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章 陛下在想什么

苏亦彤笔走龙蛇,下笔从容闲适,潦草随意,乍一看平平无奇,细一看却是锋芒毕露,一派洒脱肆意。琉璃在旁只瞥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苏亦彤那只拿笔的手,冷不丁地道:“陛下自失忆之后,这写的字也是大有不同了呢!”

“是吗?”眉梢一挑,苏亦彤于百忙之中侧头看了琉璃一眼,随即收回视线,不以为意道:“从何说来?”

“呵……”轻笑一声,琉璃摇头不语,须臾,才道:“正事要紧。”

“也对。”苏亦彤认可的点了点头,再不与他废话,只一心拟旨。

待到苏亦彤把拟好的三道圣旨摊开摆放在众人眼前时,在场之人无一不惊。苏亦彤无才之名早就在天下人心中根深蒂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无才无名之人,屡次三番的篡改先例,做出惊世之举。

几个月前,事关幽州瘟疫的噩耗初初传来之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可唯有苏亦彤不顾自身安危,亲涉险境。当时情况紧急,朝堂之上又多是贪生怕死之辈,遂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放任她这个皇帝胡乱,事实却是谁也没对她抱什么希望。自古瘟疫泛滥成灾,帝王为求自保,最多不过封城。所以,早在瘟疫传回都城的伊始,朝中许多大臣心中便已有定论。

只不过,谁也未曾料到,苏亦彤会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一场近乎亡城的灭顶之灾消于无形。那时,朝中大部分人都只以为是风飞翼的功劳,殊不知,苏亦彤才是其中关键所在。直至后来汴州水灾的噩耗传来,世人才不得不对苏亦彤这个无才无德甚至被传为昏君的帝王改观。

为王者当以仁治国,若苏亦彤当真是无才无能之辈,又怎会有胆量做出减免百姓赋税之举。况且汴州城重建,该是一笔多大的花销,可苏亦彤却有法子在不动用国库,既不劳民伤财的前提下让一座城快速崛起,不仅除了朝堂后顾之忧,更让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更是让汴州快速打通了和他国富商的商业往来。其中收益之大,又岂是一句震撼了得。

短短数月,离国由死而生。若是没有此前诸多繁琐之事,如今的离国当真正称得上一句天下太平。

一时之间,殿中一干人等只觉心潮澎湃,内心激荡不已。恨不能从苏亦彤拟地条条状状中找出一丝破绽来。

祸不及家人,以命换命,赔偿以示抚慰……

看似简单平常的几句话,可在场又有几人敢小瞧了去。苏亦彤这旨意,明摆着就是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搬到明面上来说。而从古至今,为官者贵,是以,官与民之间贵贱可分,谁人不自诩高人一等,将平民百姓的命视为玩物。况且,就现下时局而言,又有哪个权贵身上没有背负过几条命案。所以,苏亦彤此举无非是惹祸上身,自寻麻烦罢了。

圣旨在前,利弊可见,众人又不是傻子,自是知道苏亦彤想要做什么。只是,如此一来,一切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牵一发而动全身,表面看着这些被关押的大臣无甚作用,可事实上,他们在朝堂经营多年,早就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在场之人甚至不用猜测就能想到,一旦苏亦彤起了拿他们开刀的念头,那些曾由他们经手在各地安插的暗桩也将蠢蠢欲动。到时,朝中僵局一破,离国内乱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而这也是历代帝王迟迟不敢轻易拿朝堂开刀的原因。

不过须臾,众人便已在脑中把苏亦彤一意孤行地后果清晰的罗列了出来。却是谁也没有事先开口打搅正在兴头上的苏亦彤。

反倒是一旁的琉璃出乎众人意料的盯着那三道圣旨看了又看,想法虽同众人皆是一般无二,可见苏亦彤面上喜色溢于言表,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陛下可有想过若真按此法处置,我离国现下将会陷入何种境地?”

暂且不说其它,只朝堂空虚便会引发无穷的祸事。

“那又有何难?”苏亦彤面上笑意不减,含笑的桃花眸淡淡扫过众人面上担忧地神色,复又拿起笔,铺开明黄色的卷轴,奋笔疾书起来。

苏亦彤知道众人心中所想,遂也不在卖关子,边写边道:“放心,朕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无能,在诸事还没安排妥帖之前,朕不会轻易动他们。”说罢,她转头看向坐在刑部尚书的礼部尚书,冲他眨了眨眼,忽而笑道:“礼部尚书,自古朝堂官员替换虽算不得大事,但也不是小事。所以,这事便就交给你吧。”

苏亦彤说着落下最后一笔,吹了吹上面还有些未干透的墨迹,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而今国难当前,人人当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是。礼部尚书,明日你便带人广贴皇榜,并让人快马加鞭把这个消息送至离国各地。”

苏亦彤这一句话说得极具深意,语调也极为缓慢,可谓是钓足了大家的胃口。可苏亦彤就跟没看见似的,不紧不慢地收起卷轴,旋即对上琉璃探究而又深邃的眸光,盈盈一笑,龇牙笑道:“怎么?丞相也想知道这圣旨里面写的什么?”

