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唱哭了,又唱笑了!

天光微亮,晨雾弥漫。

客栈门前的大街空空荡荡的看着更多了几分凉意。

客栈高二层,被阴木棺房附上之后,通体漆黑。虽跟原先的客栈一般无二,但显得更有气派。

云野挂上灯笼,又摆放好桌子,按着原先的日子这么去过。但目前客栈中就只他一人,这要是有客上门,自己这又当小二又当老板的,有时候估计还得客串一下厨子。

划不来划不来。

客栈旁边是一间油铺,按理说,这卖油的行当不说富甲天下,但温饱也该无虑。可印象中,这间油铺过得可是凄惨了不少。

顺着油铺再走就到了城门大街,离着城门口也就几步的距离。

时辰还早,云野盘算着是不是去城外找几个流民过来帮工。

正想着远处一对爷孙就走了过来。瞧见了客栈门口的灯火便转头进了客栈。

来客了,云野也赶紧招呼。

“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劳烦小二哥,给我们来点不要钱的水。”老翁低着头,他们俩从闽川逃难到此,原本是想投奔亲戚,但到了京都一打听,亲戚早就没了。无奈之下只好在城中流浪,平日里就靠着乞讨度日。

可这京都虽说是天下繁华之所,却也没有他们二人的容身之处,平日里见多了白眼,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

云野叹了口气:“老丈稍等。”

其实一看这两人的穿着,云野就清楚这二人也必是难民。老丈衣衫褴褛,身形佝偻,而那小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一身衣服尚能敝体。

“先喝点水吧,等下走的时候我给你们拿俩馒头。”云野端上一壶热水,本想在多拿点东西上来,无奈这是间黑店,蒙汗药,断肠散应有尽有,反倒是粮食有些不够。

老丈一听,顿时眼眶就红了,立马要给云野跪下:“来!囡囡,给小二哥磕个头。”

小女孩倒是乖巧,听见爷爷这么一说,立即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当当当”三个实实在在是响头磕的云野有些措手不及。

赶忙上前抱起小女孩,又伸手去扶老丈。

这一扶之下,云野立马感觉不对劲,怎么轻飘飘的?

而老丈艰难的起身之后,擦了擦眼泪,跟云野说起了他们的来历。

老丈姓张,小女孩是本家孙女,名唤张璋,家中本是闽川大户,无奈兵灾一起,这大户首当其冲,一家老小被杀得只剩他们二人。

二人只得沿路乞讨,来到了京都。其中险阻自不必说。

本想着自家还有子侄在京都为官,来了京都才晓得,自家子侄早就因为冲撞了九千岁,在菜市口丢了脑袋。

云野听罢,长叹一口气,这天下的穷人各有各的苦法,但这兵灾却都是一样的。

说完了来历,老丈又跪了下去:“小二哥,老朽说这些自是希望能求你可怜,我这孙女不过十四岁,我却已经七十六了,再照顾能照顾几年?若小二哥不嫌弃,我这孙女就送你了!为奴为婢都可!哪怕是卖到青楼去,只要能活一条贱命!老朽愿意为小二哥当牛做马了!”

云野听得心酸,再一看小女孩,满脸的苦涩,眼泪就悬在眼角,却死死的憋着,生怕哭出声来。

这一路,她爷爷何止是一次要将她送出去,但这年月,除了妓院春楼,哪里还要这种小姑娘!

可张老丈又怎舍得亲手将她卖到青楼,今日好不容易撞上了云野这个善人,说什么也得将孙女托付给他!

这辈子是没得还了,那就下辈子当云野案板上的一块肉,也算是报答这活命之恩了!

张老丈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不一会血就流了下来。

云野不忍,一把将他拉起:“我答应了!”

一听这话,张老丈顿时浑身瘫软,身子闪烁起来,不一会就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了。

“爷爷!”张璋大喊。

云野将张璋放下,轻声安慰了几句。

阎君令起,生魂定级:凡级三品!

张老丈生平再起,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二人一路乞讨到的京都,但刚一到京都,张老丈就已饿死在城门之外!

