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部 太子梦

第 一 章 皇拳惊天下

“穷乡乞巷”一带暴雨绵密不休,太子、梦儿与天狗丑人的战况愈起激烈,远远便听得兵刃相交,乒乒乓乓的打得极是猛烈,天狗丑人的逆刃刀“武士道”,与太子的平凡直刀连续对斩下,优劣立见,直刀难接“武士道”之锋,被斩出数十个缺口,太子空有王者的刀法,却没王者之刀配合,难以发挥“圣上刀法”所散发出来的真龙杀势,渐处下风。

反观天狗丑人人刀相配,刀法也是一等,他一手虚空舞刀,一手揪住梦儿,喝骂他冥顽不灵,如此劣势下仍不接受别人的恩惠,他可不知道梦儿最讨厌别人瞧他不起,而梦儿最强横之处,就是在处身劣势下反而有更惊人的反扑力,令对方以为自己可以将他压住的时候,才一举将敌人的生命和信心都全部摧毁。

劣势之中,梦儿深吸一口气,拔背沉胸,弓腰催劲,内力一起,袍袖鼓动,骨节暴响,乍看直如巨龙昂首,舞爪张牙,全身泛起金黄耀目的光芒,太子看见惊异大叫:“是‘皇拳’!”

这一式“皇拳”之“拳倾天下”,刚才太子才对梦儿施展过,因此而将梦儿的左臂骨断折,一心要催毁他对自己一双拳头的信心,可是梦儿信心更盛,拳招更猛,更叫人意外的是,他也轰出一记“拳倾天下”。

万寿圣君曾在“罪林”外亲口盛赞梦儿的武学潜质在莫问之上,能瞬间吸收敌人之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独有的潜能,在先前太子跟他刀招对决时已可见证,可是他纵能使出“圣上刀法”,也只能徒具龙形,龙气欠奉,杀势挫灭,被太子觑破刀招上的破绽,破招再夺刀反攻。

如今这一记“拳倾天下”,却龙气盎然暴射,比诸太子一拳有过之而无不及,拳风炸出锐烈的幻彩,拳气破碎虚空,天狗丑人也被真龙之势所震慑,一呆之间,重拳轰至,隆然猛窖,他的人和刀皆双双被轰飞,连肚内刚喝得胀满的黄汤也如柱向天喷射。

天空打了一个重重的雷,电光划破漆黑,天狗丑人及太子两人皆呆立当场,瞧着轰出一拳后,终于重伤不支站着晕倒的梦儿,两人都各有所思,太子胸口起伏不定,表情木然,心中却惊异梦儿这一拳带着“皇拳”独有的王者龙气,其拳劲之罡烈、气势,犹甚于己。

“皇拳、御剑、圣上刀”这一套三种绝学,乃数百年前的上乘武功,是“皇朝”开国皇帝元宗秘门自创,只有具血缘关系者修习,方可完全发挥三种绝学的王道真髓,其他人修习,只能徒具其形,欠缺王者真龙气势,力量大挫,严重者更会被真龙气势反噬。

太子能使出“圣上刀法”及“皇拳”,俱有真龙之姿,他是昔年元宗血裔定当不假,但梦儿使出“皇拳”且能散发真龙气势,全身皆泛耀目金光,那他是否又与元宗有所关连?

梦儿的身份顿成一个未能解答的谜团,太子无暇细想,举刀便迈步凑近,腾身而起,“一遇风云转化龙”猛招劈落,真龙势强,沛莫能御,他要乘谜团未解开之前,一刀先行将梦儿埋葬,刀气破风,笼罩方圆丈内,任何斗胆闯入刀气范围,冒犯真龙者皆要形神俱灭。

蓦地,一只手掌企图闯入刀气之内,斜望发现乃是可人,太子未及收刀,飒的一响,刀气割损手掌,血花随真龙刀形漫天飞洒,太子眼前一天血雾,瞬即收招纳劲而回,手中直刀乒乒乓乓的断成无数碎块。

无俦的刀势戛然而止,太子徐徐落下,可人已挡在梦儿身前,碎片、雨点、血花之中,还有亮晶晶的泪光。

可人有泪,带血的泪。

哭至最悲恸处,连血也混和泪水夺眶而出。

梦儿虽然已重伤晕厥,但强悍的意志令他没有倒地,他、可人与太子又再度近距离靠拢一起,回看身后的天狗丑人,他与百搭并肩而立,显见可人能走动闯进刀气,是天狗丑人助她冲破腿上被封血气所致。

事到如今,天狗丑人为何要出手救助梦儿,也是一个谜团,心中的谜团太多,但最重要的只有一个。

可人的血泪,为谁而落?

太子伸手去接住可人的血泪,欲将之紧握在手掌之中,可是大雨滂沱,如何能握区区一滴血泪,刚落在掌心之中,瞬间便随雨水淌去。

还有第二滴么?没有了。

太子瞧着血泪流走,再举首时,可人已破啼为笑,并用手抱住梦儿,此刻谁对可人最为重要,已经不言而喻。

太子嬴了武功,输了爱情,输掉可人。

失败之地,太子不作留恋,只瞧了可人一眼,转身便走,向着黑暗之处奔逃而去,天狗丑人也不作阻挠,目送太子离开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可人,另一个是百搭。

两个都一样的悲伤。

梦儿再醒来之时,天空已经放晴,可人拾些枯枝,生了个火,把梦儿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置在火堆上烤干,而百搭果然没有随太子而去,默默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梦儿。

他目睹可人还在自已身畔,顿然安心下来,可是火光掩映之下,又有一股寒意扑袭,耳畔隐约闻得拔刀的呛声,陡地一震,第一时间想到太子又至,欲站起来,方发现全身骨头如像粉碎,除了右臂还能动之外,双腿皆动弹不能。

可人也听到拔刀声响,同感不安,转头看过去,火堆的烈焰已被凛冽寒风扑熄,原来天狗丑人在旁一边提壶喝酒,另一手潇洒挥舞,虚空舞起“武士道”,梦儿见他手不沾刀,刀却随他手势在半空中翻来覆去,如一条游龙在他身上盘旋,却没丝毫杀气,煞是好看。

刀在天狗丑人手上,已不单纯是死物,而是他的宠物。

这种以气御刀,刀随意走,神乎其技的舞刀法门,天狗丑人曾经在“富士神兵祭”与小白对决时施展过,如今天狗丑人酒意正酣,意兴大发,在梦儿面前潇洒挥刀,令梦儿不觉看得入神。

天狗丑人斜目瞥见梦儿在窥伺自己舞刀,忽尔似醒还醉的说道:“你的腿骨断了,五脏六腑皆伤,在伤愈之前,不能动,更不能运劲出拳,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

梦儿曾败在天狗丑人手上,对他早恨之入骨,不杀不快,哪管他说些甚么,尝试运劲站起出拳,可是蓄劲于胸口“膻中穴”处时,剧痛直冲胸臆,哇一声又吐了口血,可人见状急忙跑过去将他抱紧,目光中充满了爱怜之情,用手轻抚他背心。

虽然梦儿先后与伍穷、太子及天狗丑人有一番恶战,可是直至他晕倒前也只是左臂被太子的“拳倾天下”所伤,纵有内伤也不致于太严重,可是如今看来,他的伤势比预期中重得多,甚至乎不能运气吐纳,顿感迷惘。

天狗丑人续说道:“你的腿伤和内伤,都是我在你晕倒之后才为你新添上去。”

梦儿听罢,怒火中烧,双目充血赤红,无奈一尝试催劲便剧痛难当,可人瞧他这个模样,既害怕也担心,只在一旁说道:“梦儿,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如果要杀梦儿,凭天狗丑人的实力,实在易如反掌,何况梦儿已先被太子所伤了一双铁拳与完美的躯体,加上极高的练武潜质,及与莫问各有千秋的智慧,都是梦儿最大的争雄本钱,亦因如此,他才对自己满有信心,如今天狗丑人落井下石,趁他晕倒之时再重伤他而不杀,即是夺去梦儿过往引以自豪的本钱,夺去他争雄称王的资格,教梦儿脑袋如遭重击,对天狗丑人更加仇视,喉头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嗥叫。

天狗丑人突然双目精光暴射,握刀跃起,旋风一般抡刀向前面树丛冲斩,一刀来又一刀往,状如疯虎,看他一刀斩斯一棵百年老树,身法行云流水,刀如斩瓜切菜,转瞬间便有几十棵大树倒下,然后呼啸一声,又回到刚才腾身之处,对梦儿说道:“大树要经百年才能长得如此粗壮,但一样无法挡住刀的锋利,你的拳头就算再苦练百年,情况也如一棵大而无当的老树无疑。”

梦儿只是厉目盯着天狗丑人,脑海只知道过去辛苦训练得来的成就被废去,根本没将他的说话听进耳裹,愤怒得全身剧震,天狗丑人也不理他内心难受,走过去用手按抚他双臂肌肉,梦儿右拳欲怒轰过去,可是天狗丑人只是以“武士道”横架胸前,便窒阻了他的拳势,只得止住冲拳。

天狗丑人使力按下梦儿如铁铸一般的肌肉,摇头说道:“你过去太花时间在锻炼自己的身体,如今全身肌肉的确如铁般硬,水火不侵,但同时也失掉最原始的敏感。你知道傻七虽七尺昂藏,身法却独步天下的原因吗?”

一腔怒火令梦儿根本没冷静把他说话听进去,咆哮叫道:“他妈的!”

天狗丑人如像自说自话般,续说道:“身形高大壮硕,并不表示反应一定较迟缓,傻七就是最佳的证明,豹虽强壮,跑起来也矫捷,但比起天上飞鹰仍犹有不及,止水时不起一点涟漪,可是恶浪又可灭绝一切生灵,个中关键是保持最柔和之状态,那就欲柔则柔,欲刚则刚。”

他一边说着时又随风荡漾,姿态轻柔,当真动则刚猛,静如柳絮,人如风、刀如冰,使起来却又如烈火般的猛恶,其武功造诣显然已是登峰造极,加上用兵如神,难怪老不死在攻打中土之前,也亲自力邀他重出江湖为他带兵。

他这样提点梦儿,其用意已不言而喻,梦儿还未再咒骂他第二句时,他已再接着说道;“你好胜,以致心急浮躁,以为把全身练得如铁般刚猛便可胜过一切,岂料全身肌肉绷紧,弄巧成拙,再这样苦练几年,不但不会再有进境,更会倒退,我废你手脚与内功,在你痊愈之前,你便只能专心一意重新学习新的武功,我教你用刀。”

梦儿也不去猜想天狗丑人用意,又喝骂一声:“他妈的!我不用你教!我一定杀你!”

天狗丑人说道:“要杀我,便要练我的刀法,普天之下,我相信没人能在刀法上胜过我,要是你学我的刀学得比我还出色,到时再加上你的拳,才有机会把我杀掉。”

梦儿激动难耐,喉头一腥,又吐了口血,在旁的可人只懂得扶着他,瞧着他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吐出来,自己的心也噗通噗通的猛跳。

天狗丑人握刀而立,似乎甚有信心梦儿会学自己的刀法,说道:“你一定要学我的刀,因为你除了要杀我之外,还有一个比你更会用刀的太子,你的一掌已将太子惊醒过来,他要用刀来杀你,首先要找一把能充分发挥其刀招的佩刀,然后名正言顺的将你除掉。”

记得小白曾对梦儿说过,他若要胜天狗丑人,必须在身法上痛下苦功,更要找一把适合的佩刀,太子见天狗丑人维护梦儿,心想现刻既杀他无望,也能猜出天狗丑人意图,便毫不犹豫转身而去,原来也是去寻刀。

天狗丑人看见梦儿若有所思,便即解答他脑海中的疑窦,说道:“太子不像你,他绝不冲动,也不会干一些对事情没帮助的事,与其毫无头绪去找一柄跟自己相配的刀,倒不如找人造一柄。”

此话令梦儿如被电殛惊醒,脱口说出三个字。

“余律令!”

神兵急急--余律令,曾是天下五大高手之一,他的神兵利器,每每是依用者的个性、专长、武功特点而铸造,能助用者提升逾倍杀力,曾经令人震惊的例子,有小丙的“飞天”、药口福的“百年归老”,还有他为自己而铸的“惊人”、“梦香神剑”及“绝望”。

在上次天狗丑人策划攻打“武国”战役中,余律令、药口福及刀锋冷三人,因为事前低估了天狗丑人的用兵智慧,全皆败阵,为减低已方军力伤亡,三人皆成为“天皇帝国”阶下囚,现该是被困锁于昔年属于“皇国”,现被“天皇帝国”占据的大片土地里。

太子要找余律令为己铸刀,即是说要硬闯,向“天皇帝国”要人,假如真是如此,他除了谋略令人难以测度之外,其胆识与勇气也十分惊人,梦儿想到自己因为小白制止,迟迟未能够带兵攻打“天皇帝国”,如今像又被太子胜了自已一仗,更是不忿。

看见梦儿满怀心事,可人忽然站起身来,跑过去收回梦儿的衣袍,又匆匆跑过来替他穿上,百搭见状,知两人就要离开,也过来对梦儿说道:“你有没有甚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百搭自幼便被太子发掘出他的独特天赋,多年来追随太子左右,拜服在他的才智之下,可是最终因古刀的死,令百搭恐惧于太子为达目的,不惜牺牲手下的手段,表明会离开太子投靠梦儿,可是梦儿素来独断独行,上次烂铜铁要拜他为师,也没亲口答应,如今百搭提出追随的要求,梦儿又会怎样决定?

只见百搭低下头来,梦儿略一沉吟,似是还不忘上次在“穷乡乞巷”里,百搭给他一口唾液的侮辱,他也知情识趣,转头便走,梦儿却叫唤道:“替我推车,我现在便要杀进‘天皇帝国’!”

任谁也知梦儿要去“天皇帝国”所为何事,他现在全身不能动弹,仍然要硬闯,实是送死无疑,不过百搭没有犹豫,便推动载着梦儿的木轮车起步而去,哪知可人却将他一把推开,还从地上抓起一把沙泥向他及天狗丑人撒过去,叫道:“走开!走开!”

可人此举,连梦儿也有点愕然,还未开口问原因,可人已迳自将木轮车推动起来,不时回头扬手叫百搭不许跟来,她虽在荒野长大,力气比一般女孩为大,但始终也是女孩,推起壮硕的梦儿,亦十分吃力,气喘吁吁,梦见关心问道:“可人,我必须要去‘皇国’走一趟。”

虽说提“皇国”,但实际是“天皇帝国”占据了那片土地之后,以大力为傀儡皇帝,国号未改,“皇国”也就是“天‘皇’帝‘国’”的意思。

可人咬紧牙关说道:“不去,不去,我带你回去古塞那里,然后哪里也不去。见可人紧蹙着双眉,眼神坚定不移,想是这次梦儿带可人从古塞中出来,她所遭遇的经历都不甚愉快,她最多接触的太子与梦儿连番恶斗,在她心中留下阴影,便决意回去古塞处隐居。梦儿对别人心中所思向来甚为敏感,焉会不明白可人纯真的心已受了伤害,又是一阵难过,暂不说话。目睹可人推着梦儿远去,百搭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天狗丑人提壶喝酒,眼神还是那样有信心——

第 二 章 醉眼看天下

重出江湖的皇上皇,带着一大班从海外远道而来的诸国先锋,特意往“神国”小白处扰攘一番后,始准备乘艇渡海离开“神国”,部署主动进攻“天皇帝国”之计划。

皇上皇一心挑起小白的战意,等他感受威胁来临,不要再呆等时机,尽快出兵进攻“天皇帝国”,也好让他此番卷土重临,能有一个出色的竞争对手,争雄取胜之路才不致太平凡没趣。

可是从刚才小白冷静的反应来看,他的确已大不如前,为了能力保此仗不失,小白宁可暂时容忍“天皇帝国”势力在别处肆虐扩张,也不贸然犯险,今皇上皇十分失望,自离开“天楼”后便反常地没说过一句话。

海边几艘大战船,正是皇上皇一众来时所乘的工具,战船的外形、设备,均充满着异国特色,在“神海”一带出现,当然十分醒目,沿岸居民几乎无一不举首观看,似是欢送他们离去,皇上皇刚刚才初尝无法达到目的的滋味,看看无知者状似热情的脸孔,更感没趣。

一艘从外面归航的小艇,此时正好经过大战船的旁边,船上载着两个人,都是皇上皇所认识,一见他们,精神又再抖擞,大为兴奋,扬手叫停,未等战船完全停下来,他已急不及待跃身出去,狂雷一般落在小艇甲板上,轰然一响。

小艇上两个人恍恍惚惚,精神萎靡,乍见皇上皇如凛凛天神般飞身跃下,俱是一愕,他们正好是往“罪林”寻药而回的莫问和朱不三。

大雪山上两人历经了数次死险,十二人去只得两人回,而且两手空空,应是寻药不果,神情皆甚沮丧,皇上皇虽不知底蕴来龙去脉,但观两人如斗败公鸡的神情也可猜得一二,无奈他正欲发泄闷气,二话不说冲过去便一拳打向莫问。

出乎意料,莫问不闪不避,任由皇上皇这一拳轰向脸上来,隆然震响,莫问如败絮般倒飞向后,小艇范围有限,稍一错步亦有跌下海里之虞,莫问这一飞倒便噗通一声跌入海里。

莫问如此不堪一击,确在皇上皇预料之外,他略一犹豫,然后仰天哈哈狂笑道:“小白已经够不知所为,现在连他的儿子莫问都像一堆烂泥,你们都没有救了,未来江山是我皇上皇所有!”

皇上皇动作张狂,那么狂笑着时,如一个疯汉,他见莫问跌下水中,甚至没打算挣扎,转过头望着朱不三,“夺爱”的刀鞘直指向他,吼道:“我今天心情坏透,你跟我打!”说罢也不等朱不三有反应,已提起刀鞘冲过去,呼啸一声劈落,可是朱不三动也不动,他的刀鞘在朱不三面门前一寸便止住去势。

哇一声,朱不三不问因由的痛哭起来,他们两人如此情状,绝不在皇上皇的预计之中,一肚子气郁在胸口无从发泄,仰天长啸,旁人见状只觉滑稽。

昔日莫问还是十岁不到时,早跟皇上皇有过节,当日便已定下宿敌之关系,今次卷土重临,多少有点一雪前耻的意味,可是重见莫问,他竟毫无斗心,天下间最没趣的事,莫过于敌人不将自已当作敌人,甚至乎任由自已蹂躏都不哼一句,就算是因此而胜了,也只是胜之不武,怎不令狂傲的皇上皇空虚无奈。

桃子不知所终,遍寻不获,已令朱不三万般懊恼,又传来众小朱们被断臂活擒噩耗,耶律梦香跌下深渊,就算到得“罪林”,也无法知悉解救朱小小剧毒的神药,打击一下子袭来,他最念亲情,甚么天下大事都只是一个男儿应该负的责任罢了,如今支柱全失,精神陷入崩溃,除了伤心呜咽,根本没法将他制止。

万念俱灰之下,朱不三早盟死志,哭声戛然而止,伸手抹了抹眼角泪水,说道:“杀了我,杀了我吧!”

皇上皇眉头一紧,说道:“成全你。”说罢举起刀鞘便斩落,虽然只是刀鞘,但气势破风,甚为凶猛,他是认真地下杀机了,朱不三不避不挡,眼看就要成鞘下亡魂,一道猛烈水柱激射上来,冲向皇上皇,他即回身抡起刀花,水柱滴水不沾其身。

猛然回头,莫问已自海中跃上来,站在朱不三身前,皇上皇忽有所思,又仰天大笑,说道:“好,你又是来争着死的人!”

莫问眼神散涣,脚步虚浮,明眼人也看得出他无杀战准备,果然莫问说道:“你应该先杀我,然后你是否杀朱不三,我已经管不着。”

皇上皇呸了一声,不屑地道:“既然你已经一蹶不振,也不配作为我对手,死了反而会对我有帮助,这交易很划得来。”朱不三与莫问两人争着送死,皇上皇决绝地不作纠缠,挥起刀鞘作势迎头斩下去,他以为只要再继续进逼,必会令莫问昂扬杀志,遽料莫问怪责自己把耶律梦香害死,令“八神”被擒,真的毫无斗心,这一刀也是止住。

咳吐一声,皇上皇怒极向莫问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们搞甚么?你们到底在我面前搞甚么?”

莫问与朱不三俱是不答,莫问更向前走上一步,皇上皇不惊不退,哪知莫问双手将他搭住,人便向前猛冲,一头撞向皇上皇前额,撞出巨响,战船上的马哈巴多尔、摩迦陀及王妃等几人见皇上皇明明可轻易阻止,却不闪不避迎头被他撞倒,均是一愕,心想这也可能是皇上皇激将之法。

这么猛烈一撞,莫问与皇上皇额前俱头破血流,赤红的血水披脸,再加皇上皇咬牙切齿之状,极是吓人。见他抽了口气,喉头咯咯作响,又向莫问脸上吐了一口又浓又黑的痰。

莫问全不理会,只是再走前一步故伎重施,撞向皇上皇的额前,如是你一口痰,我一头撞,来来回回的几次,两人皆没正式交手,朱不三坐在一旁只是啼哭,不将他们迹近疯狂的行为放心上。

这时一袭庞大的黑影在头顶压下,重重落在两人中央,小艇颠簸摆动,几乎令两人无法站稳跌入水中,乍看这庞然巨物,是外形粗豪的马哈巴多尔,他痴笑如狂,说道:“这玩意好玩,让我来!”