琉璃嘴角抽了抽。“陛下刚才的话好似还没说完罢?”

“没说完吗?”苏亦彤询问地看向众人,众人连忙点头,苏亦彤这才不好意思道:“啊,对,是朕忘了。”

说罢,她把圣旨往礼部尚书手中一塞,一本正经地道:“就说朕为充盈朝堂,决意在三日之后于南门举办纳才大典,其中文武不论,但凡天下有学之士,皆可不问出生,不问过往,前来一试。届时,朕会亲自坐阵考查。”

“陛下……”

苏亦彤话音刚落,殿中顿时传来好一阵吸气的声音。

“怎么,不可?”面对众人想要反驳的嘴脸,苏亦彤反倒不以为然。据她所知,朝中官员由来大多是通过科考才可入朝为官。但这也只有少部分,毕竟官者为大,官员之间又官官相护,常有走后门之嫌。是以,如今的朝堂之所以会这般不堪,主要还是因为官员之间的相互勾结,把一些无才无能的世家子塞入朝堂为官。

“陛下实乃圣明……”

苏亦彤原以为众人会反对,熟料不过片刻,众人脸上却是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渐渐转换成了激动,还有感激……

苏亦彤看着众人,一时也拿不准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理,便只好等着。

“陛下不必感到费解。”琉璃自打苏亦彤说出那番话之后,便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叫她面露不解,不由道:“大人们这只是触景伤情罢了。”琉璃说着,看向苏亦彤的眸光也不由转为幽深。“陛下登基尚早,应是对此间门道知之甚少。想来也是不会知晓其中污秽。”

“嗯,猜到了。”苏亦彤不以为然道。“你的意思不就是那些大臣私相授受,花钱让自己的儿子或者亲戚入朝为官嘛。”她要是没记错的话,离国好像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可以通过朝中一些有声望的大臣举荐入朝为官。

私相授受还可以这么用?琉璃眉心跳了跳,嘴角不由抽了抽。

“所以呢?”

“可能在场诸位大人都是平民出身,对其中辛酸再清楚不过,所以……”琉璃说到这里就住口了,并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原来如此。”苏亦彤点头。

“好了,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表情。”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跟她个小丫头演煽情的戏码,丢不丢人。苏亦彤撇撇嘴,打了个哈欠道:“时辰不早了,既然事情有了定论,诸位大人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同朕一起等候三日后的考查。想必到时,一定会出现很多的惊喜。”

“是。”

商讨了一日夜,众人这会也是疲惫的紧,遂当下也不再多做耽搁,一一同苏亦彤行礼之后便都退下了。

“丞相怎的还不走?”待到殿中的人走了个干净,苏亦彤看向还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的琉璃,问道。

“臣还以为陛下会让臣留宿宫中。”琉璃莞尔,嘴角噙笑道。

“嗯,也可。”前几日,苏亦彤决心整顿朝纲,思及朝中可用之人不多,便只召了琉璃入宫商讨,当时她为免去他来回折腾的麻烦,便命人在怡和殿的偏殿为他安置了一间空房。现下听他说起,她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遂点点头,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困倦道:“那便走吧,一起回怡和殿。”

彼时夜色已深,宫道上静寂无人,苏亦彤撇下琉璃一人走在最前,刻意放慢的步子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在想些什么,似有淡淡愁绪笼在她的周身,挥之不去。琉璃在她身后跟了片刻,见她迟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便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啊?”苏亦彤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闻言,猛地转身,霎时撞入了一双隐含担忧的水眸之中。

这是一双很美很美的眸子,至少苏亦彤是这么觉得,暖如春风拂面,深如宇宙星河,就好似一眼望不到尽头般,神秘莫测,只一眼,便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苏亦彤一直都知道琉璃长得很美,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正是她幻想中梦寐以求的美男子,如果,她先遇到的是他的话。

只可惜,她先遇到的是风飞翼。那个美得人神共愤,近乎妖孽的男子,就像是一张猎人精心布置的网,轻而易举的就把她的芳心俘获,让她挣脱不得。

她想,大抵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对琉璃时而态度恶劣的原因吧。不过只是因为迟了一步遇到,他们之间……便注定了没有可能,谁叫对她动心的那个人是风飞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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