之后的张老丈,不过是游魂罢了。

这几日他再不入地府,那等着他的就只有魂飞魄散了。而现在他心愿已了,心中无怨自是被阎君令给超度了。

奖励,聚魂唤鬼术。

这唤鬼之术本是闽川地区乩童起乩,请神上身之法,能唤山鬼城隍入体,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而前面加以聚魂二字,自然是能唤鬼显形,行走人间。自然,这唤鬼之法也有限制,死去多时的鬼不能叫,有怨的鬼不能叫,有法力的鬼不能叫……

小女孩在一旁低声哭泣,云野索性用起这刚获得的奖励,将张老丈又唤了出来。

一阵青烟顿时从地底飘出,渐渐的凝成人形,云野手势一转,眼中红光一闪,张老丈顿时回了人间。

“我……我不是去了么?”张老丈低声惊呼。

云野也不管他怎样惊奇,径直问道:“老丈可识字?”

“识字识字。”

“那在我这当一账房先生如何?”

张老丈又跪了:“多谢小二哥活命之恩!”

“叫我老板吧。”云野淡淡的说道:“如今你为鬼,虽能在白日显身,但最好不要出了这间客栈,夜里……夜里就无所谓了,只要不吓到人,你自可随意走动。”

张老丈连连点头:“老朽省的,老朽省的。”

“你们祖孙就住在后院吧。”

云野迅速的安排了下去。

让张老丈跟张璋将客栈打扫了一遍,又安排着张璋出去买菜。自己则是坐在临街靠窗的桌子上静静的发呆。

太阳渐渐大了起来,但一直到正午,客栈内还是无一丝热气,好在虽说阴冷,却不潮湿。

街上人流渐多,两旁的铺子也开了起来。

一旁的油铺还未开门,而另一侧的茶楼倒是热闹了。

云野靠着窗,蹭隔壁茶楼的说书,正听着,楼下突然有人叫门:

“老板呢?!喊他出来见我!”

云野顺着窗户往下看去,只见一黑衣黑裤的捕头,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客栈。

……

来人是谁?

名唤李四,是这京畿之地的一个小小捕头罢了。

但就算是这么一个无名之辈,对城门口这处的平头百姓来说,那也算是天大的人物了。

云野急忙下楼:“原来是李捕头,快坐快坐。”

李四诧异的看了云野一眼:“老板呢?”

“老板家中有事,将这客栈盘给我了,大人您有事跟我说就行。”云野自是想好了说辞。

李四道:“哦?你可有钱盘下这客栈?”

云野掏出一个小银饼子,不动声色的塞李四手中:“钱财不多,不过好歹算是盘下了这客栈,细水长流嘛。”

意思是,此事揭过,日后好处费大大的有!

李四贪污受贿这么多年,这么一点画外音自然能听得出来,笑眯眯的接过了银饼子,贴身放好:“好好好,年纪不大,这脑子倒是转的快。我巡街去了,日后一定常来捧场。”

云野将李四送至门外,连声道:“李大人慢走!”

客栈易主就这么简单,上一任老板也是如此操作,捕头只管收钱,而看着这其中的隐情不去管,可见这世道坏成了什么样。

送走李四后,这一整日再没有客人上门。

云野也乐得清闲,在二楼听了一天的书,一直到天色大暗才起身活动了一下。

一下楼,整个大厅黑漆漆的,连忙喊来自家账房:“老张,老张。”

“哎,老板。”

老丈从柜台后直接飘了出来,看得云野眉头直跳。

“怎么不点灯?”

“没有客人,我又不用烛火,点那干啥?”

说得真有道理,云野都没得反驳了。

摆摆手让他去柜台后头站着,看来自家这账房先生也是个吝啬鬼。又叫过来张璋,让她挂两个红灯笼在门口。

好歹也让人知道下客栈还在营业。

不然这黑漆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茅房呢。

说也奇怪,刚点上灯笼,立马就有客上门。

来人云野也熟,李四手下捕快,陈皮五。

刚一进门就跟饿了三天似的,坐上桌之后先喊了声点灯,又摸黑抓起碗筷大声喊着上菜。

云野抬眼示意,账房便将蜡烛给点上了。

有道是人点蜡,鬼吹灯。到了这有间客栈就全给反过来了。

这灯火一起,黑漆漆的夜里就跟撕开了一块似的,云野看着,陈皮五身上好像有伤,好奇心止不住的就起来了。

让张璋去炒了几个小菜,自己又温了壶劣酒,端着走了过去。

“陈捕快这是做啥去了?都这天了,还不回去?”