说罢他伸出巨灵之掌,咳咯声吐了一口浓痰于掌处,便重重一巴打向莫问,这一掌用力极猛,莫问大牙连着牙血吐飞出来,整个人颓然倒下,马哈巴多尔见他不反抗任他掌掴,兴奋难禁,叫嚷:“来吧!起来,你应该还可以多捱我几掌!”

莫问不使劲抵挡,这么一掌打得他晕头转向,仍颤危危地支撑起来,准备再次捱打,马哈巴多尔亦已蓄势待发,可是突然手腕从后被抓,他另一拳已经快如电光火石向后打去,可是还不够皇上皇快,被迅捷地一抓一擒,如巨山一般的身躯被凌空抽起,横地里旋转,只觉眼前一切景物倒颠,泼刺一声跌进水中。

皇上皇怒气冲冲指住马哈巴多尔骂起来:“他妈的!你这个大白痴!这里几时有你的事?”众目睽睽之下,马哈巴多尔被皇上皇如此教训,极是丢脸,可是其他人都来自不同的海外诸国,私下根本敌对,都无意插手阻铙他们的事。

莫问始终求死意决,皇上皇亦只能无奈放弃激将之法,说道:“能够令莫问承认失败的人着实不会太多,我们的比斗还未完,我们就以‘天皇帝国’来分胜负,谁个先将他打下,谁就算嬴,我等你来。”

皇上皇与莫问并没十冤九仇,他这次卷土重来,除了要亲手取回应该属于他的江山之外,也怀念昔日与小白、莫问相争时所带给他的痛快,如今看见这两父子都不如他所期待的雄心壮志,令他感到很不是味儿,约下了战期,他便纵步翻身回到战船,记续起航而去。

星月依稀,云雾渐浓,这夜已是莫问与朱不三归来“神国”后的第三夜,他们在小白的安顿下,都各自在“神舍”里养伤调息,有关近日来发生的事,包括苦来由两夫妇神秘被袭、乐儿被掳走、“八神”雪山上惨被断臂后更被带走,凡此种种皆是噩耗,甚至乎最令小白悲伤的事情都发生了,小白在人前人后却没表现出太大的激动,如常平静地处理“神国”

的事,平静得反常,不禁更令人为他担心起来。

黑暗朦胧之中,“天楼”的楼顶檐前,一个孤独的人正自对月提壶,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喝酒,那不是别人,正是小白。

他手中握着莫问自雪山带回来的“朱家热血深心石”,神情悲哀,眼眶热泪滚滚,万般痛楚滋味,小白今日终于有机会得尝,壶中苦酒果如烈火烧头,蓦然省觉,千回百转之间,自己真的已是人到苦年。

当日“醉红尘”前刀锋冷教他如何领会喝酒滋味的往事,此刻又重袭心头,每回想起,都勾起一幕幕往昔事,就像打后所发生的苦事乐事,都因当日欲尝酒中滋味而起,可是人生乐事都太短暂,悲痛的情感却比岁月更长寿,到最后回忆起的事,居然都是凄惨的经历,人生如此,可悲复可笑。

“酒是知已愁是友,血海仇,痛楚受,点滴伴我杯中酒。”小白喃喃地反覆念诵,忆至痛不欲生处,又提壶倒酒,意欲宿醉不愿醒来。

此时月色下,一个长长的黑影自他身后出现,黑影婀娜,步履却是凝重,小白没有回过头去,顾影而思,心中想起的人,正好是耶律梦香,如今伊人已不在,教重情的小白肝肠寸斯,再也把持不住,满下热泪。

彤梦提壶咕嘟咕嘟地喝下黄酒,徐徐步至檐前与小白并排而坐,仰望穹苍,无奈苦笑,喝光了一坛酒,便抛下酒坛说道:“莫问阿爹,你真是岂有此理,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也不带彤梦上来,你太自私了,要罚。”说罢她抢过小白的酒坛喝了一口,微笑说道:“好酒!”

自从彤梦来了“神国”之后,小白也没好好跟彤梦共聚,今夜两人皆满怀伤痛悲怨,难以发泄,把酒畅怀痛饮,黄汤满肚,带来三分醉意,生性乐天的彤梦忽尔慨叹道:“醉眼看天下,原来人人都一样古怪,人前表现坚强,人后顾影洒泪,以前我爹如是,如今莫问阿爹也如是。”

彤梦提起自己的爹名昌世,小白大感兴趣,问道:“原来平时霸狂的名昌世也有背人垂泪一刻,不独是小白如此,他倒是掩饰得很好,不过你这样一说,便将他在别人面前辛苦建立的印象都摧毁掉,要是他夜来报梦,必定跟你算账。”

提起了巳逝去的父亲,彤梦没有一点难过,说道:“别人怎样看我爹倒不要紧,我知道他是好人,你们最好把他忘掉,那他便永远只留在彤梦的心中,属于我一个人。”

过去二十年,江湖风起云涌,强人辈出各自争雄,名昌世凭一己之力对抗天命,曾雄霸中土半壁江山,虽然日子短暂,但相比下来,与他竞争的小白,成就仍有所不及,小白如今回想起来,他半生为要建立丰功伟绩,不断努力,从不犹豫,纵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也非大奸大恶之徒,单是他的豪迈果敢,对照小白少年不羁玩世,已该令人尊敬。

彤梦嘻笑道:“我爹是枭雄,莫问阿爹是英雄,枭雄流热血,英雄洒热泪,彤梦都已经司空见惯,你大可在彤梦面前抱头痛哭,我不会取笑你,更不会对其他人说起。”

小白几日来为安顿一切,怕动摇军心,人前表现冷静坚强,从没一刻闲下来,今夜难得躲在一角喝苦酒,却被彤梦揭发他一人独自伤怀,已急急把泪强忍。

其实一个率领万军出入沙场的战士,何尝不是血肉之躯,只不过要带领人跨过死险,杀敌沙场,首先也要自己表现坚强,小白个性本是玩世不恭,只求吃饱喝醉,但别人既一心追随,自已能力也够胜任,只好披甲上阵,平时有泪也只是偷偷下垂,往日还有一个耶律梦香安慰他,可是如今伊人不在身伴,惟有顾影自怜。

天下间,不论枭雄与英雄,都是人前一个故事,人后又是另一回事,努力、坚强,是演给人看,不是自己愿意这么干。

凉风吹拂,彤梦忽觉遍体生寒,打了个冷战,小白见状又将酒递上给她多喝一口,以酒暖身,说道:“名昌世有你这个女儿,是他的福份,我的莫问却不中用,他是有天赋,却自满,为了不想人将我跟他比较,刻意找寻一条更不寻常的人生路,以后你便要替我好好照顾他。”

小白这么一说,彤梦喜上眉梢,笑道:“那么说,莫问阿爹是答应将莫问‘许配’给彤梦了,既然你将莫问交给我,彤梦定当尽力而为,把莫问照顾得肥肥白白,不令莫问阿爹你失望。”

彤梦乐观调皮,她几日前晕倒醒来后,一直留意一切,因为名昌世的关系,她熟知一个强人背后所负的辛酸,今夜特来把名昌世的事告知小白,间接鼓励他抖擞振作,见小白已忧虑去除,总算功成身退。

寒风阵阵,愈益凛冽,彤梦连续打了几个冷战,说道:“这里很冷,别坐太久,我也回去将这婚事告知莫问。”

彤梦对小白笑着,刚始转身,又收敛了笑容,问道:“为甚么莫问阿爹你现在又答应将莫问‘许配’予我?在此时刻,好像不太寻常。”

小白微笑不语,机灵的彤梦滚动两颗晶莹亮丽的大眼睛,似要从他的眼目中瞧出个端倪,忽尔若有所觉,大声地道:“你以为我会为当日那嚣张狂妄的家伙动情么?我讨厌他讨厌得要死,那日只是被他吓着罢了,彤梦绝不会移情别恋的,你要信我!”

所谓那个嚣张狂妄的家伙,就是指皇上皇,他当日以彤梦握着的刀割伤脸庞,目的是为要她将他记住,想至此,彤梦惊声叫道:“啊!我真的把他记住了!”

这也正是皇上皇目的,他的确是达到了。

彤梦徐徐转身慢慢踱步离开檐篷,口中一直喃喃地说着:“忘记他,忘记他,忘记他,对了,我会很快忘记他的。”

小白看着她离去,不作提点,这儿女感情事,不是他能够阻挠,况且自已廿年来的经历,已教他明白很多事情的确要亲身经历才能有深切的体会,就像是喝酒这一回事。

没有悲苦痛楚历练,谁又能真正明白苦酒所带来的痛快感受。

夜愈深,风愈冷,但冷得有冰雹飞来,便绝不寻常,可是小白平静如常,继续喝酒,喝光了,一滴不剩,可是还未有醉意,忽尔对着风中说道:“朋友,你有带酒来吗?”

冷风吹起,檐上忽又多了一人,他提着两大坛酒,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站在小白身后——

第 三 章 惊人的烂铁

日出前的半个时辰,最为冰寒,天上浓云如墨,蛰雷鸣然,狂风吹得漫山草木竿竿作响,再过一时,必然又会暴雨连场,烂铜铁手中推着偷来的木轮车,用来载住妹子烂漫儿途中赶路,旁边还有傻七跟随。

因早钱日,由“天法国”往“神国”一带都下着绵密暴雨,大海恶浪翻涌,烂铜铁疼惜妹子,怕她乘船会有危险,是以沿途经过几个小岛,遇着下大雨便登岛上岸,等雨势稍缓才继续行程。

经过一番阻滞,他费了近倍时日,今日“神国”终于在望,可是刚上船来,仰望天上乌云似鬼魅一般如影随形,脾气不算太好的烂铜铁指天骂道:“衰天!病天!你总是喜欢给我折磨,我才不怕你!来吧!够胆你就下雨吧!”

他刚说罢,天上便刷啦刷啦地降下滂沱大雨,猛风吹来,烂铜铁边咒骂边急急把漫儿推至一送丛林,图找个山洞来避雨,傻七在后面架起一块大荷叶,替漫儿挡雨,烂铜铁斜眼瞥见他在吃吃偷笑,突然伸手过去一掌打他的头,傻七本可闪避开去,但又怕雨水打在漫儿身上,硬吃了一记重掌,呼呼叫痛,状甚可怜。

烂铜铁却狠起了脸来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是傻的,傻瓜不要妄想打我妹子主意!”傻七虽然一掌掩着脸叫痛,但嘴角还是掀起满足的微笑,见他不时偷看收在怀中的“晴天娃娃”,一时又偷偷瞧着漫儿,根本不把烂铜铁的说话当一回事。

这个“晴天娃娃”,傻七当日在“穷乡乞巷”附近不小心遗失掉,却被烂铜铁拾回,本想送给妹子作伴,可是漫儿对“晴天娃娃”的外貌十分讨厌,叫烂铜铁丢掉,如今失而复得,自是烂铜铁根本没照妹子意思去办。

因为是雨天的关系,“晴天娃娃”派不上用场,只要样貌酷似“雨天娃娃”在自己身侧,傻七便不会觉得闷。

烂铜铁跑得气喘,终于找到一处洞窟躲进去,此时听得急促的马蹄响声,的的哒哒从远处草原传过来,烂铜铁一听声音,兴奋叫道:“啊!好了,前面有马,等一会雨停赶路便不用太辛苦。”

提到骑马,烂铜铁眼神闪烁,信心十足,转头对漫儿说道:“好妹子,你还未骑过马,我拉一匹马过来让你感受风驰电掣的快意!”漫儿几岁时便被人神秘掳走,一直困在小屋之内,足不出户,虽然也见过马匹,但从未真正尝过骑马的滋味,脚上的铁链犹未斩断,更加寸步难行,兴奋的答曰:“好啊!快去!”

烂铜铁说道:“好,我现在就去。”刚转过头,却见两股旋风在眼前掠过,当中还夹杂叮叮当当的兵器交迸声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见拿兵器的两人身法快绝,烂铜铁不禁脱口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这处荒芜之地,竟有两个高人在比斗,烂铜铁心念一转,料想这次可能有意外收获,举步便欲追前,哪知一眨眼之间,傻七已先他一步,惊电一般疾闪,追风而去,烂铜铁追得气急败坏,才能看到眼前广阔的原野。

原野上万马飞奔,踢起沙尘漫天飞扬,情景豪雄壮丽,马蹄声的的哒哒,如擂鼓节奏,敲起战曲,伴和着刀剑交鸣,叮叮当当又叮叮当当,擦亮火花,又有冰雹四散。

金光掠地,炽热如火,划过之处,片草焚燃,火势刚始蔓延,银芒又如惊电闪起,寒霜密罩,扑灭火焰,这一金一银的光,一烈一寒的气,来自“赤龙”与“武士道”。

两柄神兵在马群中穿梭比拼,杀气如浪四散,几百匹野马受惊四窟,但任它们如何奔驰,小白与天狗丑人还是在它们身边游走,傻七忽尔介入进来,两人俱是一愕,旋即停手。

异地遇故知,傻七真情流露,兴奋地跑过去一把将天狗丑人抱住,如一个小孩般向他撒娇。

傻七在“天皇帝国”时被小池忍忍困在大铁笼内,为怕他日傻七不懂保护自己,天狗丑人便暗中教授他功夫自保,后来小白认识了傻七,送赠丁妹子作见面之礼,辗转便跟天狗丑人交上朋友。

三个旧相识今日重逢,但关系已完全逆转,天狗丑人与小白沙场对敌,傻七又被小白下令要斩下他的手,已避免他倒戈相向时,替“天皇帝国”研制出比“神风笑”、“混世龙”、“雷霹雳”及“火龙枪”更厉害的火器。

小白提点过梦儿要向傻七学习步法,只要追得上傻七,才有机会胜过天狗丑人,当日梦儿离去之后,一直未归,如今眼前只得傻七独自出现,小白心中有疑团。

傻七手仍拉着天狗丑人臂膀,他的手此刻理应寒若冰霜,可是傻七突觉手中一暖,乍看之下,原来天狗丑人臂上已有剑伤,定是刚才与小白比拼时,被“赤龙”剑锋割中。

天狗丑人满意地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龟缩在‘神国’不出,任由老不死来宰割,原来不见短短时日,你又有所突破提升,想是你为了要对付老不死,已经费尽心思,筹划好一切了吧?”

这时一马疾驰而来,叱喝声引得天狗丑人注视过去,只见鞍上烂铜铁神威凛凛地策马飞奔,可是手上却无缰绳,只用大腿使劲紧夹马腹,便能随心所欲纵横奔驰,料不到这个并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有如此出色的骑术,天狗丑人也脱口叫好。

烂铜铁策马至小白身前十多尺处,纵身跃起,如滚球一般冲过来,跪在小白跟前说道:

“焖铜铁拜见师公小白!”他拜梦儿为师一事,小白尚未知悉,贸贸然上来便称唤小白为师公,当然令小白感到惘然迷惑。

当下烂铜铁将几日来发生的事,简短地陈述一番,一边说着时一边偷笑。小白的名宇,早就如雷贯耳,今日能一睹真人,更是他的师公,感觉上终于由一个平凡的人,愈来愈接近不平凡,整个人如像轻飘欲飞。

天狗丑人听罢说道:“假如你已拜梦儿为师,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师公才对。”

烂铜铁上回跟随伍穷出兵往偷袭“武国”的时候,曾经见过天狗丑人,那时已知他厉害,但他离开“天法国”时,尚未知“天法国”已生惊变,太子与梦儿在“穷乡乞巷”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全然不知,听天狗丑人这样说,以为他是来找便宜,即板起了脸说道:

“他妈的你算是甚么家伙?怎配做我师父的师父?”

他始终不肯唤天狗丑人一声“师公”,是以将之念成“师父的师父”,倒也有点智慧。

天狗丑人说道:“他要学懂我的刀法,才有足够能力把我杀掉,所以我是你师公已是不变的事实,况且要收梦儿为徒,是小白使人托我所办的事情,你没有权拒绝。”

烂铜铁不禁呆住,却不敢确定他的说话是否属实,转过头来向小白瞧去,见他默然无声,不否认也不承认,想是默认了,大为诧异,不假思索便替小白说道:“嘿!师公他智慧深不可测,既然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目的,你只是被利用了吧!算不上真的是我师公,要我叫你作师公,岂不是叫我认贼作父没两样?”

“天皇帝国”以武力强硬侵占中土,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其行为就如大贼无疑,烂铜铁把天狗丑人骂作贼,他也无法辩驳,说道:“利用我?要是天狗丑人还有可取之处给小白利用,也只会是我们之间的友情,利用友情,天狗丑人倒没所谓。”

烂铜铁又向小白望去,见他仍是不语,又替他说道:“哎呀!这算是甚么来着?对了!

应该是‘阎王下帖子--真要命’!蠢到像你这般,怎会不要命?师公请你这样做,不过是要方便梦儿师父将你杀掉罢了!你最好教他刀法,他一定很快学会然后把你杀掉!”

烂铜铁这样子替小白胡诌,他也担心自己是否说对了头,因为小白的大名实在太响亮,崇拜他的人都称颂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智慧更是过人,不过烂铜铁为了要取悦小白,始终要做一点事,见小白一直没加辩驳,便替他说话,企图在小白心中留下一点良好的印象。

天狗丑人微笑着道:“你这人虽然长了一张悄嘴巴,不过倒是有点小聪明,小白的用意,你以为我会不明白么?但既然他肯使人来托我这样做,总算还视我为朋友,我也应该为朋友尽点绵力,你现在是我徒孙,等我也教你一点功夫,让你受惠!”

对方刀法厉害,烂铜铁早就见识过了,心忖:“其实跟他学一点刀法,总比梦儿师父学会了才教我更直接,说不定由他亲自来教,会更得刀法的精髓,可是该怎样开口?”

烂铜铁做了这么多年没出息的人,眼看像他这样年纪的年轻一辈,都已经在江湖上冒出头来,薄有名气,自己却还是一事无成,人便难免变得较为急功近利,他是认真地崇仰小白,可是敌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自己的敌人而不死,当然是有其专长之处,取他人之长,补自已之短,这就是学习的态度,不该分敌我,可是小白会否认同?

他不敢转过头去看小白,只斜斜地向小白瞥去,沉默良久的小白终于说道:“你是说你已答应教梦儿刀法了吧?”烂铜铁以为小白会允许他跟天狗丑人讨教刀法,当下有点失望。

天狗丑人答道:“当然,你派人送来的书笺里,说这是朋友的要求,天狗丑人愿意为朋友尽一点绵力。”

小白说道:“那先多谢了,梦儿太倔强,如果要我亲口将这事向梦儿说起,他定当不肯,但我这个做爹的,总要为他做一点事,我怕他未有所成便向你挑战,最终会像生力一样命丧你刀下,现在我总算放心。”

天狗丑人说道:“他的确很顽固,在我来此之前,他已先去挑战太子,落得重伤下场,现在的他已如你要求的那样,被我断折双腿,暂时不能走动,要让这么倔强的人重新学习新的事物,废掉他原来所学的一切,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

烂铜铁听了心中哗然,自己最崇拜的小白,不但要求敌人教自己儿子刀法,还要他废去儿子双腿,这样做法虽然无疑是个好办法,但也似乎太绝情了一点,假如梦儿知道这是小白的意思,他会怎样想?

小白说道:“总之梦儿的事,就全交给你了,你曾将他打败,以他性子,要是不将你重重打败然后杀掉,是绝不会罢休,那我只好将你杀生力的仇,交给梦儿替我完成,你是他师父,必定要尽力教好他刀法。”

教徒儿刀法,最终目的却是取自己的命,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为了替梦儿安排一切,小白也真的费尽周章,如今好像甚么事都解决了,小白久未暴现的杀意,突然如浪涌射。

烂铜铁也突感气氛不太寻常,小白已向他说道:“烂铜铁,你的骑术好像十分了得,不知胆识又怎样?”

小白好像太难测度,未知他这样说用意何在,烂铜铁呆了半晌才懂应道:“骑马是我最引以自豪的技术,胆识是我最大的本钱!”

小白说道:“好,既然如此,你从这几百匹马中,挑一匹你认为是最神骏的马出来!”

烂铜铁宛如丈八金刚般摸不着头脑,心忖:“师公也真的是太神奇,干么要我挑一匹骏马?难道这是个考验?要试试我是否有真材实料才委予重任么?要是如此,绝不能错失这次表现机会。”

极目望去,四周几百匹野马在奔驰,响起的马蹄声,荡人心弦,要在芸芸马匹中找寻一匹佳驷,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难者,马匹数百,当中定有几匹特别优异,假如只有一匹还较容易辨别出来,但要是有十多匹质素相差无几的,要确切辨别出那匹是良驹则是难上加难。

易者,如果小白不懂分辨的话,随意胡扯一番,把九流说成一流也可蒙混过关可是烂铜铁实在有点幸运,他只是环伺了一会,便知道野马数百,骏马却只有一头,这马全身雪白,其步履雄健有力,毛色光泽,在马群中展步飞奔,如鹤立鸡群。

烂铜铁把白马指出来,说道:“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驹,正好配合师公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师公你等一会,我过去把它制服过来,作为给师公的座驾。”

小白说道:“不用了,它自会过来,你也另挑一匹马,随我来。”

烂铜戏面对小白愈久,愈觉不明,总觉得对方好像已掌握一切,在他面前,自己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脚色,只得跟随他步伐而走。

他之所以能够轻易辨出良驹,因为他所指的正好是小白的坐骑大白,小白轻吹口哨,大白已健步跑来,小白跃马而上,烂铜铁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师公,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小白答道:“出兵,攻打‘天皇帝国’!”

