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露春风都睡了

三月里,正是春雨霏霏时候。

微风拂过,玉川柔滑妩媚;是风儿多情,还是大地颤抖?惹得双峰吐岫,娇蕊芬芳。

这是哪?春溪潺潺,两岸芳菲柔顺。是游人贪婪吗?这样流连不舍,恣意探寻。

微雨欲滴,梨花儿媚,桃花儿娇,蜂飞鸢鸣恋花梢儿。任熏风缠绵,雨打香菲,点点落红化魂飘。

太阳羞躲了云层,芳菲掩不住那一片香泽,风光旖旎处,陡闻龙吟,又似凤鸣。是什么声音,这样销魂蚀骨?

真是;两片儿芳菲掩香泽,一双金蕊绽雪坡。烂漫桃红影墨柳,湘江春水尽婀娜。

风醉了,云醉了,玉露春风都睡了···

耕夫在溪荫下小憩,把半天的劳累,消遣在柳风里。细柳化作绕指柔,唤醒蕴藏了千年的力量。

浣女映水,将一头秀发梳理。山是云眉,水是魂,山水一样正可人。

俄而,风又起。山川剧抖,风骤雨急,遍扫残云,可怜落英纷纷,一任怒溪东流。

片刻的静寂,忽而号角吹起,似万马奔腾,旗帜挥舞,剑指城台。

是谁?跃马挺戈!踏遍沼泽,攻城掠池。开弓千钧力,枪枪似霹雳!但见马踏处,萎靡一片;剑锋指向,芳菲狼藉。

好一场酣战!

直让人魂儿也飞去,魄也飘去。

山累了,水倦了,风轻了,云也淡了···

世人也道乐山,世人也道乐水。只向山水流连,水解山水其中滋味?

“雪儿?”

“嗯。”

“你我做个游戏,可好?”

“什么游戏?”

“文字游戏。”

“什么规则?”

“简单点儿的。説首打油诗吧,我一句,你一句。玩儿嘛。”

雪儿温柔一笑。

“奉陪。”

“开始啦?”

三宝郎轻声清清嗓子。

“一泓清池两璧山,”

雪儿:落英缤纷鸟轻喧。

三宝:细流无声会春意,

雪儿:日正中天噪夏蝉。

三宝:秋风雪梅入画韵,

雪儿:一日阅尽风华篇。

三宝:世人沉沉谁知味?

雪儿:堪破山水是神仙。

“仙子月下逢,”

“瑶台一梦中。”

“早知其中趣,”

“悔叫作飞升。”

三宝郎:“雪化春水戏飞龙,”

胡雪儿:“···”

三宝郎:“谁懂雪儿春情浓。”

“三宝郎!你坏。哪儿跟哪儿?”

胡雪儿一双粉拳柔弱地捶向三宝郎的胸前。

大红的水洗鸳鸯被里,漫过一阵燕语呢喃···

此时,冷月如勾,梅影斑斓。红楼如画,风静云远。三宝郎香酣入梦,沉沉睡去。

偶尔传来云鸡啼鸣,已是玉漏五更。

胡雪儿,带着千种惆怅,万般哀怨。最后无限眷恋地看了一眼,她深爱入髓的三宝郎,久久不忍别去···

我走了,他会快乐吗?

他的痛如何消解,他的惆怅又如何排遣?

世事难料,人情冷暖,未来,谁会陪他一起走过?

万一,宵小匪类觊觎红楼,谁来替他受这个家?

羲皇圣琴未完的历练,他又将经受何等的熬煎?

还有苦命但贤良的娘亲···

胡雪儿忽然觉得,心里的放不下,实在太多太多。

她悄无声息地掩上房门,站在院中,看一眼月色下的红楼。忽然,玉容一肃,凝心运诀,踏罡布斗。启朱唇,吐玉律:

脚踏十字口,南奇拱北斗。

白马传玉律,请来镇宅兽。

坎离与震兑,四门好把守。

福禄贞祥年年驻,

邪门鬼祟绕道走。

原来胡雪儿为保他母子平安,请来镇宅神兽,又勒四道真符,按四门布阵。虚空里,皓腕挥舞,衣袂飘飘。只见红楼上下,一道金光笼罩,四道灵符化作四条火龙,在空中盘旋交舞,瞬间,各奔其门而去。

胡雪儿又念羲皇圣物,尚未返回《高山流图》画卷之中,放心不下。于是,又运法诀:

天门开,地门开。

九天玄女请安排,

施展隔空捷运诀,

羲皇瑶琴归位来。

看看一切停当,正欲御风而去。心中似觉还有心事未了。怎么说,我与宝儿灵欲一场,虽未明媒正娶,却是事先已得九天玄女娘娘法旨。人间三年,天上一天。站在我雪儿的角度,恰好等于九年的历练,人间的柴米油盐,喜怒哀乐,爱恨纠葛,三天里已是备细尝遍。换言之,站在宝儿的角度,人间九年的恩爱情缘,就这样被我雪儿一下子拿走。对于三宝郎,也太不公平了吧!

这样不告而别,我胡雪儿于心何忍?

她运气于食指,一阵龙飞凤舞,留书一封,以备交代。这才捏个“风字诀”,凌空而起,一道霓虹闪过,雪地里,如八月里晚霞,漫天似火,向着九龙山,断情崖,离恨湖方向,迢迢飞去···

从云水交接的东方,一轮红日,经过一夜奔波,带着欲滴的雾霭,冉冉升起。阳光略带潮湿而清新,漫过雪野,穿过梅林,洋洋洒在红楼上。

三宝郎一觉醒来。

雪儿呢?看着空空如也的红楼,他隐隐有种被掏空的惶恐。

不好。三宝郎起身下床,急急奔向娘亲的西里。

“娘,雪儿呢?”

“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坏了!难道说她走了?”

“宝儿,别急。去你们昨天玩儿的地方找找,兴许在那呢。”

三宝郎不待娘亲说完,飞身出了栅门。

他,要把雪儿找回来!

穿过梅林,飞跃雪溪,极目四野。

他是多么希望,那一道火红的靓影,再一次出现在这冰天雪野。可是,令他失望了。

早晨的阳光,照得积雪洁白刺眼,他浑然不觉。逡巡着,无望,却心有不甘,他期待着,上天会不会再一次眷顾,在一万种不可能里,赐一份希望!

他站在听雪台上,五脏六腑犹如被掏空一般,昨日之温柔,仿佛眼前。她的一笑一颦,举手移足;她的芬芳,她的浅笑,她的每一滴香泪,她的《雪梅香》,一切的一切···

而今,物是人非,空余孤独的听雪台。

雪儿啊,你为什么要骗我?不是说好岁岁年年吗?

雪儿啊,既然你我不能相守,上天为什么偏要安排我们相遇,相知,相惜,相恋?

雪儿啊,你可知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三宝郎宁愿停留在那个风雪之夜;我宁愿炕下头的狗狗儿永远永远,醉卧我怀。

大眼睛的,长长睫毛的,顾盼生情的,爱哭爱笑的,那一袭红妆的胡雪儿,如今你去了哪里?

一种旷世的悲伤,彻骨的酸楚,铭心的疼痛,吞噬着一颗炽烈赤诚的心。初尝了爱情之甘醴,深受瞬间失去的煎熬,直似冰溅烈火,沸汤泼雪。

三宝郎只觉五内俱焚,一股热流激喷而出。

“哇!”

一口鲜血,洒射在洁白的雪地上···

眼前一阵金星闪烁,就从高高的听雪台上,一头倒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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