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段嗔愁遥寄难

三宝郎胸有成竹,道出原委。

“宝壶”!是的,就是当年娲皇赐予,大禹治水的圣物宝壶。这件圣物,非钵非瓮,非是方圆有底一端开口之类。却是一条金龙盘旋,就盘旋窝里生出一个算盘。共有九档,首尾皆空,后端只露一龙尾。中有七档,每档八珠,计有五十六。去一不用,正和大衍之数五十有五,其卦正和八八六十四。内含阴阳消长,术数推算。整个宝壶古而不拙,精光闪烁。巧而不媚,雅典尊贵。说他是天地圣器,当之无愧。

只要将宝壶算珠摆成“二七真火”阵法,置于小公子赑屃床头,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宝壶真阳之龙气,自然就会补足赑屃的先天元阳不足之弊,永绝后患。

众人一听,喜不自胜,都替龙王小公子赑屃的天赐因缘,感到万分荣幸。

三宝郎只顾侃侃而谈,忽然想起“宝壶”圣物,早已毁于幽月洞大火,如今哪里寻去?只怪一时高兴,话已说满,覆水难收,不觉心下惨然,呆立当场。刚才的滔滔悬河,戛然而止。

湟水令龙王玄元看出了三宝郎前后尴尬的变化,心中猛地一沉。

“宝先生,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三宝郎神色黯然道:“可惜,幽月洞毁于大火,连府衙半壁后山都已坍塌,而今宝壶丢了!”

“啊!丢了?”

玄元夫人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

始终不声不响的常蟒仙金叟,突然朗声大笑:“哈哈哈,原来是它呀。凌判官,谁让你当初不告而别?你的那些宝贝,老朽替你收着呢。”

三宝郎一阵惊喜:“金叟前辈,宝壶在你那儿?”

常蟒仙金叟双目精光闪烁:“当年的娲皇圣物,老朽再是怎么不济,这宝壶还算认得。”

那日幽月洞坍塌,金叟惦念三宝郎,前往搭救。就在驮着三宝郎扒开乱石泥沙,向外突围的过程中,头颅顶到一个热乎乎的发光体,他想也没想,就捡起来,一同带到后山对面的巢穴里。及至三宝郎不辞而别,他才想起这件事。于是打来来看,认得是娲皇圣物,遂小心收藏了。

玄元一听,大喜过望:“上天眷顾,我儿命不该绝,金叟老弟拜托你速回金城取来,这就用它!”

金叟欣然而去,来回不过三四百里之遥,对于常蟒仙而言,也就是盏茶功夫。

三宝郎将宝壶“二七真火”阵法摆成,放在龙王小公子赑屃床头,但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观疗效不提。

一切就绪,三宝郎惦记白高国公主蓝冰菲安危,就要告辞。

玄元不允,要他暂且留在湟水水府,疗养病体。虽然,他的五官面容,右腿残殇无力复原,最起码等到元气恢复。

金城常蟒仙反正闲来无事,就陪在湟水,日日游山玩水,杯酒闲话。

时光荏苒,转眼春节已过,恍惚三月又到。黄河两岸水草丰茂,绿柳嫩芽新抽,黄杨飞絮飘飘,又见莺歌燕舞,正是水鸟欢会,春意盎然时节。

金城西郊,傍西北黄河来处,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远远望去,亭台错落,楼阁林立,回廊迥曲,矮乔高树掩映。

正是白高国金城行宫。

近看,一带绿柳丛中,临水一座紫榭,朱漆立柱雕架着斗拱飞檐。薰风吹过,暖融融春意荡漾。

紫轩下,蓝冰菲一袭粉色散花水雾小衫儿,颈下一抹雪肤,吊带一枚凤首银铃锁。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低眉浅叹,气若幽兰。但见皓腕如雪,戴一串绯红珠链,一双纤纤玉手,捏着一柄洞箫,翻来覆去地把玩。

箫端一只紫凤,栩栩如生。紫凤正展翅欲飞,凤目朦胧半眯,似乎引亢长鸣。

她把玩的,正是莲心童留下的那只紫魂箫。蓝冰菲双眸似水,含满淡淡哀愁。回想千尺冰谷下面,与他梦幻般缠绵一幕,忽如昨日。群星璀璨,七彩辉映,身下那个朗眉温柔,星目春动的男子,此刻,仿佛与她对面而坐,低喁浅诉,情意绵绵。

蓝冰菲忍不住唇角微扬,勾起一抹笑意。往事如烟花般飘渺虚无,又绚烂如画。

冰谷下,与他一阵交X。继而妖狐雪飞花一步步狰狞逼近。危机时候,紫魂箫化成一只翩然起舞的紫凤,驮着她一飞冲天,转瞬之间就飞出千尺冰谷。

蓝冰菲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她行宫玉雕香榻上,凝脂般凹凸红香的赤子娇躯,裹着一床翡翠绿真丝锦绒被。

伸手摸时,赫然是赤条条,一丝不挂。那时那地的缠绵悱恻,漫上心扉,直羞得她霞飞满面,一痕丹红绕上春腮,突突芳心鹿撞,绵绵恨意悠悠。

遐思中回神,她赫然发现,左手里握着这柄纤长玲珑的紫凤箫。

雪无情?凌判官?一会儿是那副狰狞扭曲的面孔,一会儿又是轩昂儒雅的俊逸五官。

她,真的迷茫了。

雪无情,你还好吗?你是否能熬得过,冰谷溪流寒彻心扉的高寒?我是否还有再见你的那一天?