小白说得简单爽快,但这毕竟是太大的一件事,小白竟然仓卒决定下来,而且还要跟烂铜铁一块儿去,烂铜铁脑袋如遭重击,突然空白了一片,不懂反应,小白再次问道:“你怕么?”

烂铜铁抖擞了精神,说道:“怕,怕你不让我一块儿去。”

小白说道:“那就别呆着,我的大白跑得好快,‘天兵神将’都应该已在出征途中,我们要赶去会合。”

天狗丑人见小白万分认真,也是愕然,说道:“你真的已经准备好跟我们分胜负了吗?”

小白说道:“还没,可是你们‘天皇帝国’杀我妻耶律梦香,掳走我的人,虽然我还没十足把握,但也不能再拖延,我们就在战场上一决雌雄。”

天狗丑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一直按兵不动,就是要先去除一切后虑,等我们还在猜度你几时出兵顽抗时,才来一个突袭,要我们来个措手不及!”

小白说道:“更精彩的还在后头,这一次,我必定要你们‘天皇帝国’完全离开中土,还我河山!”

烂铜铁只觉血气上涌,他不过是依从梦儿吩咐,来找小白借剑斩断妹子脚上的铁链罢了,如今却突然变成要出兵打仗,这个转变实在来得太突然,教他既兴奋、又紧张。

这绝对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第 四 章 飞鹰的传奇

小白决定出兵进攻的事,事前毫无述象,大家都以为他还没准备,甚至乎还未有计划,消息尚未广传,此时梦儿已来到“皇京城”。

昔日的“皇京城”,飞桥丹槛、珠帘绣额,风光犹胜“武国”的“剑京城”,令人神驰向往,比较两城之间,“剑京城”商贾云集,气氛热闹,是干买卖的好地方,而“皇京城”

则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最多文人雅士爱于此地留连,将“皇京城”筑构得明媚如画,皇上皇与皇玉郎应记一功。

可惜无限胜境皆随当日名昌世力抗“天皇帝国”入侵时而逝去,经“天皇帝国”改建后的“皇京城”,已尽失往昔神髓。

可人推着木轮车来到城门之前,犹豫了一会,对躺在木轮车上的梦儿说道:“不如回去吧!”梦儿沉默不语,却用眼神央求,可人抵不过他的坚决,便继续推木轮车进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百搭紧紧跟随。

刚进城门,扑面而来一股血雨腥风,吓得可人花容失色,只见大街上排着一行十个少年,双膝跪地,都是身穿粗衣麻服的普通平民,全都双目炯炯,神情坚定。

一个头顶扎一短髻,衣饰华丽却非中土人打扮的持刀客,双手握住青光闪烁的长刀,在他们身后高声叱喝道:“这是你等最后的机会,供出谁是主脑,可饶不死!”

那十个少年看着旁边刚断头倒地的同伴,愤怒得发指毗裂,齐声说道:“头可断,血可流,志气不可灭!死了我一个,可以惊醒数十个,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少年们死到临头,仍不屈服,持刀客一声不响,举刀逐一将他们的头颅全数斩下,面不改容,见其中一个断头后尸体仍未倒下,就用脚去踢,用他的衣服来抹掉刀锋血渍,然后若无其事的与其余几个手下转头离开,任尸体暴露于大街,远远围观的坊众瑟缩一角,面对屠杀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走上前阻挠。梦儿几经杀戮于沙场,对杀人无所感觉,为了胜利达到目的,牺牲殊不足惜。

可是可人的俏脸被吓成惨白,他厉声便向那持刀客叫道:“你们统统给我站住!”

这声叱喝不但引得那持刀客驻足回望,连坊众也倒抽一口冷气停步。

那持刀客回头看去,见梦儿躺在木轮车上,双足及左手皆以木板夹住,状似伤残,刀客抓了抓头,与同伴相顾一笑,便转身不理,继续去路,梦儿性子倔强,虽然只有单手可动,仍然勇猛无惧。

如今连几个喽啰一般模样的人都对他不屑一顾,脑袋如被火烧,痛恨自已不能走动,否则定然撕下他们头颅泄忿,坊众以为好容易有一个人敢挺身而出,却见是个跛子,只能苦笑摇头,令梦儿更恨得咬牙切齿,可人见他胸口起伏,喉头低鸣,十分难过,但见刀客们走了,梦儿便会安全,也松一口气。

这时百搭却迳自上前,从后搭那刀客的肩膊,使他回头,说道:“喂!你听不见有人叫你么?”

刀客刚杀完人,脾气不坏,见百搭上来挑衅,仍挂着微笑,伸手轻轻拍百搭脸庞说道:

“有人叫我么?在哪儿?我听不见,看不到。”他刚一说罢,百搭竟突然出手,一拳行将过去,他的拳头虽然不算快,但谁也料不到他个子矮小,竟有勇气突袭,这一拳便将刀客打中。

百搭挺起胸膛,伸手指着梦儿说道:“他在叫你,现在你听到没有?”

他这一拳惹火了刀客,却没有退开,刀客呼喝一声,挥刀向他斩去,这时梦儿用手力撑,把木轮车向前滚去,将刀客撞开,百搭化险为夷,可是旋即又被刀客其他的同伴举刀包围。

梦儿厉目瞟向百搭,说道:“你刚才在干甚么?”百搭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已经无处可去,只想你能够信任我。”

一言甫毕,被撞开的刀客已回身冲斩而来,可人在旁边看紧梦儿的安危,吃惊地叫喊出来,眼见刀客的其他同伴都同时举刀冲斩,应可将百搭与梦儿同时分尸,一声清啸,一柄套着刀鞘的刀不知从何飞来,直挺挺地插在梦儿身前。

刀客们一见这刀,皆止步不前,细看此刀长约五尺,刀柄处造了一环将刀鞘紧扣,除此之外,并不特别,却已震慑众人退开,游目四顾间,四周突然人声鼎沸,几百人从街角处涌来,全都提着刀向刀客与其他的同伴狂斩猛劈。

一时间,大街一片混乱,耳边全是兵刃碰撞之声,可人几曾见过这等厮杀场面,只懂尖声呼叫。说也奇怪,这班突然涌出来的人,矛头皆全指向那刀客与其他同伴,乱刀将他们斩死后,又很快地作鸟兽散,连那柄突然出现的刀都悄然消失。

地下横陈着刀客们的尸骸,梦儿心感奇怪,耳畔传来叮当叮当的响声,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几岁大的小孩,手中抓着一个打铁用的铁锤,迳自敲响另一只手上的铜钟,在他后面跟着一个人。

梦儿一见此人,大感诧异,因为这人正是他此行要找的余律令。

阔别一载的余律令,倨傲神态尽退,脸容带点沧桑,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引路,来到梦儿的跟前,说道:“哈哈,太子猜得没错,不管如何,你也会来找我。”

这一句说话,透露了太子的确已来找过余律令,可是传言皆说余律令等人都成了阶下囚,如今看来,余律令除了气焰比以前稍减,根本就是自由之身。

梦儿沉默不语,那小孩又敲起了铜钟,当的一声,似在提醒余律令,他笑道:“你倨傲的态度,与昔日的我有点相似,我是过来人,可以提醒你一句,这样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你应该学习太子的长处。”

最痛恨别人看扁他的梦儿,听见余律令又将他跟太子比较,并未反唇相稽,无声无息地伸手抓了一块小石子,便往余律令射过去,打中余律令前额,他竟不懂闪避,梦儿感到意外,说道:“你怎么聋了?”

余律令早已为耶律梦香而失明,一向只能以耳代目,如今再见,竟然连耳朵也听不见声音,这岂不是一个废人无疑?尽管他昔日如何厉害,名列天下五大高手之一,但又聋又盲的人,还能够干些甚么?

随他而来的小孩在他掌心上划了几下,余律令会意过来,说道:“会令我痛苦的器官,再留来也是没用,现在我乐得思海宁静,甚么也不用烦恼,一个既聋又盲的人,的确已没有任何杀伤力。”

梦儿略一沉哦,思量着余律令为何有如此惊人变化,这时余律令说道:“时不我与,便要被新一代的人才所淘汰,既然有一个比我更出色的人,我余律令也好应该退下来造就后辈,可惜我已经不能替人造兵器。”

瞧着挂起随和笑容的余律令,真的令人无法想像眼前人曾是天下五大高手之一,这段时间里他曾经遭遇过甚么事情,以至令他甘愿放弃争雄称霸的宿愿?

正自犹豫猜想,那小孩又敲响了钟,余律令说道:“虽然我已经不替人造兵器,但有一个人可以帮你忙,我带你去。”梦儿说道:“就是刚才那把刀的主人?”

余律令微微笑道:“正是。它叫‘传奇’。”

当日余律令镇守“剑鞘城”时,曾遇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大街处抓着铁锤不停敲打,铸造一把称心的兵器,余律令欣赏他的专注,便替神兵改名为“传奇”,如今“传奇”

已经完成。

小孩敲打铜钟引路,这时百搭也已推住载着梦儿的木轮车随余律令而去,可人惊魂甫定,急步走上去,梦儿拉她坐上木轮车。

一行人走过九曲十八弯,沿路只见每个街角处有人把风,看似平民百姓,但个个神情紧张,四处张望,一看而知并不平凡,到了河畔处,已见有一船泊岸等候,上了船,船家便解缆离岸。

这船的构造并不特别,平凡得随处可见,人到船中央,已有一人端坐等候,正是那个铸造“传奇”的长发少年,看他剑眉星目,虽只十五岁左右年龄,却隐隐透射出一股威仪,身旁端放着一把未出鞘的刀,就是“传奇”。

少年一见梦儿便站起身迎前,伸出手来说道:“我叫飞鹰,你来此目的我已经很清楚,可是‘传奇’会自己挑主人,假如你不是‘它’要找的人,纵使我无条件给你也没有用。”

梦儿上下打量,这飞鹰态度友善,并不似心怀鬼胎之人,不过梦儿并不习惯跟人打交道,纵使是来向他要刀,仍是不苟言笑,只说道:“那‘它’即是没有挑上太子?”这显然是梦儿最关心的问题。

飞鹰当日在“剑鞘城”因不想被别人的闲言闲语骚扰他专心铸刀,便将自已的双耳耳膜打穿,如今也是个失聪之人,幸好还没有盲,瞧着梦儿嘴唇的开合,得知梦儿说些甚么,微笑答道:“我不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

梦见奇道:“为甚么?”

飞鹰答道:“我的意思是说,不能够代‘传奇’回答你的问题。‘传奇’已经完成,就不再属于我,我只替他找一个适合的主人,总之是太子来看过‘传奇’,后来他又走了,是他认为‘传奇’并不适合,还是‘传奇’根本没瞧上太子,我没法知道。”

梦儿日中喃喃,有点不耐烦,飞鹰把‘传奇’形容得这般神妙,自己却毫无感觉,要不是小白提点他要胜天狗丑人,便要挑一把适合自己的佩刀,他绝对仍会坚持自己就是一柄无可匹敌的神兵。

余律令与梦儿性格相近,比较容易理解梦儿冷漠的原因,说道:“飞鹰不方便在外露面,所以才要你来这里,并不是他要故作神秘,因为在‘皇京城’这儿,飞鹰是令‘天皇帝国’最感头痛的人。”

连高傲自负的余律令也亲口称赞飞鹰,除了可见余律令改变不少之外,也令人对飞鹰更感好奇,梦儿再次将他上下打量,心里跃跃欲挑战,可是见他彬彬有礼,说话客套,令人浑身不自在。

他好像也察觉梦儿脸上神色,便说:“我可以给你‘传奇’,但在‘它’去肯定你是否适合之前,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难道飞鹰也想一试梦儿的实力?不过梦儿眼下身受重伤,双腿又为天狗丑人所断尚未痊愈,要比也只能比一比智慧高低。

飞鹰问道:“我知道你要跟太子决一胜负,人生有一个对手,可以鞭策自己努力,本无不对,可是‘天皇帝国’毁我田庐,杀我百姓,**掳掠,无恶不作,到现在为止仍然在中土肆虐,这两件事比较下来,究竟是哪一件较为重要?”

太子与梦儿所积累的是私怨,“天皇帝国”侵占河山是国仇,两件事比较下来,当然是国仇较重要,根本用不着回答,但经飞鹰简单道明,梦儿也是没话可说。

飞鹰续道:“你们如何争雄称王,飞鹰没权过问,也没有兴趣理会,你们今日都有求于我飞鹰,要我答应不难,但也想建议你们暂且搁下一切,先把‘天皇帝国’人逐出中土,以后你们要较量,还是要拼生死,飞鹰都不会阻挠。”

他的说话本来是义正词严,教梦儿无法拒绝,可是最后提到阻挠,倒是令梦儿感到可笑,说道:“你是说你可以阻挠我要干些甚么吗?”

飞鹰没有作出正面回答,说道:“太子已经答应了,他答应不会再回避,堂堂正正地跟你来一次决战,而首先,就是比试一下你俩谁个更配拥有‘传奇’。”

太子一直不屑跟梦儿死缠烂打,不管如何也想出办法避而不战,飞鹰能够使太子首肯应战,假如是真,他倒的确有点能耐。

顿了一会,再续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传奇’会自己挑选适合他的主人,你与太子,只能有一个可以拥有‘传奇’,这样的比试总较拳脚相争更能定出胜负吧?我也不会强迫你答应暂不跟太子纠缠,所以会送你一个消息。”

飞鹰似乎跟他的神兵一样神秘,梦儿也感到有兴趣起来,问道:“甚么消息?飞鹰不语,他将“传奇”递上,梦儿伸手接过,想要拔出来一试“传奇”是否跟他相配,可是一托刀柄,“传奇”始终没有出鞘,以为是被那个铜环扣住所致,可是那个铜环却能打开,“传奇”仍是躲在刀鞘之内。

飞鹰说道:“‘传奇’已经给了你,如何创造传奇,就要靠你自已。现在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兄弟莫问在往‘罪林’采药途中,被一休大师等人截击,耶律梦香堕下深谷,朱不三的几个儿子受重创被掳回来这里,他这一回可算是彻底失败,对你来说,或者应是个好消息吧!”

梦儿自那日离开“神国”之后,一直在外,全然不知“神国”发生的事情,莫问往“菲林”的事更加毫无头绪,惊闻耶律梦香死讯,他的脑袋如被雷轰,暴叫道:“他妈的你说甚么鬼话?”

耶律梦香一直照顾梦儿长大,虽然梦儿平时对人表现冷漠,但关心亲情藏在心底,乍然间,他怎肯相信这个噩耗?

想到是莫问将耶律梦香害死,梦儿拼命咆哮叫道:“莫问你这个臭家伙!莫问你这个臭家伙!”

可人见他青筋满面,暴跳如雷,暗暗吃惊,便将他拥入怀中抱住,这时候船已抵岸,飞鹰与余律令动身要下船,梦儿即喝叫道:“叫船夫送我回去‘神国’,我要杀了莫问那家伙!”

飞鹰说道:“假如你知道你爹小白已经出兵来攻打‘天皇帝国’,你还打算回去多生枝节吗?”

这个飞鹰,难道真会在天上飞么?那边厢小白才刚决定要出兵来攻,这边厢他已知悉一切,刚才那一大班突然杀出来的人,看来也是跟飞鹰有所关连,否则“传奇”也不会出现在那边之后,复又在船上。

梦儿听见小白不等他回去便领兵来攻,又是一呆,飞鹰说道:“或许是上次你们在丛林阻挡天狗丑人失败,令小白太失望了,所以今次发动攻势没有把你和莫问都算进去,但这也很难怪,始终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战事,我们一直在暗中准备好了,可是你只想着要跟太子决胜负,莫问又太过自信招致失败,你也该是时候反省为甚么会导致这种局面。”

小白竟不让莫问与梦见随队出兵?这是真的么?

飞鹰说道:“这艘船的确会驶出大海,不过并不会去‘神国’,船上面的东西,足够你们捱过这场战役所需要的日子,到你再次回来之时,江湖会有另一番新局面,到时你想如何对付太子,飞鹰--绝不阻挠!”——

第 五 章 人生一出戏

为怕梦儿一上岸又对太子作出纠缠,影响计划进行,飞鹰在船未泊岸时便与余律令一起跃身出去,看他两人展动身法,几个起落便回到岸上,梦儿双足有伤未愈,只有遥望彼岸咬牙切齿的份儿,到此刻才深深明白,飞鹰说甚么先搁下私人恩怨,以天下大事为重,全是废话,他为了能成功将梦儿阻隔在这场重要战役之外,早就安排了一切。

梦儿双腿腿骨断折,任他如何厉害,假如跌在滔滔江水中也只是死路一条,不过他还是不会束手待毙,心念急转,对百搭说道:“百搭,推我去找那船夫。”

百搭第一次听到梦儿对自己所下的命令,要令梦儿投以信任,这个难逢的机会,想也不想,便推起木轮车往找船夫去。这艘船分前、中、后三舱,舱上都有盖顶,船舱有横架梁桧八根,船的两侧设有撑篙用的退走道,有舵锚,属于一艘有部分甲板的中型内河客货船。

船夫就在船尾部分掌舵,梦儿、百搭、可人三人在前舱部分,要往找船夫便要由前舱走至后舱,飞鹰安然企在河畔岸上,遥遥看见百搭推着木轮车往后舱处,轻轻叹了一声,余律令彷有所闻般说道:“怎么了?”

飞鹰叹曰:“他要是真的去打那船夫主意,只会有更大的挫折。”

那小孩听了,又在余律令的手掌上划了几笔,使他会意过来,才说道:“我早就对你说过,笑梦儿不管在多恶劣的环境之下,都万万不会束手待毙,你怕他会从此一蹶不振吗?”

飞鹰说道:“我倒不担心,反而有点高兴,挫折愈大,他愈早吸收教训,日后再见他时必能更教人惊喜,只是明知事倩发展会是如此,我又有点无奈而已。”

这个飞鹰年龄约只十六,说话却如成年人一般成熟稳健,像似看透一切世情,他将“传奇”送赠予梦儿,助梦儿提升改善,是出自真心,还是一个愚弄的计谋,到此还没法明白,不过他与余律令既是一道,只会令人想像他也是个要争雄称王的人。

那边船上,百搭推着木轮车把梦儿带到船尾掌舵处,身形佝偻的老翁,年近古稀,弓腰曲背,鬓边见白,看他一手一枝船椿,单靠一个人,一只臂膀,便操控起整艘船航行出海,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果然未待梦儿靠近过去,他便使起臂力,以船桧击起水柱,挟劲射向梦儿与百搭两人。

老翁出手突袭事前并无先兆,梦儿也料不到他臂力如此狂猛,胸口被水柱应声打中,哗啦声倒跌出木轮车外,百搭也禁不住“啊”的一声,几乎跌出船外,幸而他扶住船边木梁才化险为夷。

梦儿一定过神,转头去看,那老翁霍地提着两枝船桧,朝天指去,见那船桧特大,擎天一指,犹如两棵参天老树般粗壮,单看这一手,便知老翁除了不简单外,也身怀绝世功夫。

见他满脸怒色,喝道:“怎么啦?还要来试试打我主意吗?你是因我年纪老迈便瞧我不起么?”

梦儿还未想到要如何应对,老翁已胀红了脸,远远便挥起两枝巨大的船桧向他打去,势道猛恶,连船舱的帐篷也被他毁烂,眼看梦儿无法躲开,就要被船桧打中,可人即扑上去挡在梦儿身前。

幸好这老翁不是空有一股蛮劲,臂力实是收放自如,在可人面前收住了船桧打下之势,看看可人面无惧色,他不屑地一笑,便将船桧收起继续驶船,状若无事,口中哺哺说道: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两钱本事便来闯江湖,还经常喊打喊杀,看你现在这个模样有多可怜?”

连区区一个老叟,梦儿都没法把他制服过来,又如何可以返回河畔上岸?

老翁这时又说道:“我收了银两,便要为人家做事,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在海上漂泊一点时日,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你。”

事到如今,既打不过老翁,除了悻悻然待在船上四处漂流之外,还有何办法?

只是梦儿强硬的性子,叫他无法接受连番的挫折,最痛苦是别人在算计自己,他却蒙在鼓里,一点也猜度不出来。

又再想起耶律梦香的死讯,悲楚的感受郁结于胸臆,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

梦儿被迫乘船出海远离待发的战场,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宫”中的殿堂上,轻歌曼舞,十个扎起高髻、肌府白晢胜雪,如粉雕玉琢的甜美娃儿,身穿着一式一样的锦缭衣袍,手中拿着团扇,随一叮一咚的乐曲起舞,这舞步形态古里古怪,动作缓慢,而唱曲的女人像压着嗓子一般呻吟,歌声并不悦耳动听。

十个妙龄少女俱是自“皇京城”里征召入宫的侍婢,朱颜被涂上惨白的颜色,再在嫣唇划上一张小小的嘴巴,色泽似血,令人有种凄迷的感觉,绝对称不上是美艳,反而可用诡异来形容。

随唱曲者咿呀咿呀的唱腔,龙座上,江川十兵尉陶醉地击掌来附和,口中又跟着唱曲。

一曲既罢,江川十兵尉热烈地拍起掌来,霎时间在场之人无不拍掌赞赏,掌声雷动,大力表现得最为兴奋,高声叫道:“好啊!好!歌声醉人,舞姿美妙,真是太好了!”

