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两年前的回忆

她又想起秦翌出车祸的那段日子。

那次他伤得相当重,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看着他在死亡线上挣扎,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一个劲地落泪,在心里一遍遍骂自己:“干吗要去滑雪,干吗要让翌哥哥看到她为肖清寒难过?要不是开车时分了神,翌哥哥也不会出车祸,不用身上插满管子躺在这里。”

当然,她也受了伤,但相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除了些皮外伤,只有一侧股骨骨折。她还清楚地记得,手术后醒来那位中年女医生看着她时羡慕的目光:“你男朋友多爱你!要不是他扑上来拿身体护着你,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就是你了。”

那时,她还只知道发生了车祸,并不知道有多么严重,可是,当她两三要求下秦穆推着他隔了窗子去看翌哥哥时,她哭得几乎要把食指上的肉咬穿了。

她一直知道翌哥哥疼她,却不知道为了她他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危急关头,人的本能反应几乎是不受大脑支配的,而那一刻,他却能把自己迎向死亡,把安全一些的位置留给她,如果说这样还不够震撼她那颗为了爱情而灰败麻木的心,她自己都不允许。

尤其后来李擎跟她说了那些话,她更感动得无以复加。

翌哥哥的妈妈离世不久,他爸爸竟也查出了淋巴癌,为了让翌哥哥尽快地成长起来接手公司,他强迫他改了志愿,报考本市的c大,填了他不喜欢的经管专业。

大学期间,翌哥哥在学校出现的很少,更多的时候,都在他爸爸的带领下熟悉公司业务。他甚至没有机会去舔舐失去母亲的伤口,就被强迫着迅速完成从少年到成年的跨跃。

生性善良的他几乎没有抱怨,面对公司从上到下异样的眼光,面对秦穆的敌视与排斥,面对爸爸近于严酷的培训,他都没咬牙撑了下来。

只有几次,他因为压力实在太大,喝多了酒,才在李擎面前诉苦。那晚,他醉得一塌糊涂,梦里除了叫妈妈,就是一遍遍叫一个叫“浣儿”的名字。

第二天醒来,李擎问他浣儿是谁。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站在一棵开满了花的映山红前,笑得阳光灿烂。

之后,李擎就更多地听到“浣儿”这个名字,也听到了更多秦翌与浣儿的故事。包括她教他用两根手指去捏毛毛虫,包括她拉着他去大河边摸那种类似田螺的东西,包括他们一起扎的大蝴蝶风筝,包括他们一起弹奏的《星空》……每次提到这个名字,秦翌那张过早成熟的面孔上,才会焕发青春的光彩。

有一次,李擎去他家里,见桌上的蝴蝶标本漂亮,便拿过来把玩,结果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美丽的蝴蝶也都化成了碎片。秦穆进来看见,立刻翻了脸,甚至开口骂了人。李擎恼得想骂回去,但见他蹲在地上看着标本心疼得要哭的样子,就又忍住了。从此,他就知道温和如阳春水的秦翌,有个不能碰触的硬伤——苏浣儿。

所以,那天一见到苏浣儿,李擎一眼就认出了她,同时在心里为秦翌欢呼:他的浣儿竟然也考来了a市,如果不是专程为了找他,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无论哪一种,都算得上是老天对秦翌最大的怜惜了。

那晚,秦翌一回来他就去找他讨酒喝。可是,他却告诉他:“从此以后,浣儿只是我的妹妹。”他骂他傻,人家女孩腼腆,你干吗不放开手脚去追。他却苦笑着说:“浣儿不是懂得腼腆的女孩,起码在我面前不会。她想让我当哥哥,自然是有缘由。既然她喜欢我做哥哥,那我就做个哥哥好了。只要能时常看着她,当什么都好。”

那天,是秦翌转出重症监护室的日子。可苏浣儿他们心里一点也没放轻松,因为医生说,秦翌的情况很复杂,也许会很快醒来,也许会一直沉睡。他们要做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坐在他的病床边,听李擎说了这一席话,苏浣儿的泪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跟输液管里**滴落的声音交相应和。她甚至冲动地想摇醒昏睡中的人,说:“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就不做你的妹妹了。”

他是醒来了,在两年后。在秦穆刚刚棋走险招把公司绝境里拉出来时。可是,他竟不认得秦穆,只认得苏浣儿。

两年前没说出口的话成了真,他醒来了,她不再是他的妹妹。因为,当他听苏浣儿介绍了这些年他的经历后,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仍在一起,对于这方面,他根本就没提出一个问题。

而她,又怎么忍心告诉他:“我曾经爱上了别人,甚至现在仍然爱着。”就算不听李擎的请求,不在乎秦穆并不算善意的提醒,她自己也不想再有一丝一毫让他因她而受伤。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伸出手臂紧紧拥着秦翌,把脸埋在他胸膛里,一字一字地说:“翌,你放心去忙,我等你。”

“当然要等了。咱们可已经领了证,从法律上讲已经是夫妻了。”秦翌煞风景地笑,附在苏浣儿耳边说,“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不是说让你乖乖等着吗?”苏浣儿兀地抬头,秦翌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下巴往后靠了靠。

“睡觉,明天还要搭飞机,到那边还有一堆事要忙,不许想东想西的。”苏浣儿摆出一副严肃面孔教训得掷地有声。

“我只是让你留下来陪我睡觉,并没说别的啊?到底是谁想东想西?”秦翌坏坏地笑,引得苏浣儿使劲往上挺脑袋撞了两下他的下巴才罢休。

然后,秦翌真的安静下来,搂着苏浣儿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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