做,她更快乐,而看着她为他忙碌,他更有了种归属感。上天造了她,又造了他,就是为了让她来到他身边吧。

他甚至感谢这场伤,让他有这么长的时间独占她。更重要的,她给这死气沉沉的小院带来了生机,连院子里核桃树上那废弃的鸟窝,这两天都有鸟儿进进出出。大概那是一对刚从南方飞回来的鸟,把它们的新家选在了这里,是因为感受到了这小院里爱的气息吗?

他春节之所以不敢回来,就是怕极了这院里的枯寂,怕那夜半里缠绕上心头的寂寞以及奶奶遗像上望着他的眼睛。可是现在,他感觉一切都变了,每天仍习惯凝望奶奶的遗像,但那笑容,却越来越像她生前,他好像能听到奶奶在对他说:“小泥巴,就是这个姑娘,奶奶把你交给她,才放心地走了。”

苏浣儿甚至把小院前面的土地翻新了一块儿,学着当地人的样子,种上了菠菜、生菜、小白菜,她说,这样,他们下次回来,就有绿色蔬菜吃了。去买换洗衣服的时候,她还顺便买了块颜色鲜嫩的窗帘,回来喜滋滋地换了上去,然后一本正经地对肖清寒说:“春天来了,咱们的小屋里也得有点春天的气象。”

那窗帘上,一朵朵牵牛花开得娇艳水嫩。往年,它们真的会爬上大门边的篱笆,一到早晨就吹起欢快的喇叭。不过今年,它们却比以往来得都要早,而且还一路开到了他们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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