大力使劲地拍掌,兴奋的程度甚至比江川十兵尉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令人觉得他万分做作,太子正在作客端坐,对此全无反应,在一片热闹气氛中更觉他与众不同。

太子在“穷乡乞巷”处与梦儿纠缠了一番,旋即来到“皇京城”,若那飞鹰所说的话不假,他已曾经见过余律令,也看过“传奇”,如今大模施样以客人身份端坐“皇宫”中,与江川十兵尉、神山八代、一休大师、宫本剑藏、不凡圣子及大力一同欣赏歌舞,对方实是将他当作上宾看待,只是他有何吸引力可以受到他们如此招待?

此时表演歌舞的舞伎都已退过一旁,掌声也渐渐停止,可是大力依然用力拍掌,一边走到太子身前,说道:“你为甚么不拍掌?”

大力自从被老不死钦点为中土的傀儡皇帝,一时间虽不致权势熏天,但这宝座既是老不死所赐,在平时总要给他几分薄面,就算是江川十兵尉身为老不死的孙子,也不知大力在老不死心中究竟是何等地位,万一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却将他杀了的话,雄霸中土的计划失败倒不是大问题,惹火了老不死才是最可怕的事。

幸而大力也算知机,人前人后也尽量取悦江川十兵尉,在宫内让他八面威风,在宫外则继续扮演皇帝,令百姓以为“天皇帝国”虽然侵占了土地,但一切如常。

他上次献计予江川十兵尉,逐一除掉小白身追最重要的人,用来折磨小白,虽然耶律梦香跌下深渊,功败垂成,但计谋总算不赖,人更意气风发,嘴脸却愈益难看,虽然展露笑容,但只会令人觉他笑里藏刀。

对着这种小人,太子表现得十分不屑与之对话,说道:“我干甚么要拍掌?”

大力听了太子的反问,傻傻痴痴,也反覆的笑道:“我干甚么要拍掌?我干甚么要拍掌?对啊,我干甚么要拍掌呢?”

殿堂中除了太子、大力及表演歌舞的舞伎之外,其他俱是“天皇帝国”的人,理应由端坐龙椅上的江川十兵尉掌控场面,但大力左右踱步,甚是醒目,骤眼看来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家。

只见他口中反覆唠叨看太子说过的话,像个醉汉般酒后胡言,一跌一碰地来到舞伎面前问道:“你们说,我干甚么要拍掌?”

他指着其中一个舞伎喝问,甚具威严,那舞伎心裹极是害怕,担心万一答错会否惹来杀身之祸,可是又不得不答道:“回禀皇上,因为我们跳得好,多谢皇上掌声赞赏。”

大力真的大力地点头,对这答案似是非常满意,说道:“对!对!舞跳得好便鼓掌赞赏,这真是极简单也合理的理由,表演得好,便拍掌,表演不好,那便怎样?”

看见大力狠着脸去问,那舞伎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着,这个问题恐怕不好回答,顿是瞠目怔住,大力见她好像十分为难,笑吟吟地替她答道:“这还不简单吗!表演得好便拍掌,表演不好便不拍掌,是否这样?”

那舞伎抹了一把汗,说道:“皇上,就是这样。”

她刚以为令大力满意了,岂知大力又突然喝道:“我叫你们来跳舞助兴,目的只是取悦贵宾,可是客人不拍掌,即是认为你们表演不好,全给我拉出去斩了!”

十个舞伎听得要杀头,全皆吓得双腿发软跪地,圣旨既出,宫中侍卫即上前去要拿下他们拉出去斩首,大力斜目瞥向太子,见他依然不动声色,又呼喝叫停,说道:“还是慢着,我倒是真心欣赏你们的舞姿,只是太子不满罢了,既然太子是我们的贵客,不如就由他来决定怎样惩治你们,不知太子认为如何?”

太子说道:“好,就拉出去斩了便算!”

舞伎们本以为会有一线生机,可是太子一句说话又把他们判了死罪,纵使呼天抢地仍不能挽回生命,就这样被拉了出去,未几,闻得外面传来惨叫,十个舞伎便因为太子一句说话呜呼毙命。

大力像意犹未足,缓缓走过去那个唱曲的人前面,每踏前一步,那唱曲的人眼皮便跳一下,吓得心胆俱制,果然大力又指着她说道:“这个唱曲的人,太子又认为她唱得怎样?”

太子也是淡然说道:“难听得要死,我还以为是雨夜鬼哭。”

大力又用力地点头以示认同,说道:“对,我也很有同感,这个人要凌迟处死,拉出去。”

两人简单的对话间,便有十一个人因此而殁命,充分表现出掌权者的喜恶,连系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有莫敢不从的意味,难怪江湖上谁都意欲争雄称王,振臂一呼,便有千个人头落地,当中带来的快感,有甚么事情可以比拟?

死了十一个人,大力脸不改容,又对着太子拍起掌来。

太子说道:“你又干甚么拍掌?”

大力说道:“嘻嘻,我为我自己拍掌。”

太子说道:“你为甚么为自己拍掌?”

大力说道:“因为我表演得好。”

太子说道:“那我表演得怎样?”

大力热烈地拍起手掌来代替回答,还嘻嘻哈哈地笑道:“你的表演真的是太精彩、太出色,大力几乎也要被比下去,你听过甚么叫人生如演戏吗?大力觉得这句说话真的妙绝,我们都在演戏,可是不管演得好与不好,还是要演下去,而结果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重视掌声,要是别人演得出色,就应该掌声鼓励,可是现在的人太吝啬掌声,就算演得好也不会以掌声支持,要这样又怎会有人愿意作更好的表演?”

大力以表演来暗喻自己出色,甚至跟太子不相伯仲,以太子之智慧,又怎会不明白他何所指?说道:“刚才舞伎所表演的歌舞,太子游历过中土各地,都不曾看过,所以不懂欣赏。”

大力合掌一拍,作蓦然惊醒之状,说道:“哈哈,原来是不懂得欣赏,并不是舞伎表演太差,你知道因为你不懂,刚才便死了十一个人吗?你不懂欣赏却说他们表演差,害死了他们。”

太子说道:“与其被不知所为的文化潜移默化,他们早晚会变成不伦不类的怪人,早点死掉更好。”

大力说道:“精彩,精彩,原来太子的思想也是如此狭窄,我在这裹跟他们相处日久,倒是发觉‘天皇帝国’的文化有其可取之处,但既然你不喜欢舞蹈,我再为你安排更精彩的表演,如何?”

太子说道:“十分期待。”

只见大力拍了两下掌,便一步一步退回江川十兵尉身边,态度恭敬谦卑,与刚才判若两人,更低下头来为江川十兵尉倒茶,说道:“今日这壶‘风花雪’,是大力特意为皇上炮制,请喝茶。”

服侍过江川十兵尉以后,大力又逐一为神山人代等人添茶,十分周到。原来他们刚才一直沉默不语,是“天皇帝国”的民族特色,他们将阶级的观念分得清楚仔细,凡是对待族外人,先是由下人出去,要是下人办不来,才由地位更高的人去处理,如是者一级一级递升,假如要惊动到江川十兵尉的话,便可知事情的严重性。

这样的严密组织,除了可益显江川十兵尉身份更形尊贵之外,他们围观而不说话,就可以在一旁静心观察,也暗示自己掌控了局势。

大力倒过了茶,忽尔传来如炮火般的隆隆声响,地面接连发生震动,两个大胖子自殿堂的侧房中走出来,看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形,几等如雨个壮汉并排,加重千斤,难怪走路会隆隆震响。

大力此时来到太子身伴为他倒茶,说道:“这一场表演是我为太子你而设,名为‘相扑’,是“天皇帝国”的国技,十分有趣,希望可以令太子感到满意。”

甚少有笑容的太子,此刻面上突然有笑容,反而令一直笑里藏刀的大力感到不妥,这时两个大胖子已同站于太子左右两侧,吆喝一声,同时向前猛冲,用厚厚的身躯向太子撞去。

太子不闪不避,被夹住不能动弹,别人看似他身处危机,他却笑着说道:“你知识太贫乏,劝你应该去恶补一下,‘相扑’是源自于我们的‘摔跤’,古书早有记载,‘人们作野牛模样,相抵为乐’,他们偷去了东西,稍为改动一下,便当作是自己所有,只有蠢人才会被愚弄。”

两个大胖子相互用手抱着对方,把太子愈逼愈紧,若是一个普通人在中央,定当被夹得透不过气,骨头也可以被压碎,大力见他双臂虽不能动,可是仍不敢太过接近,问道:“不管如何,今天一切表演已完,你斗胆大模施样来‘皇宫’,实在出乎我们所料,究竟你目的为何?”

太子的一切总是教人难以猜度,他孤身直闯进来,事前毫无先兆,是以江川十兵尉等人都不敢托大,全部来见,也试图猜出他是否有甚么杀着部署,不过看来不管怎样去猜,也不及当面向他询问更直接。

太子说道:“我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杀人,第二是救人。”——

第 六 章 旧仇今来复

太子刚说罢他此行来意,便振臂狂嚎,两个将他紧紧夹住的大胖子,随即感到一股狂猛的张力要冲开两人,胸口如被铁锤重击,大胖子深吸一口,把气吞入肚中,如雷喝叫,本已粗壮的只臂更暴胀起来,向太子再施压力,似要将他逼夹得骨肉爆碎。

大力知道太子厉害,心想自己身娇肉贵,论武功,绝不是对方敌手,早已急步后退,把剩下来的事全交给江川十兵尉。

江川十兵尉打了个眼色,身穿华衣美服,俊逸秀美的不凡圣子跃纵而前,散射出七彩耀目的光华,杀气跃动,“无敌”直挺挺向大胖子身后刺去,要将太子三人一刀三洞全部杀死。

“嗤”的一响,“无敌”已刺入太子左手边的大胖子身后,见大胖子背项如被野兽噬咬般骨肉爆散,穿了个大洞,情状甚为骇人,这大胖子也就一命呜呼。

“无敌”不动则已,一动疯狂,穿过了大胖子再向太子刺进去,刀刺进大胖子身体一半时,不凡圣子却见大胖子背门暴凸而起,如突然长出一个大肿瘤,哗啦一声,肿瘤爆开,带着金芒的“皇拳”已然扑出,直轰中不凡圣子脸门,将他打飞向后。

这一拳技惊四座,太子临危不乱,知道大胖子是断没可能将自己夹死,等待不凡圣子刺刀进而杀掉大胖子,在他断气一刻气力松懈,迫力骤灭之时便一拳打出,时间掌握恰当,也万分惊险。

太子再一吐劲,“皇拳”所散发出的独有龙气爆碎大胖子整个身躯,血肉一块一块染红殿堂,他如此神威凛凛,侥幸生还的那个大胖子哪还敢跟他纠缠?吓得几乎当场晕死。

在此之前,太子甚少主动出手杀人,原因是杀了一个人便少了一个人可以利用,只有在迫不得已,而又真的对其目标有所帮助的话,他才会展露一下实力,震慑他人。

不凡圣子被击退,奸狡多诈常借故避战的宫本剑藏已不能闲着,仗剑挡住太子前路,但也只是挡住而已,并没有勇猛地冲杀上去,耍了几个剑花,虚晃一招,太子微笑说道:“剑花轻浮,有其形而无杀意,虚有其表,用剑在心,你的剑招要得如此儿戏,毫不认真,又怎能够挡我?”

宫本剑藏被太子揭穿底蕴,既羞又怒,忙多加几分肉紧,更挺剑刺去,太子双手放胸前,握紧拳头,一前一后,并没硬挡来剑,但这不动如山的姿势,却令宫本剑藏顿住剑势。

他左右游移,寻求进剑的空隙,可是太子也是稍稍移步,姿势没变,拳头却始终将他对住,这种守式固若金汤,是为“皇拳”中的“问势”,如以右手为拦手置于身前,当身体由右方旋向左方时,右手肘部因身体带动之势亦由右方往左方猛力打去,左右互换,情况相同。

“问势”虽简单,却有杀招在后,只要宫本剑藏一剑无法得手,太子便可迅捷地以“皇拳”施以重击。

宫本剑藏没十足把握,就算有剑在手也只能像老鼠拉龟一般无从入手,可惜他的“浮世绘”长剑在“富士神兵祭”中被天恨所断,如今手握着的这把剑只长约数尺,如要杀太子便必须埋身,可是埋身剑刺又太危险,宫本剑藏为人小心冀冀,绝不会干冒险的事情,便惟有装模作样不断游移。

太子见他在自己身前转了几圈,仍不敢上来,就说道:“你不来攻,便由我来说罢见他向前踏出一步,如箭矢一般快,眨眼间便到宫本剑藏面前,他还来不及舞剑退守,太子双拳已如蝗飞来,左右手交替,隆隆地先打中他面门,满天星斗间,右手急挥,欲抡起剑花退走,可是手肘又被太子捉住,回身急夺已迟,太子抢去他手中剑说道:“借你的剑一用。”

宫本剑藏大惊,跃飞向后,闪身回避,太子持剑越过他头顶向大力冲去,得知太子目标不是自己,这一下算是死里逃生,只吓得一身冷汗。

还记得太子上一次“连城诀”被名昌世所捣破,名昌世为要臣服太子、余律令等人,在“观星垂”上给众人一次对战的机会,当时太子使出一招失传已久,大侠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一呜惊人,可是这剑式却不是“皇朝”绝学之“皇拳、御剑、圣上刀”之剑招,他“皇拳”及“圣上刀”皆懂得了,为何却会使别人的剑招了如今一剑在手,是否会使出“御剑”?

大力早预算太子的目标是自己,在刚才一退开时便找寻有利的位置以防太子来攻,躲在江川十兵尉身旁,太子嘿哈一声,抡起剑花飞身上前,江川十兵尉仍气定神闲,横里却彩华暴绽,“无敌”惊虹一闪,疾如风去如电,太子不得不先举剑挺挡。

清脆一响,太子手上平凡的剑难接“无敌”神锋,登时碎裂,碎片飘浮,却在半空凝聚不散,原来一直在旁等待时机的神山八代也遽然出手,虚空如有一股吸力把碎片都吸住。

神山八代在太子身后,手一抖,五指箕张,把碎片吸扯向后,如蝗打向太子,太子急抡起断剑挡架,身向后移,这么一来便愈益退近神山八代,神山八代另一手已在等太子,只要他一接近,必将他擒住。

旁边有不凡圣子的“无敌”,太子只好拼着背门受伤,回身剑劈,哪知神山八代老奸巨猾,并不硬挡,脚底一滑向后飘飞,太子背门被断剑碎片全效击中。

三个高手前后阻截,太子仍只是背门被伤,已算是了得,不凡圣子、神山八代及宫本剑藏又成三角之阵形围住太子,姑勿论他是否真有三头六臂,要单人匹马突破困阻亦迹近奇闻。

除此之外,殿堂里还有静坐不动的一休大师和他七个随从,全部都是能以一敌众,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一仗根本极度凶险。

江川十兵尉终于开口说道:“从上次你突然杀出阻挡天狗丑人,救走伍穷一事来看,太子并不是个冲动妄为的人,今次斗胆只身前来,我还估计你必有后着部署,现在看来你似是送死还多一些。”

在旁的大力一脸沉着,脑中猜想太子此行真正目的,若是真的只想将他杀死,也不用如此冒险,况且他也只是“天皇帝国”手中一颗棋子而已,死了也不会如何影响大局,太子为何要冒险?

太子沉默不语,环伺众人,似欲负隅顽抗,此时殿堂外面突然人声鼎沸,往外望去,金光灿然,守在外面的宫中侍卫一个一个被抛飞进来,尸体抛进来时,胸口的剑伤仍然泛着金光。

今天所发生的事实在有点突然,先是太子蓦然直闯,这下外面又有人来,江川十兵尉不由得猜想这就是太子的后着部署,问道:“不管你有几多人来,今天都难以再踏出宫外。”

哗啦一声,又一具尸体被抛飞进来,胸口同一位置又是一道剑伤,都是直割开肚,同样金光闪烁,直至光芒散去,见尸体的内脏如被火灼过,都是焦黑,血也沸干,来剑招快准狠,所持的剑亦必是独特的神兵,否则绝难造成这种伤口。

一直对太子闯进来毫无兴趣干涉,静坐一旁的一休大师目睹尸骸死状,也为之动容,怪叫道:“他妈的!果然啊!我早知上次放莫问那小子回去,必有下文,烦人的家伙又来找我晦气!真是他妈的!”

闯人来的人以手中剑挑着一名侍卫的尸体,大模施样开步迈进,手中的剑虽然染着鲜血,但剑锋兀自将腥血蒸沸,持剑人的脸上有三条青筋暴凸,从眉心向上伸延,正是来寻仇的天恨。

天恨乍见一休大师,怒然喝道:“你果然未死。”

小白刚始决定出兵,其他人一刹那间也开始有所行动,可是皇上皇在当日离开“神国”

后,便孑身一人,提着没有“夺爱”的刀鞘,来到一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在荒郊野外,此地蓝天白云,阡陌纵横,无限胜景畅人心怀,宁静舒适的环境,可洗涤人心内的杀气。

如此美景,钱乎是人间乐土,皇上皇一身狂傲之气,与此处格格不人,故此一踏进来便觉浑身不自在。

可是,他始终来了。

而且必须要来。

他是这么认为。

在“白云村”里居住的人,都享受着无忧无虑的平凡日子,虽然偶尔会有争执,但都只不过是小孩子间意气之争,很快便会平息下来,继续无拘无束的悠闲生活青翠草丛间,有五个约十岁大的小孩,有男有女,团团围在一株大树之下,仰首高叫:“少三,你还是不要勉强了,快下来吧!要是摔下来跌跛了脚,回去一定又给婆婆责骂,我们可不会再为你辩护。”

大树上一个身材肥胖,脸孔圆圆,眼大大,嘴大大,十分趣致可爱的小男孩,正颤危危地扶着树枝,往枝头前攀去,伸手要捉附在树枝前端的蝉虫,听见树下同伴朗声叫唤,蹙着眉说道:“不要吵,我快捉到它了,你们别故意打击我信心,这次我一定会成功的!”

五个年纪稍长的同伴互相望了一眼,忍不住格格地笑,随即手拉着手围着大树跑圈,一面高唱道:“少三小心,小心少三,少三小心,小心少三。”

反覆的嘲笑唱和,少三胀红了脸,手更加抖颤,顽皮的同伴还故意摇晃树干将他捉狭,蝉虫受惊,哪还会留在树上,旱已振翼而飞,少三好生失望,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别跑,我要下来打你们!”

少三一怒下从高处跃下来,同伴们嘘地一声鸟兽散奔跑开去,少三本就胆子不大,刚才一时火大从高处跳下,摔了一跤,到爬起来刚想要去追,可是脚一使力,剧痛传来,一摸之下,足踝又红又肿,怎能再跑,举头去看,五个同伴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心下一酸,红着眼流泪哭叫。

少三可怜兮兮强撑起来,一面哭一面走路,喃喃自语:“呜呜,这次回去一定又给婆婆骂了!”

这时皇上皇刚好来到附近,少三见有陌生人走近,立即停止嚎哭,伸手抹了眼泪,低下头来诈作看不见,不过皇上皇总是站在他面前挡路,少三仍是不敢抬头让人瞧见他哭过的脸孔。

少三欲绕过头走,皇上皇却又左移一步挡住他去路,试了几回,还是如此,皇上皇似有心作弄,少三含着泪水呆了下来,始终不肯抬头,也不再尝试闯过去。

两人默默无声对峙了一会,没有人肯先开口说话,情况极之有趣。此时皇上皇伸手在少三脸上捏了一下,扯拉他的皮肉,想要令他抬头望着自己,不过少三只是抽噎呜咽,始终不肯抬头,口中说道:“请让一让啊,我要过去,娘在等我。”

至少少三还肯开口说话,皇上皇笑笑说道:“不是你开口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少三仍是把头夺得低低的,却有点脾气,说道:“我不是哑巴。”

皇上皇此行往“白云村”有其目的,但见这少三很有趣,心念一转,也不怕跟他纠缠一会,将他作弄,答道:“你既然不是哑巴,那就一定是个丑八怪!”

对方有意作弄,少三心下焦急如焚,又不知皇上皇有何目的,说他又哑又丑,他真的有点光火了,低下头来骂道:“我不是哑巴,更不是丑八怪,就算是又哑又丑,那也与你无关。”

皇上皇答道:“你不丑,干吗低着头不敢看我!”

少三说道:“我低着头不是因为我丑,也不是我不敢抬头看你,而是我喜欢这样。”

皇上皇最喜欢使人屈服,少三这种态度,令他愈玩愈觉有趣,说道:“假如不是丑,又不是不敢看我,那便抬起头来证明给我看。”

少三刚才哭过,双眼有点红肿,他觉得自已是个堂堂男子,不应该在人前示弱,更加不应该在陌生人面前哭,所以才不肯抬头,假如听了皇上皇一句话便抬起头,那就是中了对方的诡计,他突然趴下来,一头埋在土里,叫道:“我是死也不肯抬头的了,你有本事使用强将我的头抬起来吧!”

为了斗气,少三竟像个傻瓜般“五体投地”,皇上皇觉得他很可笑,可是他从来只喜欢赢,不喜欢输,上次以为逼小白发火可以成功,可是事实证明他失败了,再见莫问,他又如斗败公鸡,重出江湖后遇上的两件事都不称心如意,现在又怎可再输给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

他伸手去拉扯少三衣领,要把他拉扯起来,少三即喝叫道:“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你要用强把我的头抬起一定会成功的,但我的心不会服,因为你只是年纪比我大,气力比我强而已,要是不能令我心服口服,你始终还是输了!”

