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你可以再狠一点

送走苏爸爸和李老师,苏浣儿并没有哭。四天的缓冲时间,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甚至帮苏爸爸做通秦翌的工作,秦翌终于点了头,医院才给李老师办了出院手续。

秦翌坚持派车送李老师,车上又有医生护士跟着,让苏浣儿更放心了一些。苏爸爸还给秦翌的十万元钱,他坚持不收,说李老师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他的钱让浣儿以后慢慢还,跑不了。对于这样的安排,苏浣儿的感动不只是一点点,可是,除了感动,她又掏不出别的来回应。只好把谢意与歉意一并装到咧开的嘴巴里,一次次对着秦翌笑得没心没肺。

回来的路上,苏浣儿握住了肖清寒的右手,肖清寒身形明显一僵,伸出左手就去抓她的手。可她动作更快,转而用两只手握住,把他的右手举到眼前,细细地看。

果然,他手腕内侧的肌肉明显萎缩,曾经光滑弹润的皮肤仿佛放久了的茄子,皱皱的。拇指和食指更是瘦削得没有生气,骨节显得更加突出,好似深秋干枯的树枝。

“小寒,不生气吗?”她的声音干涩得像他的手指。

“生什么气?”难得的,这次肖清寒没跟上她。

“都是我,害你的手变成这样,你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做雕塑了。”

“又说什么傻话,这手又不是好不了了。是不李阿姨走了,你忽然没了负担,不习惯,非得找点事让自己烦?”肖清寒笑得轻松,又想伸左手去拉她,还是没成功。

她却忽然放开他的手,站定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寒,你打算瞒我多久?”

“我瞒了你什么?”明明已经底气不足,肖清寒仍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回视着她的黑眸没有一丝躲闪。

“呵呵,小寒,你果然善于说谎。咱别兜圈子了,直说吧,你真不打算去国外治手?”

“是杨芊芊告诉你的?”肖清寒终于皱了眉,伸手去扳她的肩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生气了?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你最近烦恼的事够多了,再说,你知道了,对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不是吗?”

“哈哈,是啊!”苏浣儿自己都觉得这笑声干得要破裂,“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你的手萎缩,最先发现的不是我,陪你去医院的更不是我,甚至,要另一个喜欢你的女孩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做得这么失败,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

苏浣儿越说越乱,其实,她本来只想好好地和肖清寒谈,劝他出国接受治疗。可是,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激怒了她,她觉得自己更委屈,不被自己爱的人信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挫败的事?

“还说不生气,瞧,脸都急红了。我承认,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别生气了啊!”肖清寒好笑地看着她一副斗鸡的样子,伸手揉她的头发,“其实,浣儿,我真没拿这太当一回事。对这样的结果,咱们都早有心理准备不是吗?我想过了,即使没有了右手,我一样有很多可以做的事,一样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你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其它的用不着烦恼,好不好?”

苏浣儿真的很想点头说好,可出口的话却完全违背了她的大脑:“好什么好?你真的认为没有了右手仍然能生活得很好?骗得了别人,你能骗得了自己?你的手是用来雕塑、用来弹吉它的,没了它,你还怎么实现你的梦想?别跟我说我比雕塑重要,现在我可以相信。可你敢保证将来有一天,你不会怨?再说,没有右手,你连在公交车急刹车时扶稳我都做不到,又怎么给我一个好的生活?”

“我说我能做到,你不信?”肖清寒执拗地看着她,眼底已有明显的受伤。

“我想相信,但现实容不得我做梦。我也不想冒这个险,若干年后,和你一起变成一对怨偶。”

“你就确定和我一起会是怨偶?所以,你想放弃?”肖清寒已松开她的肩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一个个像冰块掉在地上。

“起码,你要先去治手,至于我们的爱情能不能挺到你治好手回来,那的确是未知数。我想,你也不想听那样虚飘飘的保证。”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去治手,我们的爱情就是已知数,终结在今天?你早做好了准备,今天来跟我摊牌是不是?苏浣儿,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肖清寒冷冷地凝着她,嘴角竟挂着笑,那笑容,晃得苏浣儿眼睛疼。她忽地觉得心慌,不敢直视那两汪森寒的黑潭,忙别开了眼睛说:“小寒,别像小孩子一样犯倔脾气,听你妈妈的安排,去把手治好。她是爱你的,你否认也改变不了。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希望,不是挺好吗?”

“这么说,你是见过我妈了,她请你来当说客?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聪明,知道往哪儿扎刀子。不过苏浣儿,我跟你说过,我最恨抛弃我的人,我不打算原谅她。这只手就算废掉,我也不会接受她的一分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错了,我没见过你妈妈,你原不原谅她,跟我都没关系。我只管你的手,这手是为我受伤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废掉。小寒,如果你不想我内疚一辈子,就抓紧出国去接受治疗。你实在不想用你妈妈的钱,咱们就去借,找镯子找翌哥哥都行,将来可以慢慢还的,不是吗?”

“咱们?你不是已做好和我分手的打算了吗?还说什么咱们?为了给我治手去找秦翌借钱,苏浣儿,亏你想得出。要是镯子提出让我跟她在一起,她才肯出钱治手,你是不打算把我打包送给她?”

“如果需要,我当然会。肖清寒,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没有了自己的梦想,才真是可怕。再说,就算没有这事,咱们也不见得能一直在一起,一辈子太长,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理智点,对你来说,有了这只右手,才有了一切。”

“这个‘一切’包括你?我治好了手,你才愿跟我在一起?不管多长时间,你都能等?”

肖清寒执拗地看着她,眼里的冰寒已经消融,他的语气里甚至有点乞求的味道,黑眸定定地望着苏浣儿,等着她点头。

可是,她的头始终没有点下去,反而是心虚地别开了眼睛:“小寒,别逼我。要一个轻飘飘的保证,又有什么意义?”

“可我就是想要呢?既然是保证,就不该轻飘飘,不是吗?”肖清寒是铁了心跟她扛,左手牢牢扳住她的肩膀,甚至捏疼了她。

苏浣儿深吸口气,把就要冲出喉咙的话咽了回去,唇边绽开个苦笑:“小寒,钱太重要了,不是吗?我欠了翌哥哥很多钱。”

一句看似离题十万八千里的话,让肖清寒颓然地放下了手,他点头,退后两步,又点点头:“我明白了,苏浣儿,谢谢你的坦诚。我会去治手,看看这只手到底有多值钱,足够收买我们可怜的爱情。”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却被苏浣儿叫住了。他真的很想忽略那声弱弱的呼唤,可是两脚已经不争气地停了下来。

苏浣儿紧跑几步,把那张卡塞到他手里:“这是你给我妈垫付的手术费,我爸走时让我给你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低着头一口气说完,不待他反应,她转身就跑。

身后是一声困兽般的咆哮:“苏浣儿,你可以再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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