蓝冰菲百无聊赖,蓬松云鬓,失神地走在花间蹊径,随手摘下一片垂枝桃花瓣噙在嘴里。淡淡涩涩的芬芳流溢,也搅动了她躁动不安的春心。

垂枝桃如一顶伞盖,柔软的枝条垂下来,宛如花帘一泻而下,遮住前面半壁长廊。蓝冰菲只顾低头沉吟,差一点撞上。赫得她悠忽转身,晃起一阵银锁叮铃。

徘徊于长亭,独依栏杆。芳心一点牵挂,万缕情丝,总也难以放下。

积年累月的大漠烟尘,梦里声声驼铃。金沙漫漫掩古道,马蹄无声落霞红。异域风情浸淫的她,情似西江月,心怀朔风歌。娇柔婀娜的女儿身,濡染了残阳羌笛的烈烈性格。

而今,乍遇意中人,不觉闲愁自惹,神思恍惚,完全变成一副,娇柔扭捏的小女子模样。

远处传来一声羌笛,幽怨悲壮。蓝冰菲抬头看时,残阳如血,洒照红亭绿墙。

她轻声莺叹,雪无情啊,雪无情,而今你人在何方?蓝冰菲轻轻吟唱。

一段嗔愁遥寄难,花前月下费盘旋。

衣袂飘然红亭驻,银锁叮叮绿墙南。

虹剪粉衣扶弱柳,春风无限倚阑干。

一别冰谷几回梦,从此芳心待君还···

蓝冰菲玉手轻捋云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两汪清泪缓缓滑过冰雕玉琢的香腮。夕阳欲坠,心酸几何?她双山起伏,情怀难遣,又是一声叹息,雪无情,这一切,你知道吗?

三宝郎在金叟的帮助下,很快打听到,蓝冰菲早已来到金城,就住在西郊黄河来处的这座豪华的府邸。

哀怨缠绵的歌声里,如血的夕阳,洒照着行宫府邸的朱漆大门。

衣衫褴褛的三宝郎,咣咣扣动大门兽嘴里垂下来的金环。

蓝冰菲从往事中回神。是谁,不速自来?她三步两步拐过照壁,“吱扭”一下,打开了府邸的大门。

“雪无情?”

只三个字,就激动得再也说不话来。

“蓝公主,你还要我这丑陋的马夫吗?”蓝冰菲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马厩里传过“紫飞云”灰灰儿一声欢快嘶鸣,三宝郎不待她开口,就迅速奔过去,一把搂住色如赤霞的紫飞云。

冰谷中桩桩幕幕,浮上心头。三宝郎思绪万千,悄悄流下两行英雄泪。

一别数月,当初羞羞一幕仿佛眼前。二人乍然相见,蓝冰菲纵然万语千言,也不好表现得过分亲密。她向前拉一拉三宝郎衣襟,先已前面带路,双双来到行宫府邸后院餐厅。命大厨火速煮了一碗浆水面,端来一盘高三酱肉。

蓝冰菲香娇玉嫩,笑靥如花,一汪春水流盼,情意绵绵,看着三宝郎狼吞虎咽。

刚刚喝完最后一口面汤,侍卫来报,说是南宫来访。

三宝郎乍听南宫二字,惊得一口面汤差点洒出来。莫非是晋城富商,“瑞丰祥”大当家的那位南宫玉狮?他一商道中人,如何会与白高国公主瓜葛?

蓝冰菲柔声问道:“雪无情,累了吧?不累的话,你先随我去见一人,稍后我们再叙。”

主楼门前,朦胧月色之下,站着三个彪形大汉。中间一位,面起重城,肤色白里透红。身材高大,体态雍容。举手投足,惶惶如游蛇出洞,缓急有度,洋洋洒洒。左边一位面如黑铁,双鬓卷发如虬,肚大腰圆,两膀足有象腿般粗。瞪着一对牛眼,杀气腾腾。右边那位,身材纤长,面色腊黄,十足一副阴柔模样。

三宝郎认得中间那位,正是晋城“瑞丰祥”大东家南宫玉狮。三个人风尘仆仆,正焦急地等待蓝冰菲的接见。

“蓝公主好,幕夜来坊,多有打扰。”

三宝郎大吃一惊,怎么,南宫玉狮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白高国语言?

南宫玉狮见了蓝冰菲身后面容丑陋的三宝郎,也暗吃一惊。心道,蓝公主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煞神?

蓝公主回一句:“南宫国师辛苦。”

国师?南宫大东家,你又是什么时候成了白高国的国师?三宝郎听得一头雾水,满腹疑虑。

三人人对着蓝冰菲礼毕,就进了主楼东侧一间书房。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更像一间密室。三宝郎走在最后,将房门掩好,就垂手立在一边。

蓝冰菲指着南宫玉狮一行,向他介绍:“我们南宫国师。这二位,亲哥儿俩,这是老大泸沽扭犀,那是老二泸沽扭象。都是我大白高国肱骨重臣。”

南宫玉狮对着蓝冰菲递个眼色,蓝冰菲淡然一笑:“没事,这是本公主的···”

马夫二字尚未出口,似觉不妥,又改口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雪无情。他不懂白高国语,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三宝郎粘合的眼睑,一阵剧烈抖动。南宫玉狮是白高国的国师?肱骨重臣?这其中定然蹊跷!他强压下吃惊的神态,装作若无其事,对他们的谈话表现得毫无兴趣,完全一副莫不关心的样子。凭借天纵智慧,几个月来对白高国语言零碎的认识,慢慢听到了他们嘴里,几个反复出现的词汇。

屯谷?行营?马匹?三月十六?

蓝冰菲,你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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