皇上皇略一沉吟,也觉少三说话有道理,少三见他停下了动作,再说道:“你是真有本事,就不要用手碰我,要是这样也可以令我抬起头来,我便真的服了你。皇上皇想了一下,当即盘坐在地,说道:“你这个混帐小子,我要你心服口服,就不信你真的一世不抬起头来看我,我跟你比一比,看你是否可以十天十夜趴在地上。”

少三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一脸紧贴在地,如一条虫般蠕动起来,说道:“哈哈,你始终还是斗不过我的,回家的路我都熟悉了,就算闭着眼也可以回去,你就坐在这里等吧!”

堂堂一个皇上皇,怎可能被一个小孩子如此作弄了眼看着少三一边贴地爬行,难道真的无计可施么!他伸手抓起夺爱的刀鞘,尾随少三向前行,说道:“你就继续爬吧,我跟你回家,不看到你抬头便不走,看哪一个最后放弃。”

少三说道:“你疯了么?为了要看我的脸跟我回家了我公公一定会把你打走的,我公公很恶的!”

皇上皇道:“你说谎,你公公是个善良得不知所为的人、正因为如此,才有一个婆妈的儿子,还有一个干不了大事的孙儿!”

少三愕然,几乎要抬起头,可是旋即又把头紧贴在地:“你干么骂我公公?啊!你认识我公公笑三少的吗?”

皇上皇道:“正是,我是因他而来。”——

第 七 章 做个好兄弟

这时天色向晚,白杨青草间笼上了淡淡的烟雾,少三依然贴着地下爬行,乡间阡陌纵横,小路弯来绕去,皇上皇一直跟在后面,果然为了使少三心服口服,没有使强硬将他的头抬起。

皇上皇谈起笑三少,少三的心里面已感奇怪,怎么他一提起公公,这个陌生人就知道是笑三少?难道他早跟自己见过面,所以知道他跟笑三少有关连?

行行重行行,一直反覆猜想,可是自已没有抬起头被他看到过脸,就算曾经见过了,也不可能认得出来,而自已当然也不知道皇上皇长得如何模样,假如抬头瞄他一眼,就会被他看到,这样一来不是输了给他么?

少三忽然觉得这是他的诡计,刻意引他抬头去望,不过这也说不通,任他如何胡乱妄猜,也不可能一下子便猜出自己的公公是笑三少吧?

况且笑三少旱已绝述江湖多年,若不是他的儿子小白当年想在江湖见识,打响了名号,可能江湖上的人都已将笑三少忘掉,甚至猜想他可能在退隐的生活中悄然离世,知道他还在“白云村”享受安稳闲逸的人,着实甚少,愈想便愈对皇上皇起戒心,少三心忖:“说不定此人跟公公有过节,这样被他跟回家去,岂不是引狼人室?”

一个转念,便背道爬行,欲引皇上皇迷路,远离自己居住的大屋,黑夜之中愈走道路便愈是狭窄,静夜中听得呱呱的几声,他不敢抬起头望,这么背着家爬走,他都不知这里是哪儿了,心下惊慌,听得心脏噗通噗通地跳,身躯不自觉地抖颤。

呱呱的声音愈来愈响,他曾听把他捡回来抚养的初一婆婆提起,黑夜林中会有山魑出没,专吃胆小的孩子,他因不想被山魍吃下肚,便锻炼自已的胆子,他并不知道这是初一担心他夜间走入林中会遇险,所以说来吓吓他罢了,又怎会有甚么山魑鬼魅?

可是同村的小孩知道他胆子小,经常作弄,如今听得怪叫连连,不知是何物躲在暗处,心想应是山魍无疑,愈想愈惊,终于开口说道:“喂!你真的打算跟我回家去么?”

少三向皇上皇问话,可是久久没有人回应,他心下更慌,心忖:“他是耐不住走了,还是已给山魑吃了?”于是又说道:“喂!既然你识我公公,我就带你回去,现在抬起头来,但不当我输。”

他倒是想得细心,不等皇上皇答话,便抬起头来,眼前是漆黑的丛林,皇上皇已不知所终,只剩得自己一人,少三确信跟着自已的那人已成为山魑腹中晚餐,哇一声又扑地嚎哭,只寄望这样趴着,山魍就不会吃掉自己,愈哭愈大声,以哭声来壮自已胆子。

可是,呱呱的叫声愈来愈近,他又不敢走动,终于停住哭声装死,哪知一物拍他的背,吓了一跳,他哇地跳了起来,头也不敢回望飞跑,刚一起步,便撞着大树,碰的一声倒下。

天旋地转间,望到眼前有几人围住自己,擦一擦眼睛,确定所看到的是人,不是山魑,大喜叫道:“好啊!不是山魑,不是山魍!”

可是这边丛林不是荒地一片么?怎会有人?而且略一数点,眼前围着几人,后面又窜出十几人,俱是十来岁左右的少年,个个脸上表情都凶神恶煞,又拿住刀剑长刃,似要吃人,心中害怕,撒出尿来。

少年们嗅得异味,皆向少三上下打量,其中一个开口问道:“你很害怕吗?”

这人声音粗哑,上身全是伤痕,说话语气令人毛骨悚然。

少三已经惧怕得不懂反应,也忘记自己刚哭过,被他们这样盯着,骤觉已离死不远,少年们见他面青唇白,怕得魂不附体,互相望了一眼,露出笑意,那声音粗哑的少年又问道:

“你怕些甚么?”

少三突然晕倒过去,少年们好像如获至宝,喜悠悠地笑道:“这个人潜质不错,够资格做我们的好朋友。”

声音粗哑的少年把矮小肥胖的少三搁上肩膊,说道:“带他回去。”

为致差不多五十个的赤身少年,便带住少三隐没在丛林中。

其实少三哪里有晕,他只是无计可施,想起公公笑三少教过他假如遇上无法克服的困难,也就不必去想太多,倒不如轻松点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难题便迎刃而解。

这种环境下,他虽不能突然入睡,不过装睡还可以,便合上眼来,岂料被以为晕倒,听见有人说“够资格做他们好朋友”,才有点放心。

少三的爹娘在连场战役中,被战火波及,无辜丧命,像他这样一家遭逢惨祸的例子,当时实是成千成万。

早两年小白意欲争取领军之权,与名昌世争战后,知道名昌世比自己更有王者之气压倒众强者,自己便与耶律梦香在民间挽救战火孤魏,其实笑三少与初一也跟他们一样,在那段时间离开了“白云村”,能救助的人都尽力去救。

可是两个人,四只手,受害百姓却有千万,怎救得完?那次机缘巧合下遇上了还是婴儿的少三,见他胖胖的煞是可爱,忆起一对儿女笑苍天及笑天算都离家外闯,各有天地,身边已久没有人陪伴,遂决定带他回“白云村”抚养,让他感受家庭的温暖。

少三这个名宇,是他们两老特意而改,在笑三少还在江湖中打滚之时,曾经也收养过一个叫少三的小孩,为他们带来不少欢乐,可是最后他却不幸被杀,两老不怕禁忌,只想把这婴儿当真的少三一般疼爱。

在“白云村”长大的日子,少三朋友不多,喜欢作弄他的人倒是不少,全因为他胆小如鼠,在村内称冠,便成为小孩间争相嘲讽的对象,每次都要初一好好安慰才下了气。

正因如此,他乍听见这班神秘的少年会跟他交朋友,心中有点窃喜,又担心少年来历不明,便继续装晕,任随他们将自己带去,只等待一有机会便发足逃跑回家,从此也不踏足此处一步便算。

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皇上皇,要不是那个陌生人突然出现,自已便不会落至这步田地,猜想他此时究竟在哪儿?会不会已去了自己的家中找公公婆婆?

少年们将少三带到丛林深处,他偷偷地睁眼四望,郁郁葱葱的树林,遮掩住一大片空旷的平地,隐隐约约可见有成千上万个营帐,黑影在营帐中来回穿梭,好像没人是闲着,不知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人虽然忙着,但却没发出丁点儿声音来。

那是一个十分诡异的情景,这里少说也有一万人,但行动起来居然如此寂静,难道他们全部都是哑巴么?

少三十分好奇,再仔细看清楚,这些人行动有条不紊,有些拿着刀剑兵刃,有些忙着抬住一包包厚重的麻布袋,在黑暗中来回传递,又不见生起火堆,难道他们又是盲的?就算生了火也是无助视物的么?

他不曾见过这种秩序井然,人人忙得不可开交的场面,起初时是有点害怕,慢慢便觉得很好奇,这时他终于看得见,往返的人有时是会靠近一起,不过唇不动,却以手指上下比划,另一人又点头示意。

少三并不知道这是一种手语,是用来不让第三者看得明白的沟通方法,至于他们为甚么要用这种方法沟通,少三当然不会知道。

把他抬上肩膊的少年带他人去一个营帐之内,这裹也是一片黑暗,要不是知道抬着他的人在指手划脚,他真的无法看得见里面有人,那少年终于将少三放了下来,惟恐被识穿他在装晕,少三即紧闭着眼。

闭目之中,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抚着他的脸庞,他并不觉得对方有恶意,是以不感害怕,刚才还有丁点儿的恐惧都消失殆尽,细意感受这略带冰凉的双手,确信这双手属于一个女人,动作带着关怀之情。

除了婆婆初一之外,从未有人这样轻抚自己,只觉胸口温暖,欲睁开眼来看一看眼前人的脸孔,随即想到要是被发现他装作晕倒,不知后果会是如何,马上又紧闭双眼。

这时抚摸他的人说道:“少三。”

这一句话顿时教他吃惊起来,双眉一紧,心想这次可糟糕了,一定被他们看到自己有反应,岂不是被识穿他是诈晕么?可是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已叫少三?难道这个人跟刚才的陌生人是一道的吗?

事到如今,少三还希望没被他们识穿装晕,就这样一直紧闭双目,当作是发了一场噩梦,等有机会时便溜掉算了,然后甚么也不想。

但抚摸他的人又说道:“没办法,这孩子吓死了,拿出去葬掉。”

少三登时睁大双眼叫道:“不!不!不!我还没死,我只是装晕而已,不要把我葬掉!”

这么一来,他便自己揭穿了诈晕一事,只见眼前一个约三十六、七岁的少妇,一头黑发,纤手如白玉,一身轻纱令她看起来甚具风韵,眉宇间神采奕奕,可以猜想她年轻时必定是个面容秀美的绝色美人。

少三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看见眼前少妇微微展笑,十分友善,这才放下心头大石,松一口气。

那少妇说道:“以为装作晕倒,便甚么事都没发生了吗?这方法一定是公公教你的了。”少三略一沉吟,犹豫问道:“姑姑识得我公公?”

今日先后遇到两个人都认识他公公,实在是太巧合,本能地叫他戒备起来,那少妇走过来轻抚着他的脸,又微笑道:“我怎会不懂,我比你更早认识他,他总是这样教人。”

少三诧异道:“哦?姑姑也被公公教过?”这时少三向那少妇身后望过去,见另有三人端坐,其中一个是小孩,看他身高,该只大他几年,另外两个,一个似凶神恶煞,脸容苍老满布皱纹,额上有块黑黑的东西,因黝暗关系看不清楚。

最后哪个则恐怖之极,衣袖随风摆动,一张脸血肉模糊,犹如鬼魅,要不是先看到美丽的少妇,他准会认为自己真的走进了地狱,心下更加好奇,眼前少妇如此清丽,怎会跟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人物走在一起?

少妇这时答少三:“姑姑是你公公的女儿,怎会没被他数过?只是我不肯听教而已。”

这句说话便即揭露了少妇的身份。笑三少是少三的公公,又是那少妇的父亲,那她当然就是笑天算,而在她身后的几人就是小黑、小丙,还有他们三人的儿子小血海。

而少三看到小丙额前黑黑的东西不是别的甚么,就是那个“丙”字。

少三听见少妇的说话,大喜叫道:“甚么?姑姑是笑天算?就是公公的女儿?这是真的么?”

笑天算说道:“嗯,我就是笑天算,怎么会假?”

少三伸手去握着笑天算只手,兴奋说道:“我常听公公婆婆提起你和小白叔叔,对了,他在吗?”

他说罢看到笑天算神情有点抑郁,一提到小白,线是有点愁苦,可是她既是小白亲妹,关系不能分割,每次听到小白的名字,便想起如今小白已是九五之尊,自己却要像流寇般避世,与他相斗多年,终究是给比了下去,怎不教她欷歔无奈?

见她默默无言,少三又再看了小丙他们三人一遍,肯定没有一个是笑三少曾对他形容的小白模样,他又说道:“姑姑既然就在‘白云村’附近,怎么不回去看婆婆公公一眼?对了,你怎会知道我的?”

当日“皇国”被攻陷,笑天算带着自己的兵马远走图另谋根据地,等待东山再起,沿路被神山八代及不凡圣子的兵马追杀,幸而小白早知对方此着以铲除后患,派朱不三和“八神”前往救援,并进言笑天算返回“白云村”退隐,没想到她今番真的回来了。

笑天算站起身来,伸手要小血海走过去,一追说道:“这还不简单吗?娘亲初一早就知我在这儿,她也曾来看过我,对我提起你,说你是个胆小的家伙,我也曾经在附近见过你,只是站得很远,你不知道罢了。”

少三听见婆婆对人说他胆小,两烦绯红,心中咒骂自己真不成器,想来是婆婆她不想少三过来丛林这边骚扰笑天算,才会向他撒谎说这边有山魑要吃小孩,自已被愚弄了也不知。

这时小血海走到他面前,跟少三有了正面接触,四目交投,少三打了个寒颤,只觉小血海样子阴森,全身透着寒气,本能地觉得他不好交往,笑天算说道:“少三你既然唤我爹娘作公公婆婆,也算跟我有缘,这是我儿子小血海,他就是你的兄长了。”

此时少三听到一阵吱吱的怪叫声音,四处张望,小血海由怀中掏出一个麻布袋来,只见有东西在里面蠕动,发出吱吱的怪叫,好像是老鼠的叫声,再看一看小血海,他对着自己咧嘴而笑,但只让少三觉得恐怖。

小血海拍着手掌说道:“哈哈,有趣,有趣,我终于有个兄弟了,我的好朋友听见都为我而兴奋!”

少三愈看小血海,便愈是面容苍白,他竟然称唤袋中的东西为好朋友,可见他甚为诡异,这使他又想起刚才抱他进来,声音粗哑的那人曾说过交一个好朋友,现在想来,交朋友这回事还是小心选择才好,万一误交了坏朋友,不知会带来甚么坏事干。

见少三眼定定瞧着自已手中的布袋,小血海眯眼咧嘴,伸出手来说道:“哈哈,你很害怕做我的好朋友么?不怕,不怕,你的身份与他们是不同的,你是我的好兄弟嘛,来,我们握个手,做个好兄弟!小血海愈是长大,行为便愈是怪异,幼时常抓一些虫蚁折磨,研究它们的死状,为了有自己的势力,他又教一班战争中成为孤儿的小孩,如何以痛楚克服恐惧,训练出一班不惧生死的“好朋友”。其实在小血海出世不久,笑天算便带着他和小丙回来过“白云村”一次,算是正式向两老交代下嫁予小丙,曾巧遇当时尚留在中土的一痴大师。

一痴大师就是一休大师的师弟,他那次一见小血海,便说他是“天邪妖婴”,是恶魔轮回转世,必须及早将他杀之,否则会为祸苍生,天翻地覆,无人能逃避他的魔掌伸延。

可是小黑、小丙及笑天算三人均视小血海如珠如宝,宠爱有加,甚么都听他所说,好胜的笑天算肯来这里暂避风头,重新组织势力,也是小血海的功劳。

眼前的小血海已经伸出手来,少三还是犹豫不决,他便大笑道:“哈哈,甚么?原来你不想做我的好兄弟,想做好朋友?”在笑天算盯住之下,少三不好意思拒绝,便跟他握了手,小血海兴奋地道:“好兄弟!我的好兄弟!”——

第 八 章 夺爱夺人头

少三在不自愿的情况下跟小血海称兄道弟,小血海乐得要死,一手搭着他拉出营帐外去,少三怕与小血海接近,刚想摇头,小血海快他一步便说道:“哈!做兄弟,我一定照顾你,来吧,我替你介绍我的好朋友!”说着便将少三强拉出外面,令他没机会拒绝。

到了营帐外,如今可以大胆地看清楚,刚才秩序井然地搬运东西的人,几乎全都是十岁至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年纪差不多都比少三和小血海大,个个赤着上身,没有一个的身体是完好无缺,或多或少都有伤痕,有些甚至乎断了一臂。

小血海高声叫嚷:“喂!好朋友,你们都过来,我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认识!”他振臂高呼下,随即一呼百应,全部动作一致,迅速地靠拢过来,气氛无比热烈,少三从未见过这种大场面,胆子小小的他不自觉瑟缩起来。

人群之中,其中一个开口说话,听他粗哑的声音,便知道是刚才抱少三回来的人,这人正是小不点,他身上的伤痕跟人比较,几乎可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端的是将一块烂肉披在身体一般恐布。小不点略带兴奋地说道:“怎么啦?他有资格做我们的好朋友吧?”

小血海挥了挥手,嘻哈狂笑,笑声如子夜鬼哭,说道:“哈哈哈,他不是好朋友,他是我的好兄弟,跟你们是不同的!”此话一出,本来高涨兴奋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小不点板起了脸说道:“为甚么我们是好朋友,他却是你的好兄弟?”

少三察觉事情有点不对,想要退开,但小血海总像猜知他心里想些甚么,一手搭在他肩膊,用很诧异的表情问道:“对了,真奇怪,为甚么我跟他们是好朋友,你却是好兄弟?”

他这样问起,少三心忖:“是你硬要叫我做好兄弟罢了,我才不想跟你有关系见少三不懂回应,小不点有点不耐烦,小血海即插进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娘亲说他是我的好兄弟便是好兄弟,在我眼中好兄弟跟好朋友都是一样,不分彼此,这样行了吧?”

虽然小血海自圆其说解了围,但少三仍见到小不点有点悻悻然,厉目盯着自己,似会喷火,小血海又嘻嘻哈哈一把搭住少三,说道:“对了,好兄弟,跟我们上战场去吧!”

这一吓非同小可,少三哗然道:“甚么?战场?甚么战场?”少三的爹娘都在战争中丧命,每次笑三少及初一跟他提起,都只觉战场无比可怕,比诸山魍鬼魅尤甚,怎么初见小血海,就说要带他上战场。

这时小不点递了一柄染上血渍的大刀过去给少三,说道:“好,你跟我们去战场杀敌,斩得下一个敌人头颅,我小不点跟你做个好朋友!”

小血海与小不点提起战场这两个宇,其他少年个个士气昂扬,抓着手上兵器狂叫道:

“好!上战场!杀他妈的一千个一万个狗贼外族,我们做个好朋友!”

成千上万人振臂狂呼的雄壮场面,单是声音已足可震穿耳膜,少三几曾见过?

身体抖动退了一步,摆手摇头说道:“不!不!我不去战场,我要回家。”

小不点见他拒绝,怒喝道:“甚么!你不想跟我交朋友!你是瞧我不起还是怕死?”看小不点扬眉瞪目,吓得少三呆了半晌不懂反应,小不点又扬了扬手,叫了旁边两个身材比他更高大的少年过来,说道:“小石头,小豆子,去训练他的胆子小石头及小豆子同声说道:

“要去找尸哥哥吗?”

小不点刚想回应,小血海又插进来笑道:“哈哈,不用,不用,我的好兄弟怎会贪生怕死,他不过想先回家去跟家中老人告别,然后就会回来,这一场战役,我们就预了他,不用找尸哥哥。”

他替少三解围,却将事情扭曲,少三想要解释,小血海却拉了他回身,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说道:“我早说过,我俩是好兄弟,我一定会照顾你,我这样骗他们,等会你便返家去不要再回来,这裹由我应付好了。”

突然见小血海态度诚恳,替他想了办法,少三顿时对小血海有点改观,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小血海的计策,要是少三真的回家去,他省得麻烦,如果少三真要同上战场,日后也容易将他利用。

既然有了好感,少三也大胆开口问道:“怎么他们身上全都有这么多伤痕了一听说要上战场又兴奋如狂?”

小血海诡异地一笑,说道:“伤痕么?”然后拉开自己的衣襟,给少三看看他的胸膛,见他虽是年纪轻轻,胸口却有条长长的疤痕,少三看了,抓着头表示不明白。

小血海解释道:“哈哈,我们这里的规矩,伤痕便代表战绩,伤痕愈多,便愈多人尊重,愈多好朋友,我没用,只有一条,所以地位低微,我看得出你有潜质,应该可以交很多好朋友,千万不要像我般不中用。”

以伤痕为记,以痛楚克服懦弱,以杀得人多表示勇敢,这是当日小血海开始建立自己势力时所灌输的信念,自小不点开始,其他人都被感染了,每杀一次敌人都大为痛快,开始对此深信不疑。

少三迷迷惘惘,对他们这种心态完全不能理解,因为他自小便跟生性平和与世无争的笑三少及初一相处生活,“白云村”这里又像“世外桃源”,最大的争执也不过是顽皮的小孩在别人身上撒了一泡尿罢了,怎会知道外面的人原来是好战成痴?