临近了云野才看清,这陈皮五身上的伤可重,胸口一刀,从上到下,几乎将整个人都给划开,正面更有箭伤,看着不下九个。

陈皮五见有酒,兴奋的搓了搓手:“哎呀,小二你这小子会做人,咋知道我好这一口。”

“这回啊,是回不去了。也就在路上这么巡逻,才勉强能混一点吃食。”

说着也不动那几盘菜,深深的吸了口气,露出了一脸享受的表情。

云野顺势坐下:“怎么了这是?”

陈皮五道:“这不是有逆贼跑城里来了么?李捕头让我去追查,可他手底下就我一个,哪能查得到呢?”

陈皮五酒量不行,半壶酒下去就有点醉了。

“小二,你说我当初当这个捕快是为啥呢?为民?还是为财?”

云野捧道:“那谁不知道陈捕快最是公正!”

“公正?我呸!别以为我没听见你们在背后骂我,什么扑街,黑皮狗,狗腿子。怎么难听怎么来。

我也知道,我干的那些事挨骂也活该,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公正,我也想为民做事,可这衙门上上下下都一般的黑,我不跟他们一块,我就跟我爹一样,送出去就因公殉职了!”

陈皮五真的醉了,跟着云野大倒苦水。

账房听着热闹,也凑过来听着,张璋更是早早的就躲在了云野的背后。

“可还是不行,哪怕我收的例钱都给上头了,他们还是看我不顺眼,排挤我,有啥脏活累活都给我。我就想那我就去你妈的吧!爷不伺候了!谁特娘的不是从平头百姓出身?我就为百姓说话!”

“这下好了,他们让我去追查叛贼的下落。”

说着陈皮五又喝了口酒。

“没追到?”云野问道。

陈皮五咧开大嘴笑道:“我谁啊?陈皮五!怎么可能没追到!我可找了半月,终于找到了那群叛贼的下落,赶过去一看,哪里是什么叛贼,就是一群吃不饱的苦哈哈。”

“我寻思抓起来吧,可一问才知道,这都是灾民啊,不过是抢了员外郎家的一亩吃的,就被当成了叛贼。你说,我再怎么混蛋,这也是几十条人命吧?”

云野道:“嗯,确实。”

“我回去跟李捕头一说,他答应得好好的,说是一定还他们清白,才跟我去了灾民那,谁知道他们早就派人跟在了后头。我想拦住他们啊,我没拦住啊!”

陈皮五说着想哭的样子。

“然后呢?你又怎么变成这样的?”

陈皮五苦笑一声:“还能怎样?杀人灭口罢了。”

“整个衙门都参与了?”

“杀良冒功,更何况那群灾民是真背着海捕文书的。”陈皮五摇了摇头,但用的力气大了,脑袋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在地上咕噜了两圈,滚到了门口。

“劳驾,帮我把脑袋捡一下。”

云野起身将陈皮五的脑袋捡了回去,此时再看陈皮五,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血淋淋的。

陈皮五自嘲的笑了一声:“看看,我这就是被叛贼所杀,手段极其残忍。”

账房啧了一声,摸着胡子不住的摇晃脑袋,张璋有点害怕,一直跟在云野身后。

云野沉默了一会说道:“行吧,事也了了,你也该走了。”

“我不走。”陈皮五道。

云野直视着他:“你可知道鬼物一旦杀人,那就难入轮回了。”

陈皮五想了想道:“现在知道了。”

“想清楚了?”

“清楚了。”

“那去吧。”

“多谢。”

云野送陈皮五走出店门,来到门外才发现,门口阴风阵阵,几十个死状凄惨的鬼正瞪着阴森森的鬼眼看他。

陈皮五一摆手:“兄弟们!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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