回头看去,见他们个个剑拔弩张,持刀的正仔细检视刀锋,不时用布拭擦,十分专注入神,看了真使人害怕。

少三说道:“他们现在就要上战场了吗?”

小血海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对啊!外面很快便又要开战了,我们在外面的探子回来禀报,我的大舅父,也即是你的小白叔叔已经出兵了,大军已经在途中,看来这次是真的要跟‘天皇帝国’决一生死,他们等这机会等得许久了,所以都很兴奋,赶去配合,我刚才问你是否愿意跟去,是想你可能想跟大舅父见个面。”

原来笑天算及小血海他们隐伏于此,也是要等候小白大军出动,才配合一起杀敌,看来经过上次的教训,大家都终于知道,要除掉“天皇帝国”,的确需要万众一心才可以成事。

少三平时听笑三少说小白的事迹多了,但真人倒从未见过,听了小血海的一番说话,正在脑海中幻想小白的风釆时,蓦然省起了笑三少,叫道:“呀!不得了,不得了,我真的要赶着回家,否则公公婆婆便可能有难了。”

听了少三这句话,连营帐内的笑天算也吃了一惊,立即冲了出来问道:“少三,你刚才说甚么?”

少三不敢怠慢,把刚才遇见皇上皇的事说了,笑天算又追问道:“那个人是怎么模样?”少三惭愧地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笑天算神色愈加紧张,再追问:“怎么会有这样奇事?你不是说你见过他吗?少三低下头来说道:“因为我害怕,所以一直低下了头,没正式看过他一眼。笑天算、小丙和小黑都在思索着到底是谁人要来找笑三少和初一,毕竟是笑天算的亲爹娘,要是两老有事,他们在这么近的地方也不过去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小丙说道:“与其呆在此间空猜想,倒不如过去看一下。”

小黑也深表赞同,于是笑天算、小丙、小黑及少三都一起动身,小血海本来不想干涉闲事,但因为可能会出现他所不知道的敌人,也跟了他们一起上路,剩下小不点在这里打点一切。

早在少三趴下地爬行,欲引皇上皇远离自已的家园之时,皇上皇已经识穿他的诡计,撇下少三暂不理会,自己来到笑三少的屋前找着了初一与笑三少。

对于皇上皇突然来到“白云村”探访,笑三少不觉得诧异,初一得知大师哥的儿子光临舍下,还特意去烹弄一顿丰富的饭菜出来招呼。

所谓丰富的饭菜,也只是一只鸡,一碟白菜和一些肥猪肉,甚至连酒也没有一坛。

皇上皇一直待在简陋的客厅中等待,看着笑三少和初一在厨房中一起烧火煮饭,十分温馨,直至饭菜端了出来,笑三少微笑道:“此处乡间,平时我们都是粗茶淡饭,煮不出甚么好菜,这已是我们最丰富的菜了,希望你吃得惯。”

皇上皇在十四岁之前已贵为“皇国”的皇帝,万人之上,吃的和穿的都是最好,笑三少这一顿最丰富的饭菜,比起皇上皇吃过最差的菜仍有不如,不过荒郊野外,皇上皇来得突然,着实弄不出甚么珍馐百味来招呼,笑三少惟有送上热情。

只见皇上皇对着面前的粗陋菜肴,仍满心开怀,夹了一箸肥肉便放入口中,状甚滋味,竖起大拇指说道:“真是好菜式,比起我上次在‘风林村’所吃的‘五热糊涂面’要好吃上千倍万倍,师伯娘的手势更胜那个甚么常吉,你不该躲在这个地方,应该出去开一间食肆,让其他人都能够一试师伯娘的巧手菜式。”

皇上皇说时表情甚为夸张,真的就像品尝山珍海错,初一被他如此盛赞,苍老的脸容也禁不住泛起红晕,微笑说道:“你来捉狭师伯娘。”

细看笑三少与初一,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样子真的苍老了,不禁慨叹岁月催人,从前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爱侣,男的俊朗不凡,女的貌似天仙,仍是敌不过苍天岁月,幸而冲不淡情意,多年共对,不离不弃,真是到了最令人羡慕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境界。

皇上皇又举筷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口中,用力地咬住不放,每咬一口都状甚陶醉,一块小小的鸡肉,就被他咬了几十口才舍得吞下肚,说道:“哎呀!甚么京城名厨,就算再枯肠穷智去想甚么菜式,都及不上这一口,因为这块肉有情、有爱,皇上皇有幸得尝,真是要我死也愿意。”

就是这样,皇上皇一边盛赞初一与笑三少一起炮制的佳肴,一边吃,三人享受一顿十分愉快的晚饭,这时初一见少三在外迟迟未归,有点担心起来,说要出去找,皇上皇才说:

“我见过他了。”

初一有点愕然,说道:“你见过了少三?你怎会认识他?”

皇上皇说道:“有这种特别脾性的人,又胆小怕事,必定跟三师伯有关连,皇上皇最初只是瞎猜吧,不过还是给我猜中。”

这时笑三少也好像察觉事情不太对头,满布皱纹的嘴角微微掀动,初一又问道:“奇怪啊!你既然知道少三,怎么不跟他一起回来?他现在又在哪儿?”

皇上皇笑道:“哈,或许他玩得痛快过头,不愿回来也说不定。”

初一略一沉吟,只觉皇上皇说话怪异,笑三少轻轻握着她的手说道:“初一,或许少三他跟村里的小孩在外玩耍罢了,你就去找他回来吧!”初一真的有点担心,便推门出去。

屋里剩下了笑三少和皇上皇,气氛已变得没刚才般快乐和谐,皇上皇感到失望,把碗筷放下叹息道:“这顿饭已经没刚才般美味,不吃也罢,三师伯,你觉得对吗?”

笑三少却依然捧着碗筷不放,继续夹菜,说道:“我老了,更珍惜每一顿饭菜,所以不管好吃不好吃,我始终会把每一道菜吃光,你觉得不好吃,因为你不是真心欣赏菜式里的心意。”

皇上皇突然将“夺爱”的刀鞘大力地放在抬上,说道:“对,其实这些菜难吃得要死,坦白说不是人吃的食物,因为我根本不明白你们的爱,更不知道你们为甚么总是喜欢躲在这种穷乡僻壤,明明可以大鱼大肉不要,偏偏要粗茶淡饭,完全是自讨苦吃,有其父也必有其子!”

笑三少咬了一口肥肉,说道:“呵,你见过了小白,他近来好吗?”

皇上皇说道:“好得很,十分好,对着一大片山水草木,养得肥肥白白,人更英俊潇洒,有这种独特的个性,端的要赞你这个做爹的教导,教他明明被人搞上头了,依然像个缩头龟躲在一角,任人鱼肉。”

笑三少笑道:“看样子大师哥最后也仍是没有教好你。”

皇上皇说道:“我跟他学了所有武功、刀法,旱已青出于蓝,但最后他却将夺爱拿走了,放在你处,说我要取回的话便必须来找你,学习人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课,所以我今天便来讨教了,真麻烦。”

当日皇上皇去“神国”找小白,其刀鞘之内并没有“夺爱”,原来“夺爱”真是的下落就在“白云村”,难怪他今天必定要来。

笑三少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将饭扒入口中,连最后一粒饭也不放过,咕的一声,终于吃饱了,才笑道:“你来这里吃我的饭,也来向我讨教,又要我交回‘夺爱’,你却一点付出也没有,岂不是很便宜?”

皇上皇呆了半晌,才哈哈大笑道:“哈哈!我怎会没有付出?我这么一来一回,付出了多少时间了你知道我的时间是多么宝贵吗?你知道单单是这么一点儿时间,我可以杀多少敌人?”

笑三少也笑道:“对呀!时间很宝贵,所以你可能不花时间来此走一趟,可能有更大得益。”

被笑三少反唇相稽,皇上皇登时一呆,从来只有他令人无法答辩,可是笑三少这么一说,又好像很有道理,不过他的倨傲性子始终不改,仍然不肯服输,说道:“你错了,大错特错,我今次就算不来要‘夺爱’,还是必须要来‘白云村’走一趟!”

笑三少说道:“你终于说出你的真正来意了。”

皇上皇说道:“全都是你教儿子的方法,教出了个大白痴,既然他要做皇帝,便要战争,战争便一定会流血,婆婆妈妈常担心自己的手下牺牲,根本干不了大事,我有这种对手会好失望,要根绝他这种要不得的思想,就得将祸根完全铲除。”

笑三少说道:“哈,我教儿子要热爱生命,反而成了他的包袱,反而有罪。”

皇上皇说道:“的确有罪,而且是死罪,只要连你也死了,你的乖儿子和乖孙才会明白逃避不是办法,然后才会迸发最狂的杀意,将敌人歼灭。”

看见皇上皇咬牙切齿,状如疯虎,笑三少依然保持那么从容,笑道:“我先还你‘夺爱’。”——

第 九 章 杀了笑三少

“夺爱”既属于皇上皇之物,而笑三少只属于代人保管,他要来取回,就算最终目的是要用“夺爱”割掉笑三少头颅,责任上也必须物归原主,否则要是皇上皇先将他杀掉,“夺爱”变成下落不明,那笑三少便等于失信于人,从此也可以知道笑三少行事如何光明磊落,条理分明,难怪几十年前江湖上叱吒风云的“三大盗帅”,笑三少纵没有多大成就,仍然是最受人尊敬爱戴,被称颂为情操最高尚的一人笑三少走进内堂,皇上皇以为“夺爱”就随便放在屋内,却见他捧了一个以幼细竹枝织成的笼子出来,竹笼里传来唧唧的叫声,皇上皇一见便说道:“三师伯,你不是要跟我玩把戏吧?”

看见皇上皇神情自信傲慢,像是说着“最怕你不来”一般神气,笑三少和颜悦色地笑道:“这些蟋蟀不是给你,我早几天应承了村里几个小孩,替他们抓几只蟋蟀去玩,你三师伯我年纪虽大,但好玩性子改不了,我怕这一去没法回来,你就先同我去跟小孩们玩一玩吧!”

虽然隐隐觉得事有跷蹊,但“夺爱”在笑三少手中,明颗地被他掌控一切,皇上皇也只得遵从,跟了他走出屋外,笑三少不忘回头说道:“不会太阻你,我不想失信于人,尤其是小孩,他们最记仇,错了一次便永远将我记住,是记住好事还好,学坏了,我便是千古罪人。”

两人走出了家门,此时天色全黑,时值秋分,晚风送爽,“白云村”内几条纵横交错的百路上,皆有村民坐在月下纳凉,有老有少,老的像笑三少一般年纪,三五成群细说前尘,每谈起往事都洋溢喜悦之情,像他们这般垂垂老去的年纪,脑里所记都是赏心之事,天下间还有甚底比做一个快乐老人更好?

笑三少经过老人家身伴,皇上皇恰好听见有人称颂自已年轻时的事迹,他即不屑指着他骂道:“没用!没用!人老了,再承受不起失败巫力,脑海自行美化陈年往事,其实壮志消磨,能力退化,甚么也做不了便以此来自欺欺人,清醒吧!老头儿!”

那个被他出口指骂的老叟手中摇着葵扇,咧开已掉了门牙的嘴巴笑道:“呵呵,你也会老,也会像我一样。”

皇上皇即驳斥,喝叫:“我未到你这般年纪,便自杀死了!最怕看见人老,甚么也做不来!”

那老叟不动不气,仍是十分和悦,淡然说道:“那真可惜,你连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都不会尝到,凄凉、凄凉。”

旁边几个同样年纪的老叟也附和着,摇首叹道:“唉,凄凉,凄凉。”说罢便继续谈天,不再理会。

皇上皇一楞,竟自说不出话来,从来只有他教训人,几时有给人教训过,还要令他无话可说,一口气噎在喉头,脸上青筋暴现,看他正要发作,那老叟突然转头厉目盯住,怒叫:

“他妈的臭家伙!不服输吗?要打么?你以为我会怕你?”

老叟暴喝声中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已松弛的肌肉迅即拉紧,双目炯炯有神,与之前判若两人,可见这老叟隐藏了功夫,现在收发自如,十分精纯,再看他身伴几个老叟却是若无其事,眼前这情况像已是他们司空见惯,悠闲地抽着水烟,摇扇乘凉,能有如此从容的态度,自是各有修为。

皇上皇又岂是等闲,瞪起双目各不相让,眼看两人就要大打出手,笑三少忙笑看回头来解围,说道:“哈哈,铁大哥你的‘混元惊世’又比上次出手时更收放自如,隐居多年仍不忘每天练功,这勤奋的态度笑三少真的自愧不如,今日大师哥的儿子来探望我,他性子像大师哥一样强硬,不过要是真的比斗,我倒是猜铁大哥不会比输下去。”

笑三少明知皇上皇狂傲好胜,绝不喜欢输,仍然语带挑衅,难道真的想两人决战比拼么?

皇上皇噗嗤一声,笑了一下,扬手说道:“‘混元惊世’?原来是四十年前,能与‘三大盗帅’齐名天下,御前四大捕快的二捕头铁手,那促膝而坐的几人,不用看,也知道必定就是你那几个臭兄弟,冷血、追命和无情,当年叱咩风云,今日年老却无所依靠,躲在这里避世,想是怕当年曾被擒于你们手上的人来寻仇,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归隐,你们才是他妈的一万个可怜再可怜!”

四大名捕当年威名颢赫,几多作奸犯科的人都命丧他们手上了四个人四十只手指亦数不完,今日居然也跟笑三少一样,在“白云村”安享晚年,可见“白云村”虽然宁静和谐,直是卧虎藏龙之地,当中还隐伏着多少世外高人,真的难以预料。

可是对方威名愈是响当当,皇上皇愈是得意洋洋,他最喜欢就是看到曾经被称颂不凡的江湖人物落泊潦倒,却不一定要被他所打败,他总认为注定失败的人必定会失败,最喜欢猜度他们失败后的境况是否一如他想像般穷愁,而结果总是猜得所去不远。

来“白云村”之前,皇上皇早已郁结闷气,一股燥火滞在胸臆,不散不怏,难得遇上四大名捕跟他口角相争,想要显示一下自己武功造诣,可是铁手突撒手散劲,又回复一个龙钟老人的模样,其余三人冷血、追命及无情也站起身来离开。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场面,一下子便烟消云散,皇上皇又不屑骂道:“可怜!可怜!始终证明了我是对的,从来英雄不许见白头,恶老虎老了,又残又跛,吓人还可以,哪还可以吃人?”

铁手突然回头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跟你打,你耐得我何?”说罢大摇大摆而去,浑不觉逃避是羞耻,皇上皇继续在背后厉声叱骂,他始终不肯回头,当真对他无可奈何。

笑三少不忘补了一句:“哈哈,以前我们常说‘老家伙’、‘老头儿’来骂人,原来‘老家伙’是怎么一回事,真的要等老了才明白,大师哥常说你聪明,不过你不够老,谁人也帮不了你,老这回事是要等时间的。”

这么扰攘一下,令皇上皇像个傻瓜一般,但的而且确四大名捕是因听了皇上皇是横刀之子才容让三分,还是年已老迈气力不继才避而不战,他又怎会找到答案?

悻悻然说道:“白痴!老便是老,人老便应该去死,我一老便立即去死,兔得烦人!”

不等笑三少再说,他已迳自上前,一班小孩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原来就是早些时候将少三戏弄,累他从大树上跌下来的那五人。

见刚才扰攘风波过去,几人听见笑三少手上提着的竹龙传来唧唧的叫声,大乐围拢上前,将笑三少去路扣住,叫道:“给我,给我。”

皇上皇只觉他们好烦,毫不客气骂道:“他妈的!你们烦够没有?再吵我便割下你们舌头!”

以为会吓倒这班小孩噤声,岂料他们年少无知,自小在村中生活,有名的村中小恶霸,人人忌他们几分,少三就是他们经常欺负的对象,连笑三少也要容让三分,尽量讨好,望他们欺负少三时可以手下留情。

村中小恶霸遇上新一代狂人,结果是小恶霸们骂道:“叫甚么?大声只代表你心怯,我们在玩,干你甚么事?”

这一回连笑三少也掩着了脸叫道:“唉,这里是他们的地头,你得罪他们,绝对有你好受!”

皇上皇一手将笑三少手上的竹笼抢过来,叫道:“三师伯,不要再耍把戏了,你的一套人生道理我皇上皇绝不会接受,平凡非我要走的路,我生存,就是为了创造风云,哪管将来的情况会怎样?现在我只要回‘夺爱’,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似没料到皇上皇有此一着,笑三少沉着了脸,这时小孩们吹了声哨子,长啸传开,便有几百头狗吠声回应,笑三少说道:“是你急着要‘夺爱’,我可不会急,说过还你便会还你,不然你可现在便杀了我这老头。”

此时村内已跑来几十头壮犬,全向皇上皇跑去,小孩对恶犬发号施令,恶犬张开血盆大口噬向皇上皇,他头也不回,以刀鞘飞快割斩一圈,便将恶犬分成几段,单是刀鞘便有如此威力,皇上皇的刀招武功,的确令人瞠目结舌。

其他几头恶犬见同伴被分尸当场,吓得不敢再上前,只围住皇上皇猛吠,五个小孩子们哪知道皇上皇如斯厉害,均后悔刚才把他惹火,全部慢慢地向后退。

皇上皇一手将竹笼扔往地下,怒道:“你看到了吗?你清楚看到了吗?你与我爹一样,总是以为我不明白你们所谓的人生道理,我刚才处处容让,是因为我对你还有一点尊敬。”

笑三少略带失望的脸说道:“你明白些甚么?”

到此刻,皇上皇的怒火已达至沸点,再也压抑不住,吼道:“听清楚了!我明白你想跟我说甚么叫‘选择’!这亦是爹要你教我人生最后的一课!你想说年轻时尽力去闯去冲,把自己锻炼至最强,是应有的态度,也是爹要助我提升武功的原因,但最后走甚么路,我们还是有权‘选择’,对吗!”

笑三少低头不语,连常见的笑容都消失了,似乎被皇上皇猜中了他的心思,还可以说些甚么?

皇上皇怒气未消,继续吼道:“就好像王师伯你当年一样是江湖出色人物,但不代表就要把江湖摧毁,要是想退隐,也是一样可以退隐,选择权在你自己,对么?我对你说,我不知道甚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只知道江湖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天皇帝国’在这里肆虐了多久?那小白在干甚么?如果他当日够狠的话,应该杀掉名昌世由他来领军,就不会导致今日这一种局面!他还要婆婆妈妈,顾自已手下生死,就不需要顾天下人么?”

面对皇上皇的疾言厉色,义正辞严,笑三少竟无法答上半句话来,皇上皇骂得性起,继续叫道:“你刚才看见我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甚么恶犬臭狗来攻击我,我一刀杀了一头,其他的狗就不敢再动,这才是最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法,狗会听你的道理么?‘天皇帝国’会理会你怎么选择么?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吓怕他们,不是像你这般龟缩!”

小孩们退得远远,连那些凶猛恶犬,也不敢太接近皇上皇,事实摆在眼前,皇上皇的道理比笑三少中庸平凡的道理更站得住脚。

有谁会想得到平时只懂呼呼喝喝的皇上皇,原来心底里充满了豪情壮志,其他人一直只看到其表面,事实上他今次回来,不是只想掀起一番风云,首要的,是先将“天皇帝国”赶出去。

“天皇帝国”夺去他昔日“皇国”土地,他看不过眼许久了。

皇上皇伸出“夺爱”的刀鞘,说道:“来吧,单靠那一班海外臭狗,皇上皇最多也只能够吓一吓‘天皇帝国’的家伙,现在拥有最强兵力与‘天皇帝国’周旋的人就只有小白,可是他仍斗志不足,为了要令他疯狂,我不借用任何方法。”

笑三少明白皇上皇所指的方法,就是迫小白迸发昂扬杀志,他今日来除了要取回“夺爱”,也要取下笑三少的人头,虽然这个方法会令皇上皇自己成为小白的敌人,但他似乎早已将此视为必然的事,毫不在乎。

相反,他既决定要卷土重来,争雄称霸,干一番人事,与小白为敌也是必然的事,天既赋予他有争雄的条件,断不可能要他甘心过平凡日子,横刀与笑三少的一番苦心,看来是失败了。

皇上皇道:“还我‘夺爱’。”

此时,刚才转身离去的四大名捕又再次出现,合力抬着一个铁桶,晚风吹来,腥气扑面,只见铁桶里面盛满了血,奇怪是铁桶兀生一股灼热,把血蒸沸,咕嘟咕嘟地升起阵阵烟霞。

四大名捕将铁桶抬至英三少身后放下,四人各自思潮起伏,久久不语,静默了一阵,同时说道:“‘夺爱’你可以拿去,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命,却不能取去。“夺爱露光一盏茶,江河饮血始归还。”毫无疑问,“夺爱”就放在铁桶内“饮血”,压抑“他”的杀性。

四大名捕既与笑三少是一道,替他保管“夺爱”,那么刚才所有的事,也即是笑三少与他们串通起来,目的想令皇上皇明白人有“选择”的权利,不过皇上皇早已识穿一切。

笑三少转身伸手入铁桶之内,取“夺爱”而出,再次遇光,“夺爱”又发出凄厉的鸣叫,陡然震动,自生一股狂劲,自笑三少手上飞脱,皇上皇一手执刀,人与刀顿时如成一体。

假如没有像皇上皇一般狂傲气焰,根本绝不可能抑止“夺爱”的杀性,至此大家都相信,“横刀夺爱”已成过去。

今日,“夺爱”是皇上皇所有。

皇上皇夺爱。

“夺爱”夺人头。

皇上皇反手握刀,平扫过去,第一刀便向笑三少颈项处斩落,可是笑三少还是双手垂立,动也不动,似乎甘心死在“夺爱”之下,身后突然射出一点寒芒,迅如电矢,当的一响,刚好在笑三少的颈项前三分格住“夺爱”,这一剑冷如冰,鲜红如血,“他”的主人叫冷血。

四大名捕要阻止皇上皇杀笑三少,铁手出手,追命出脚,无情散射如蝗的暗器,换了是几十年前,四大名捕一同出手,真的没有几人可以挡得住,可是现在事过境迁,一切都已然不同了。

只见皇上皇手握“夺爱”,在空中一挥,刀刃劈风,声音嗡嗡然长久不绝,轻易便将铁手逼退,追命缩退,无情的暗器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夺爱”刀势披荡往来,激起一股疾风,刀光组成了一片刀网,刀网包围着笑三少。

冷血衣袍掀动,又射出冷剑,铮然巨响,冷剑竟无法阻截“夺爱”织构成的刀绸,断成碎片,铁手、追命同时欲伸手、长腿出去,可是笑三少突然吸了一口气,双掌向他们四人行出,掌风无俦,刮起的气劲涌向四人,便将他们推出战圈。

说时迟,那时快,“夺爱”刀网已将笑三少吞噬,嗤的一响,笑三少在不愿顽抗之下,被“夺爱”割下了他的人头。

笑三少死了。

这时初一刚好在外面寻觅,于树丛一边遇上急赶回来的少三及笑天算等人,亲眼目睹悲剧的发生——

第 十 章 反覆无情天

蟋蟑甚细微,哀音何动人。

秋风寒凉,腥血飞扬,蟋蟑唧唧鸣叫,更增添了婪分萧索。

初一刚好在树林那边遇上了急赶回来的少三及笑天算等人,一见笑三少的头颅被“夺爱”割下,突觉腥血之气直冲胸臆,眼前一阵金星吼冒,呼的一声,竟自向前晕倒。

笑天算大吃一惊,忙抢过去将她扶起,嚷道:“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却见初一双目紧合,脸色煞白,手脚冰冷,伸手探摸鼻息,竟然没有了呼吸,她惊惶失措下高声嚷叫:“娘啊!不要死,不要死!”

小丙走过去摸她脉搏,也是停了,忙一掌抵在初一背门,缓缓输入内力,少三也在旁边不断叫喊:“婆婆!公公!”叫声十分酸楚,两道泪水夺眶而出,红着眼厉目瞪着皇上皇,喊道:“你杀我公公婆婆,我跟你拼了!”

少三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在地上拾了一块刚才冷剑断裂出来的碎片,冲将过去,笑天算忙喝叫:“少三,不要。”

可是要阻止已迟,少三已跑至皇上皇跟前,碎片没有割中,却被他一手将少三揪起,少三手短脚短,挣扎下将碎剑扔出去,嚓的一声,划伤了皇上皇的脸孔,再添上一度疤痕。

四大名捕怕皇上皇伤害少三,俱扑过去伸手袭击,哪知皇上皇单手擒住少三,另一手抡起“夺爱”拒挡,威力丝毫未减,刀网阻截四人,四人手脚胸腹同告挂彩少三怀着愤恨的目光,盯住皇上皇不放,两人面对面四目交投,少三突然又哭起来,呜咽道:“呜呜,杀人凶手,你杀我公公婆婆,你杀我公公婆婆!”

皇上皇觉得哭叫声十分烦厌,把他拉过来紧贴面门将他迫视,只见皇上皇脸目狰狞,十分可怕,喝道:“他妈的小鬼头!你输了!”少三这才省起与皇上皇的约定,要是他用手去使少三抬头,便算皇上皇输,刚才少三正面冲来,已经将自己的脸孔暴露在他眼前。

皇上皇赤红着双眼,再叫道:“你现在心服口服了吧?”少三只懂哭,这时初一噫了一声,眼皮眨动,有回起色,少三急忙挥手挣扎嚷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皇上皇却硬是不肯放手,说道:“你先说你心服口服!”少三心急,随口说道:“我心服口服!”皇上皇但觉积压的怨气这时消退,手一松便将少三放开,俯身拾起地上笑三少的头颅,就要大刺刺地离开。

初一刚悠悠醒转,血气还未平复,眼见丈夫的头颅在皇上皇手中握住,五内翻涌,心一痛,哇啦一声吐了口血,呻吟着伸手要去夺回头颅,皇上皇哪里肯从?回身闪开,初一扑倒地上,满嘴是泥,呜咽抽泣极是凄凉。

这时笑天算也大步走过来,红着眼恶狠狠地道:“把我爹的头给我!”小丙和小黑身为笑天算的丈夫,她要与皇上皇为敌,也企在一旁与之同一阵线,只有小血海,对公公婆婆遇害外表不见怎样激动,一直冷眼旁观。

皇上皇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对了,你是小白的妹子,或许连你也杀掉,小白会更加疯狂。”

此话出口,各人俱是一凛,皇上皇又即说道:“既然杀得了妹子,不如也一拼杀了他娘,全家死掉算了!”

他动了杀机,“夺爱”便嗡嗡地呜声不绝,似在催促他再多杀一点人,他略略思量了一阵,然后猛然怒吼道:“不对!不对!不如杀光这里的人会更好!那小白才肯挺起胸膛面对敌人!”

狂嚎激动中,笑天算淡然说道:“小白已出兵了。”

嘹叫声戛然而止,皇上皇哪敢相信他所听到的,登时楞住,笑天算再慢慢说道:“小白的大军刚好在出发途中,我们也正要赶去配合,要是你这次没有来这与世隔绝之地,应该也会收到消息,现在你杀了我爹,我以我大哥之名跟你说,今生今世,笑苍天和笑天算都将以皇上皇为敌。”

皇上皇脑海如被重雷行击,他只是刚离开“神国”而已,小白竟然就在这时候出兵攻打“天皇帝国”,那他今次前来,实在是枉作小人,心神震荡,手一松便将笑三少的头颅甩掉,初一即扑过去将它抱在怀中,不断哭叫,可是人已死,怎叫也不会再回来。

小白的大军以“神国”为其根据地之后,一直按兵不动,谁料刚始一动,局势又起了波谲云诡的变化,就像当日大雨滂沱的日子,伍穷刚与十两破镜重圆,回到“天法国”重登帝位,一心以为太子会拱手相让,遽料为了可人,太子却与伍穷反目。

那天之后的翌日,中午有过一阵晴朗,“绮泥坊”的李老板百无聊赖,便走过去对面风掌框的“百花香”处找人消磨,刚一跨进大门,便与一名华衣美服的人撞个正着。

李老板在“穷乡乞巷”里出了名难短,就算没有得罪,只要见你蛇头鼠目,便当作贼办,跟你瞎扯,非要你承认错误不可,今天他正闷得慌,既然有人撞上门来,心下大喜,眼也不眨将这人上下打量,要找出可以给他骂个痛快的地方。

细看此人约莫四十余岁,脸如冠玉,一头及肩长发随秋风寂动,嘴角含笑,手中握着一把折扇,穿上了整齐的长袍,十分光鲜,单从外表上是找不到半分可以挑剔之处,甚至乎连一向来对外表甚为讲究的李老板都要被比下去,自惭形秽。

他直觉认为这人并不好惹,便先忍了一道气,待有机会时才再发作,点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路不带眼。”

说罢想要走进店里找个地方坐下,遽料那人却一手将他拉扯着,温文地说道:“明明是我撞到你了,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怎么你要向我道歉呢?这道理说不通。”

李老板一愣,心想这下可好了,我一心想暂时放过你,可是你不知好歹来找死,于是便说道:“甚么?原来是你撞到我?那你怎么走路不带眼?撞到了我都不第一时间道歉?”

满以为对方被他这么反咬一口,定然会有点火,经验告诉他只要人一光火,准会给他抓着一点把柄再借题发挥,一肚子闷火正要爆发,不过那人却真的向他弯腰作揖,有礼地说道:“是我不好,真的对不起。”

对方这个样子,教李老板又有点不好意思,正常的人听他如此恶言相向,都会滋生不满,怎么这人却真的把过失勇于承认?

那人道了歉后,便踏进“百花香”店内想要找地方坐下,李老板又跑过来将他拉住,骂道:“不对!不对!你要道歉应该先说在前头,既然我向你道歉在先,那你无论怎么说都无法抵偿过错!”

风掌柜一听见是李老板的声音,便即走出来,其他人熟知李老板的嗜好,知有好戏看,纷纷自店中走出来。

这么一来,对方就算再好脾气,也应该是忍无可忍了吧?这也正是李老板的目的,他是绝不会因为别人道歉就放人一条生路,在此之前,必须让他青筋暴现地痛骂一番,消他心头之恨。

但李老板又要失望了,只见那人噫的一声,把手上折扇收起来,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既然已先一步跟我道了歉,我再向你道歉仍是有所亏欠,真令人惆怅。”

李老板把握机会,打蛇随棍上,把头抬得高高,鼻子朝天说道:“那就是啦,说过的话可没法收回来,你始终是欠了我!”为要把事情弄得更惹人注目,李老板又不忘扬手向旁退的人叫嚷:“你们来评评理,你们来评评理嘛!”

好事的人都希望有好戏看,乘机扇风点火,吵吵嚷嚷欲把事情闹大,令那人难堪,不过对方却依然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不如你认为如何?”李老板歪着嘴脸敷衍应道:“你说出来嘛!”其实心想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令自己满意。

那人挺着胸膛,用折扇拍了拍心口,说道:“不如你就打我这里一掌,把你刚才跟我说的那句‘对不起’打出来,打了出来就即是我没有听过,这样应该可以解决问题了吧?”

李老板挖了挖耳朵,不敢相信对方所说的话,心忖天下间哪有这等奇闻?打一掌便可以将听过的说话打出来?还是他想要花招?抑或他是叫自己打一拳泄愤便算?

那人再用折扇拍了拍心口催促,一副五行欠打的样子,李老板说了声:“好,我就打你一拳。”

李老板身体虽瘦,力气却不小,一拳打了出去,击中那人胸口,却不见他感到痛楚,相反是李老板自已面容扭曲,哗啦一声向后飞倒,直跌出茶坊之外去。

那人笑着走上前,伸手要将李老板扶起,但刚吃过了苦头,李老板哪里还敢触碰这人一下,连爬带滚想要退开,岂料那人身子一滑,便如在雪上走动般滑到了面前,说道:“对不起!”跟着又笑着说道:“看嘛,我都说可以将这句说话打出来!”

见他一身打扮像个公子,却疯不疯、癞不癫的模样,李老板为之侧目,知道自己今天是倒了楣,回身欲逃,不料手又被拉扯,他开始慌张,回头喝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不会再跟你纠缠,你这就放我走吧!”

经刚才反震的劲力所冲撞,李老板胸口还在剧痛,其他人却看不出来,当真有苦自知,猜道对方是个高人,吃不了便兜着走,围观的坊众几曾见过李老板会落荒而逃,众人皆嘻哈大笑。

李老板想走,那人却还不肯放过,说道:“哎呀!你刚才说了两句对不起,我刚想叫你再打我一拳把最后的一句也打出来,如今你又再说两句,我岂不是又多欠你两掌?”

李老板说道:“算了吧,算了吧,不用还我。”

那人说道:“怎么可以?我言出必行,你快打我三拳。”

他只是轻轻摸住李老板的手肘,却有一股无形黏力将李老板的手缠住,任李老板如何拧腰纵臂,弯身蹬腿,依然无法将他摆脱,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大街大巷贴身纠缠,实在难看,坊众却看得开心,全都自“百花香”荼坊中走出来靠拢围观。

难得有这等奇事可作娱乐,却独有一人乘坊众涌出外面去时与众人背道而去,这人头戴一顶竹笠,身穿着粗衣麻布,是一般百姓的打扮,并不特别起眼,但那个公子模样的人斜目瞥见他要远走,却催促着道:“你走不得,快还我三拳!”

李老板这下真的烦躁了,说道:“哪有人强迫要人打?”说着又作势要将他推开,这轻轻一推,那人却反应猛烈,哗啦一声向后飞倒,撞开围观的坊众,直向那个要走的人撞去。

带竹笠的人似长有后眼,猛风扑来,他向横滑闪,图避过相撞,不料那公子凌空倒飞中也能向横滑去,这么一来始终撞倒带竹笠的人,隆然声中,公子拉着对方衣袖跌倒,扯拉之下,左边衣袖被公子拉断,却不见有左臂,原来这带竹笠的人是个跛子。

公子捉着那人连声道歉,故意拉开他的竹笠,大家看清了他的面目,均是大吃一惊,这人竟是“天法国”皇帝伍穷。

伍穷经昨夜与太子反目之后,今日又来到了“穷乡乞巷”,却故意作平民打扮混在人群中掩人耳目,必有其用意,坊众们刚才在荼坊内认他不出来,此刻得知其身份,全都议论纷纷。

那公子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刻意揭发伍穷身份,见了伍穷如发现宝藏般惊叫:“哈哈,原来是伍穷你啊!难道是这座‘百花香’荼坊新添了赌局,把你吸引来此么?”

只见伍穷紧蹙着眉,喉头呜呜作响,怒火又欲发泄,但咕的一声却将火气吞回肚中。

可能是经过太子教训之后,他真的要学习甚么是沉默,此刻的伍穷,不但态度温和,连说话也简短起来,缓缓答道:“那你又为甚么而来呢,皇玉郎?”

这公子打扮的人,就是失踪了一段时日的皇玉郎,随着皇上皇再踏足江湖,他也回来了。

知道这公子打扮的中年人是皇玉郎,另一个又是伍穷,坊众禁不住喧哗,最近“穷乡乞巷”这里可真是热闹,刚想私下猜赌两人乔装而来的用意时,皇玉郎遽然出手,以手中折扇向伍穷插去。

伍穷不退不避,一头向前猛撞,皇玉郎料不到他会硬接自己一招,有点意外,又遽然缩手,双手负后,轻拨一身华贵衣袍,说道:“哈,不见一些时日,你信心又大了,竟然不加思量便想硬接我一招,很好。”

皇玉郎曾位列天下五大高手之一,更是人所称颂的第一人,伍穷的武功实在他之下,多年来均无大突破,能不倒下来全靠一股不败的意志,坚信不死。

而皇玉郎最本事就是跟人瞎扯纠缠,三寸不烂之舌,烦得人不死不休,当年皇上皇也是最怕被他所烦,但两人配合起来,却有令人意外的效果,要不是为了十两,皇玉郎当年也不会尝试夺取“皇国”帝位,与伍穷争一日之长短。

辗转多年,酷爱宁静、热哀曲词诗画艺术的皇玉郎,尝试过改变自己,与其他臬雄争战称霸的滋味,始终发觉这条路并不适合自己,在“天皇帝国”攻打“剑气城”一役,他弃城不顾,几而销声匿述,这段日子里可能是寻回了真我,回复玩世不恭的嬉戏态度,更叫人难以捉摸。

伍穷并不回答,也不想纠缠,竟然绕过他身旁就欲离去,皇玉郎一愣,施展了他的绝技,如游鱼一般灵动贴身滑了上去,又打出一招试探,直抢他面门。

伍穷面对这一招却不闪不避,也不硬挡,皇玉郎又是一愣,怎么连续两次都将他猜算错误?难道他竟真有信心自己这招不会打下去?他竟然看得出自己只想试探他一下?

伍穷轻轻说道:“你来‘天法国’目的,不是来找我,只是来找十两吧?”

皇玉郎心中一震,这真是全让伍穷猜对了,不过伍穷能够猜出来并不令他意外,因为两人早因为十两而结下难以解决的恩怨。伍穷绕了一圈避战,欲离现场,皇玉郎刚又要打出一招,伍穷却说道:“我带你去见十两。”——

第十一章 惊人的变化

人群喧闹声中,伍穷领着阔别一载的皇玉郎离开“穷乡乞巷”,这时若仔细计算,刚好是天狗丑人断了梦儿双腿腿骨,说要收他为徒之时,也即是小白尚未指挥出兵。

返回皇宫的沿途上,伍穷一直沉默不语,又不对皇玉郎瞧上一眼,这种冷漠的态度,与皇玉郎昔日所认识的伍穷又有不同,虽然过往两人交手中,伍穷有过或大或小的转变,可是从未像如今这般沉默内敛。

他来“穷乡乞巷”这里,因为知道伍穷从小白手上带走十两,为怕十两真的重投伍穷怀抱,皇玉郎当即赶来再与伍穷争夺。

他很早便在“百花香”外边留意到伍穷混在人群之中,只是一直静心观察看他为何要这样做,可是仍茫无头绪,如果昨夜大雨滂沱时,他便在“穷乡乞巷”里流连,他定然得悉太子、伍穷及梦儿间所发生的事,那样准会找到一点端倪。

刚才连试几招,伍穷的反应都带给他意外惊奇,带着一脑子的疑问,两人终于回到了皇宫中的“慈君殿”外,这里曾是十两身为“天法国”女皇帝时的寝宫,也是其母亲雪无霜最爱独个儿静思之地。

当年雪无霜还未认回十两为女儿时,为解相思之苦,在“慈君殿”中放置了大量的泥塑,其取材形态,尽是渔夫出海捕鱼时的姿势,简单而朴实,却记录了雪无霜苦愁的思念。

这些泥塑的造型、脸孔、神态,全是依十两亲爹长寸断的外貌而造,而另有一些没有脸孔的小婴孩泥塑,就是十两。

因为当日雪无霜产下十两后便不辞而别,故雪无霜对十两样貌毫无印象,她又不想随便塑造一张女儿的脸孔,是以搓出了婴儿外形便放弃,以致一大堆看来有点恐怖的婴儿泥塑也放满殿中。

后来十两与伍穷成亲,伍穷便间接拥有治理国事的权力,直至十两正式襌让帝位,伍穷正式登基为王,至今共历十五载,悠悠岁月之中,任江湖如何变化,任飞云如何变幻,伍穷都把“慈君殿”中每一物事原封不动,全因他知道十两必定会有再回来的一日。

伍穷领着皇玉郎来到“慈君殿”前便停步驻足,皇玉郎也只好跟着他停步,只见伍穷低头沉思,久久不语,脑海却是思潮起伏,皇玉郎见他脸上表情变化多端,似有万般愁怀痛楚抑于胸臆,他未知何事,也不打扰,虽见伍穷哀愁激愤,自己却心情舒畅。

始终伍穷是与他争爱之人,虽然今天皇玉郎已完全放弃王者之争逐,但他对十两之爱却始终不忘,今日十两既然回来“天法国”,伍穷理应春风得意才是,如果他感到愁苦,也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与十两之间仍然存在解决不了的问题。

只要他们有问题,皇玉郎便有机会。

良久,伍穷徐徐开口问道:“皇玉郎,你有带你的箫来吗?”

皇玉郎噫的一声,答道:“甚么?”

伍穷不想多费唇舌,开口说道:“你先吹奏一曲,让她知你来到。”

既然伍穷不想多加解释,加上再对十两献奏一曲又是皇玉郎多年来的心愿,难得伍穷不阻止,正中下怀,便自怀中掏出玉箫吹起。

乐曲奏动,如花翻风啸天上来,裴回满殿飞春雪,犹似金铃玉佩相磋切,仙鹤雌雄唳明月。

曲中情,尽是相思,柔情密意,皆融入了音韵之中,荡漾开去,隐隐送入“慈君殿”

中,满山彩蝶飞鸟也闻音而来,铙着皇玉郎啼唱起舞,意境美妙无穷。

忽然殿中传来砰砰碰碰的声响,乱了妙曲,皇玉郎关怀里面的十两,未知发生何事,心头一震,随即又传来宫娥的叫声,说道:“来人啊!来人啊!十两皇后又跌倒了!”

皇玉郎猜到事态不妙,毕步欲闯,伍穷却一手搭在他肩膊,把他拉扯住,皇玉郎急道:

“十两究竟有何事?你究竟对她怎样了?”

伍穷冷淡地说道:“够了,让你对十两献了一曲,已是现在我所能够容忍的范围,你暂时还不能够见她,你可以留在皇宫里,适当之时我自会让你见十两。”

既然难得来到了,皇玉郎又岂肯轻易错过机会?甚么留在皇宫等待,怎知会另生变卦,与其干等,不如硬闯相见来得实际直接。况且伍穷一直是皇玉郎手下败将,他要闯入去,谁又可阻?

皇玉郎轻手一拨,身子挪移,便又施展出他诡异讯忽,无定无影的游移身法,身如蛇儿一般滑闪开溜,一滑便是一丈之外,头也不回,继续向前疾冲,伍穷不慌不忙,一步迈出。

皇玉郎迳自向“慈君殿”大门跑去,尚未接近,头顶急劲破风,呼呼连声,陡然间八道青光扑面,他呼哈一声,举起玉箫去挡,满以为伍穷身边也不会有甚么厉害人物,可是八道青光合力袭至,劲力又夹住怒火,势道尚算猛烈,虽未致可伤他,也逼得他停下。

八道青光来自眼前轰然直立的兵器,俱是由“慈君殿”殿顶处猛射而来,八种兵器分别是剑、枪、棍、戈、锤、拐、钩和叉,全散射闪烁却森寒的光芒,接着八条人影飞身扑下,各自来到所属兵器之前,提将起来,吆喝一声,整齐有致,十足威武,阻截皇玉郎前路。

皇玉郎一见这八人,嘴角含笑,如沐春风一般得意洋洋,手指数点着眼前八个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哦?怎么只剩下八个人?当日我明明杀剩十个,谁个做这好心,又替你杀多了两个死剩种,免你太重负担?”

眼前各自提着不同兵器的八人,正是“穷凶极恶十兄弟”死剩的八个,他们分别是用剑的癫奴、使枪的狂奴、耍棍的痴奴、舞戈的疯奴、手握大锤的惊奴、把拐搁在双肩的怒奴、以钩作武器的悲奴,及三叉插地的苦奴。

“穷凶极恶十兄弟”原不只十人,他们的前身是“三十八穷奴”,在“皇国”一役围攻皇玉郎之时,“三十八穷奴”被皇玉郎一下子杀掉二十八人,满以为这样便可将伍穷吓怕,岂料伍穷反而连声多谢,原来“汰弱留强”正是伍穷领“三十八穷奴”往围剿皇玉郎的目的。

借助天下第一的皇玉郎,杀掉了相对的弱者二十八人,那幸保不死的就是当中精锐,“三十八穷奴”没了,换来是“穷凶极恶十兄弟”的开始,可是“仙洞听涛”外其中一人欲以火烧伍穷,被他杀了,用刀的秃奴又被太子在“律天殿”中一刀分尸,最后只剩下这“八奴”。

就因为曾经与皇玉郎决战过了,这八人都对他非常熟悉,同伴被杀,应该是心怀怨恨,可是“八奴”这一见皇玉郎,竟全部向他弯身作揖说道:“上次全靠你替我们杀掉二十八人,才可以令我有更多机会,只要你愈杀得多,我们争取表现的机会愈多,请不要客气。”

“八奴”齐心说完,又再挥舞起自己兵器向前扑飞,向皇玉郎攻去,他再遇“八奴”,第一个感觉便是他们真的比前进步了,虽然八人是互相竞逐伍穷的信任,冀望在宫中地位更高,但对敌之时却齐心一致,因为八人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配合起来更难找寻破绽,杀势更烈。

面对围剿,皇玉郎仍是嘻嘻哈哈,身形倏来忽往,先采戏敌之策找寻“八奴”空隙一举破之,边走边说道:“天下间竟真有这等奇闻怪事,求敌人来找出自己缺点破绽,最好还要杀掉最弱的同伴,这种旁门左道,早晚会将你伍穷累死,我今日就安安好心,帮你全部杀掉,免你对他们寄存幻想,以为他们可助你一统山河。”

皇玉郎虽谈笑风生,但心里仍记挂十两在“慈君殿”中的安危,双目紧盯各人攻势。

“八奴”齐攻来,虽不成阵式,但八个人八种兵器,便有八种不同的攻敌招数,飘来忽往,时而从上射来一剑,一时左又打来一棍,皇玉郎同时应付八人,又要急于拆解,不得不玉箫与折扇并使。

癫奴所用的癫剑,人癫其形也癞,癫剑是一把剑锋柔软的剑,见他仗剑疾刺出去,便啪喇啪喇地拂动剑锋,这一招正是他自创一式“真癞假傻”,皇玉郎见他持剑左右拍来,先直挺王箫将之格挡,岂料癞奴即收剑挺立。

棍奴的痴棍见癫奴收剑,横打开去,皇玉郎运劲于折扇上,噗的一声落在腰间,棍奴突然手一甩,痴棍便以巧力在皇玉郎身上贴身回转,绕了一圈,但棍身浑圆,这一棍又有何杀着?

痴棍仿佛黏在皇玉郎身上回转时,癞剑又啪喇啪喇刺出剑锋,皇玉郎刚用玉箫去挡,狂奴狂枪又至,长枪直伸,指插脑后,同时间疯奴的疯戈又从头顶处挫下。

皇玉郎只觉四人好生烦厌,深吸一口气,身体随即胀起,要迫开众人,癞剑、狂枪、痴棍、疯戈一见状,同时抽回兵器退开并列,张口仰天狂笑,哈哈哈地大笑不停,真的若癫、笑狂、如痴、是疯。

还以为他们刚才一轮急攻猛打是否留有甚么后着,皇玉郎急检视自已身体,但就是找不到有何伤痕,可是癞剑、狂枪、痴棍、疯戈仍是好笑,真教皇玉郎不明所以。

四人退开,不表示皇玉郎可以闲着,概因惊奴的惊锤、怒奴的怒拐、悲奴的悲钩以及苦奴的苦叉又来,惊奴的惊锤真的使人吃了一惊,只见他提着逾百斤重的锤子,竟能一跃高飞,如天神一般喝叫打下,但皇玉郎不惊不惧,全因他早看到这锤根本不是打向自己,而是轰开他眼前地面,爆开一洞,但只是爆开一洞而已,还是没伤皇玉郎皮毛。

惊奴虚攻一招又退了开去,仰天哈哈大笑,同样的情况,怒拐、悲钩和苦叉走过去作势要攻皇玉郎,但又是退了开去,八人围在一起纵声大笑狂笑,端的是奇妙的景象。

皇玉郎见他们笑得这样畅怀,自已也觉得好笑,禁不住好奇问道:“喂,你们在笑甚么?”

八人随即顿住笑声,齐声说道:“关你甚么事?”

皇玉郎一愣,只觉被八人愚弄,但就被这么一阻,再好脾气也禁不住心底咒骂,但既然几人根本无心恋战,皇玉郎便举步向前迈进,又向“慈君殿”行去。

岂知他一动,八人又动,癫剑、狂枪、痴棍、疯戈、惊锤、怒拐、悲钩及苦叉,八个人八种兵器、八种不同方位,八种情绪、八种神情、八种杀招同时击出。

瞧见八人联手,齐齐叱喝,神情疯狂,杀势凌厉,皇玉郎以为这次要来真拼了,样子也狠劲起来,遽料他们又是虚晃一招,然后停下大笑,这次真的教人生气,皇玉郎忍不住喝道:“喂!你们究竟是打还是不打?”

“八奴”又齐声说道:“谁说要跟你打?我们不过来寻你开心!”

堂堂天下五大高手“神、魔、道、狂、邪”之曲邪皇玉郎,武功集天下之大成,如今竟然被这八个小人物尽情戏弄,教他颜面何存?登时收起了笑容,又一步踏出,同时说道:

“这次谁阻我,我便真的要下杀手了!”

“八奴”此回并不阻挡,可是他刚踏出一步,身后便传来声音说道:“我恐怕今日的皇玉郎,已不足以把我杀死。”

声音来自身后,当然就是伍穷无疑,他曾数度败在皇玉郎之手,如今又为何如此自信,说能挡得住皇玉郎杀招!

忽闻咚咚的响声传过来,“八奴”退开两旁,只见春冰薄一拐一拐地走过来,他一手以“将军令”支撑左边身体,以斧代足来走路,全因为在太子变故的时候,春冰薄保护十两不力,伍穷一怒之下挥刀割掉了他左足小腿,而另一手则为伍穷送上“败刀”。

他如今是彻彻底底的伤残,就算如何再恶,也不可能是由他来抵挡皇玉郎,现在他的身份甚至在“八奴”之下,只能够为伍穷抬刀而已。

皇玉郎见春冰薄如此模样,甚是诧异,再回想伍穷变得沉默寡言,“穷凶极恶十兄弟”

又死了两人,心想一定是遭逢了突变,这才蓦然想起太子不在伍穷身边。

“八奴”见了春冰薄,虽然明知他已不再受伍穷重视,也即是自已的地位已提升,可是仍不敢对春冰薄投以不屑的目光,反而一直将他盯着,连刚才疯狂的笑声都停止。

伍穷听不见“八奴”的笑声,淡淡说道:“怎么了,刚才的事你们不觉得好玩吗?怎么不继续笑?”

被伍穷这么一问,“八奴”又随即齐声说道:“好玩,好玩得很,难得可以尽情愚弄天下第一高手皇玉郎,实在好玩!”说罢一众人又纵声狂笑,真的如疯似癞皇玉郎瞧着几人,深觉异样,他们听从伍穷的指示本是合理,但连笑与不笑都要被伍穷所过问,这就有点过分,再看春冰薄表情木讷,一拐一拐地将“败刀”送到伍穷手上,昔日狂态尽褪,变化极大。

伍穷伸手接过了“败刀”时,瞧也不瞧春冰薄一眼,说道:“怎样?你要不要也过去愚弄他一下,要是你够胆过去挑战皇玉郎的话,我就升你一级,以后替“八奴’们都拿兵器。”

这种气焰和态度,直在有点咄咄逼人之感,连皇玉郎都觉得伍穷过分,开口骂道:“你叫我来,根本不是让我见十两,而是找他们来训练自己胆识,伍穷,你肯改变是好,但你现在是变态!”

伍穷突然嘻哈仰天大笑,笑声狂豪,像耻笑天下人,像一个狂人高高在上睥睨世间一切,笑世间万物都是刍狗,惟有他最高,皇玉郎见状也为之一凛。

伍穷戛然止住了笑声,又沉默不语,情绪大起大落,反覆无常,端的叫旁人为之心寒意冷,等了一会,他突然一腿蹬向春冰薄,用力极重,把他踢得凌空飞起再重重跌倒,可怜春冰薄一如丧家犬般挣扎爬起,却没有人敢过去扶他一把。

皇玉郎见状摇头叹息,伍穷说道:“我喜欢怎样便怎样!你可以过问我么!我叫你来就是要尽情愚弄你,你要见十两,可以等我心情好转再考虑考虑,或者你令我开心,我会恩赐给你也说不定。”

瞧着伍穷狂态毕呈,皇玉郎已经好肯定,伍穷为了争雄称王,穷尽了心力,既疯也癞,亦痴亦狂,在这种狂人底下,“八奴”都要跟他一起那么疯痴才能够保命活着,假如十两跟着他这么一个狂人,如何会有幸福可言?心里便决定了今日带十两离开——

第十二章 我比你更疯

皇玉郎甚少杀人。

虽然他曾被誉为天下五大高手“神、魔、道、狂、邪”之中最为厉害的一个,但在遇上十两之前,他所杀的人也不算多,说不上是满手血腥之人,因为他早已厌弃无止尽的争战,认为自己既已攀上了高峰,再在江湖上争名逐利已没有意思。

在武功上再难以寻求突破的时候,他沉醉于曲词诗画之中,从里面找到了无限的发展空间,而且安逸宁静,再不必跟人比较竞争,只有自我的提升,是以曾一度归隐,纵情于抚琴弄墨。

而且他的“三无武学”,也只有“无中生有”和“无声无息”是用来杀人,而“无欲无求”则是以最卑微却奏效的身法,避过敌人的进击,每一次他不想跟人比斗,只要一使出“无欲无求”便可开溜,不管别人如何咄咄相逼都只是徒劳无功。

不打不相识之外,不打也不会输。

可是他今日眼见伍穷若疯狂痴,十两若继续留在他身边,非但不会有幸福,甚至早晚也被逼疯,决意就算十两不答应,也必定要带她离开,深吸了一口气,便提步纵飞,要越过“八奴”直闯进“慈君殿”带人。

皇宫是伍穷的地方,十两是伍穷的人,伍穷又岂会让他如愿,将“败刀”夹劲一掷而出,刀刺若疾电,**过去皇玉郎脑后,可是他一使出“无欲无求”,“败刀”明明指住他脑后半尺,看似快将刺中,但皇玉郎身形还是不住向前走,与“败刀”比快。

直至“败刀”一掷之势已老,“败刀”仍在皇玉郎脑后半尺,不少不多,最终力尽坠下,他这么施展身法,其实已在警示伍穷,自己几次将他打败而不杀,只是考虑到十两的感受,才让伍穷苟活到现在,要是这一次伍穷真的再阻,就算要在十两面前将他杀掉也在所不惜。

雷霆一刀无法将皇玉郎截阻下来,伍穷终于叱喝叫道:“你以为我会这样轻易让你见十两么?白痴的家伙!”

听他这一叫,皇玉郎随即顿住,猛然回头,就是这么一个窒步,已让伍穷追贴了两人距离,被他取回“败刀”,再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十两根本不在‘慈君殿’!你又被我愚弄了!”

口中这么说着时,已然扑杀而上,仗刀飞身,人如箭矢,皇玉郎眉头一皱,这么被他三番四次愚弄,佛也会有火,何况皇玉郎不是佛?

心头有气,这次真的要杀人了。

杀人的“无中生有”。

只见皇玉郎伸出了右手,脸容甚苦,又带点无奈,说道:“‘朋友’,出鞘吧!”

出鞘!出甚么鞘!皇玉郎几时有剑了!

的确是没有剑,但却见他伸直的胳膊突然皮开肉绽,有一道银光自里面闪现,这却是剑的光芒。

“朋友”宝剑藏于他的手臂之内,听到皇玉郎的叫唤,便散**光和凛然杀气,是“无中生有”的必杀神兵。

五指一执,出招,扑上,杀伍穷。

“天地风云正门开,龙虎蛇鸟奇门封,乾坤艮巽阖门破,坎离震兑开门来。”

皇玉郎口中哺喃地念出口剑诀,顿觉眼花撩乱,有如星芒散布,剑招化作点点寒光,各依天象星宿排列,又闪又亮,迷人目眩,这就是“无中生有”的剑法。

“无中生有”地杀人,以气血为剑,光芒迷乱之际,只要敌人有一刹那被迷惑,剑招便足以夺命。

“朋友”向伍穷猛刺过去。

可是伍穷如疯似狂,神智本已不大清醒,怪叫声中“败刀”卷起疾风,他人在半空狂猛怒吼,犹如恶龙活现,咆哮声中吞噬“朋友”宝剑,舞爪张牙,势道吓人这招式其形神髓一如太子“圣上刀法”的第一刀,但由伍穷使来,气势又截然不同。

太子的龙是真龙,金光灿烂,不怨自威,教人不敢抬头,莫可逼视,完完全全臣服于真龙之下。

而伍穷的龙,带了七分凶恶,三分痴狂,狂吼怒叫,教人心胆俱裂,心神震溃,是一头凶恶的龙。

这是伍穷脱胎换骨自太子“圣上刀法”的第一刀。

“恶龙吞天翻江海”。

恶龙吼声便将皇玉郎的剑光冲散,继而利爪狂挥而下,一爪捉住皇玉郎胸膛,他心神震荡间,刀招已将他带上半空,陡然间,皇玉郎镇住紊乱的气血,先求脱离刀龙,使出了“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的姿势虽然古怪难看,但的确是永远奏效,见他拧腰纵臂,人如蛇动,绕着刀龙外围盘旋,逆风而退。

刀龙一掠而过,伍穷举起了“败刀”仰天嚎笑,皇玉郎避过了此刀而不死,但觉胸口剧痛传来,急忙低下头检视胸口伤势。

一望之下,皇玉郎大吃一惊,刚才那刀龙已在他身上留下百多道爪痕,一点点血花不断在胸前迸射,情景煞是震怖。

伍穷狂叫道:“哇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猜得不错,以皇玉郎天下第一的武功,一定可以帮助我们突破提升,刚才那一刀真的令我前所未有地痛快!”

伍穷是市井之徒出身,就算贵为一国之君,但总给人一种穿起龙袍不像太子之感,而龙是天上之物,伍穷理应无法高攀,今日刀招使来,竟如恶龙飞舞,他的确又比之前提升了。

每一次受败挫折,不但没令伍穷死去,反而因他凭意志挣扎爬起,比之前更强更凶,要把敌人杀他必死的信心完全摧毁。

新刀招一出使将皇玉郎打伤,怎不教伍穷兴奋若狂?情不自禁狂笑不绝,意态举止,已迹近狂人。

皇玉郎说道:“我的‘无中生有’未使全力,何况我还有‘无声无息’,你只不过一尝甜头便如此得意,我下招便可以败你!”

伍穷喝道:“好!快使出来!看我这一招便杀你!不!不!不能现在便杀了你应该还有利用价值,应该留你一命,对对对,应该是如此了。”伍穷抱着头不断自言自语,时而痴笑,时而自责,神情诡异。

皇玉郎驻足当场,没有立即冲上攻去,却深吸一口气,提起玉箫吹起曲音,扯动四周的空气,凝聚成一股倏忽幻变的旋风,身体突然暴胀一倍,平日的优雅意态此刻已换上了煞气严霜。

见他嘴唇贴在玉箫一吹,全身罡气化作一个极高的调子吹出,破碎虚空,开天裂地,音波劲气一晃即逝,在白日中炸出一道剑虹。

伍穷一见皇玉郎这般模样,抱头怪叫起来,说道:“呀!这一招我见过了,我真的见过了?在哪儿见过?几时见过?对了,对了,我想起来,这不是甚么‘无声无息’,是‘玉音箫煞’!对,是杀了我二十八个穷奴的‘玉音箫煞’!”

“八奴”瞧着接近癫狂边缘的伍穷,暗自心惊,这已绝不是他们所认识的伍穷,现在的他,比甚么人都疯狂。

看他一步一步迎着皇玉郎走上前去,喉头不断发出兽呜般的叫声。

皇玉郎箫音不绝,音韵却无声,化成一股震荡开去,把“慈君殿”的百墙、窗框全部震得散裂。

伍穷继续向前走,愈逼近皇玉郎,愈是头痛欲裂,七孔不断渗出血丝,他仍然支持下去,口中还哺喃说道:“破得了,我破得了这招的,我一定破得了。”

接近皇玉郎十丈,无声无息的音波气劲已令伍穷寸步难行,但他依然强破直闯过去,连皇玉郎心中也叫道:“疯狂!”

血,一直在流,伍穷终于提起“败刀”,吼叫道:“破得了,对了,就是这样破!”

伍穷握紧刀柄,旋身扑斩,大喝道:“看我的‘狂龙吼呜响云霄’,破你的‘玉音箫煞’!”

这一招又是脱胎换骨自太子的“圣上刀法”第二刀“绝曲龙吟碎江山”,伍穷亲眼目睹过太子以“圣上刀法”杀掉他的四“穷将”,每一招起手出刀皆铭记于脑海中,可是他天资不佳,并不能尽得刀招神髓,只能自己苦思,以自身所学所识融人刀招中,所以虽有“圣上刀法”的形,却没有“圣上刀法”的意。

“狂龙吼鸣响云霄”挥刀出去,刀气压得风呼呼怒响,把“玉音箫煞”的无形音波压下去,再反冲向皇玉郎,令他耳鼓剧痛,不得不停住吹箫掩耳拒挡吼呜。

双手无法握箫出招,伍穷紧接刀招随来,看他一刀接着一刀,虚空发出砰砰声猛响,刀光四溅,锐烈之刀气已把皇玉郎身站之处割出一个坟墓,要将他活生生埋葬。

皇玉郎并没有负隅顽抗,双手垂立,因为他用“玉音箫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音波把“慈君殿”的亭柱窗框震塌崩裂,在殿中照顾十两的宫娥已把她带了出来,皇玉郎遥遥望见十两,她双目被白布所包扎,跌跌撞撞的模样,已让他知道,十两瞎了。

伍穷眼见皇玉郎停下手来,也随即散劲撤招,随着皇玉郎的目光看去,见宫娥把十两带了出来,怒吼声道:“谁准你把十两带出来?癫奴,给我将那宫娥杀了。那宫娥吓得双腿发软,十两开口大叫道:“伍穷,你够了没有?”

被十两这一喝,伍穷才冷静下来噤声,换上了温柔的脸孔说道:“这里风大,你就不要出来,我叫宫娥扶你进去休息。”

十两冷冷道:“有分别么?”

伍穷一怔,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何意思,十两感觉到他呆住,才续说道:“你要我躲在宫内也只是不想我再看见你疯狂,但就算我在这里还是甚么也看不到,这不是没有分别吗?”

原来这就是伍穷要斩掉春冰薄左腿的理由。

太子那一招飞刀,迸裂出的碎片本来直接射去春冰薄处,可是他自知无法挡下,头一闪开,碎片便直插向十两双目。

十两瞎了,情况一如当日的米花,这是报应,还是天意?

皇玉郎向十两走过去,站在她身前,一副柔情似水的脸孔,可是如今十两已无法看得见。

皇玉郎说道:“十两,不管你变成怎样,我也不会把你嫌弃,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会一生一世照顾你,不再争名逐利,你跟我走吧!”

伍穷就站在一边,但皇玉郎依然斗胆跟十两说此情话,教伍穷又再提升怒火,可是他知道自己已令十两受了万般折磨,不管是甚么事,现在也不能再令十两难堪,惟有把这口气吞下肚里。

十两悠悠说道:“玉郎,我旱已嫁入伍家,是伍穷的人,这事实今生今世也不会改变,我不会离开这里,你走吧!”

皇玉郎说道:“他根本不能照顾你,你刚回到他的身边,便遭逢了这种事,难道你真的愿意再为他牺牲吗?”

十两轻轻答道:“他已经应承了我不再过问江湖事,只要有适合的人,便会将江山拱手让贤,从此再不会有伍穷这个人,也希望你们不要再咄咄相逼,放过我们吧!”

至此皇玉郎才恍然大悟,为何伍穷会变得如此疯狂。

要是十两没有随伍穷回来,她现在还会在“神国”过着平凡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现在十两瞎了双目,伍穷难辞其咎,无论是甚么要求,伍穷也只得答应,可是“天法国”的江山由伍穷一手打回来,要他自白断送予他人,又是一个难以取舍的抉择。

只有情,才会使人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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