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

孟关第18师团指挥部内正在召开一个军事会议。两排军官正襟危坐,一名站立的军官捧着文件夹铿锵念诵:“据美军中校艾奇逊的供词并结合其它情报加以判断,现在新平洋、于邦、拉加苏、临滨的敌军为新38师112团主力,新38师主力已于列多紧急开往新平洋,其114团前锋近日有可能进出卡拉卡、唐卡家一线;第56联队联队长长久竹郎向师团长提出建议:‘应机动师团主力进出胡康河谷北部,围歼已到于邦北侧、临滨、新平洋、拉加苏的重庆军第38师一部,确实控制大洛盆地和新平洋、于邦等地,采取先发制人方针,迎击来犯之敌。’”

“长久大佐的建议很好。”田中新一目光扫视,座下鸦雀无声,“命令。”

座下全部军官唰地站起。

“师团主力马上往新平洋山口开进,按原计划于12月15日开始总攻,歼灭重庆军第112团,在敌军难以发挥战斗力的隘路口击破来犯之第38师主力。”

田中新一说完就看见门口立着一个大佐军衔的军官,是第18师团参谋长大越兼二,刚从眉苗第15军司令部开完会赶回来。

“将军!”大越兼二神情忧重。

“军部有什么指示?”田中新一问。

“军司令官命令。”

田中新一唰地站起。

“第18师团应停止目前的攻势,须于孟关地区外围迎击敌军。即使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应确保并固守加迈一带,向大奈河北岸地区增加超过目前的兵力,需经军司令官批准。”

田中新一不禁愕然,按牟田口廉也的意思,是要他放弃攻势,后撤到孟关地区和驻印军决战。

“混蛋!”田中新一一拳砸上桌面,茶杯猛地一震。

大越兼二使个眼色,军官们纷纷退出去。

“牟田口廉也到底在想什么?大龙河、大奈河是阻挡敌军的要线,如容许敌军轻易渡河,师团就失掉可以利用的天然屏障!还谈什么长久坚守孟关?!”田中新一丧失了一贯的冷静。

“将军,此次我在眉苗见到了方面军司令官,他向我详细询问了缅北战况,并让我转交给您一封私人信件。”大越兼二递上一封信。

田中新一展开信笺,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正三的声音回荡耳边:“田中师团长,我首先要告知你,大东亚战争全面战况不容乐观,将来感到命运悲重。牟田口军长主张的英帕尔作战,终于得到大本营认可。英帕尔作战的利害得失虽不能立即作出判断,而今,也只有尽全力争取彻底胜利的成果。此后第15军主力会一心扑在英帕尔作战上,当前军可能会减少对第18师团的关心。因此,为完成胡康方面任务,在作战指导上,就交给第18师团长了。”

看完信田中新一良久不语,河边正三是在向他示意,第18师团在胡康河谷的战斗,不可能会得到任何援助。

“将军……”大越兼二担忧地问,“方面军司令官有什么指示?”

田中新一仰面长叹:“今后的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那是否还要按照军官长的命令执行?”

“要执行,但不能全部执行。”彻底明白第18师团只能孤军奋战的田中新一恢复了自信和冷静,“命令:以第55联队主力固防孟关,以该联队第三大队增援对拉加苏的围攻;第56联队主力及山炮第2大队继续围攻于邦敌军。”

日军的炮击和进攻终于停了。暮色四合的阵地上硝烟弥漫,遍地都是炮弹炸出的土坑,大部分树木被炸得一片狼藉,那棵巨的大榕树却依然耸立,里面藏着整个A排。

“*,继续打呀!”青狼望着榕树前那些倒卧的日军尸体,狠狠往树下啐一口。三天下来,他已经数不清日军到底对大榕树发动了几次进攻。要想攻下于邦阵地,就得先攻下这个榕树据点。对这个据点,日军似乎已经气疯了——树上树下两个机枪巢,掩体工事完备,全部可以打360度;气根之间也密密麻麻地构筑了火力点。炮弹打不进,鬼子就分组奇袭,战术手段不能说不精到,单兵素养也十分了得,但面对据点外围防不胜防的诡雷和大量精良的自动火器,每次都以丢下几具尸体告终。

“你倒是不嫌累,老子都要累死啦……”费卯抻着脖子往下咽干粮,没有水,被噎得直翻白眼,“……谁还有水?”

宝七听着不远处大龙河汩汩的水声,哀怨地喟叹:“造业啊……守着一条河还喝不上水……”

“去,看看老卡弄着水没。”剃头佬踢下大个儿,他也渴得嗓子冒烟。

“……鬼子摸上来咋办?”大个儿把着机枪不松手。

剃头佬一瞪眼:“没了你机枪就不响了?”

“我去吧。”一个树丛动了,站成一个人形,是身披伪装网的岳昆仑。

剃头佬斜岳昆仑一眼:“好像全天下就剩你一个好人。”

“反正我也没事干。”岳昆仑把枪背上后背。这三天他一枪都没开过,不是不想打,是杜克不准他开枪。这拨鬼子里狙击手很多,杜克怕岳昆仑被瞄上,他只把岳昆仑用在最需要用的时候。岳昆仑下树的动作很敏捷,还有一个人影比他更敏捷,嘎乌抓着一根树藤荡到他面前。

“我跟你去。”嘎乌笑出了满嘴白牙。

看着两条身影飞速消失在植被间,站长感叹:“两个好把式啊。”

费卯翻站长一眼:“你当打仗是种田哪。”

岳昆仑和嘎乌找到杜克的时候,他正和李克己蹲一块儿抽闷烟,伙夫苦着脸站边上。

“别说喝的水,就是做饭的水也没啦……总不能叫弟兄们吃生米吧?”伙夫在那絮叨。

李克己眉头皱得像铁疙瘩。这几天为了弄水,挖深坑、挖芭蕉根、清晨挖竹子最下面几截、收集露水,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但收效甚微。李克己开始怀念野人山的雨季了,那时候不管怎么样,总不会为水犯愁。

“实在不行……晚上派几个弟兄去河边?”伙夫试探地问。去河边要穿过日军的封锁线。

“亏你他娘的说得出来!”李克己骂,“要不派你去?”

伙夫低下头不言语了。

“你!”杜克踢嘎乌一脚,“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嘎乌回答得很老实。

“你是森林里的土著!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你给我想办法,想不出来就滚回你寨子去!”杜克简直是不讲道理了。

嘎乌苦着脸蹲那搜肠刮肚,他可不想回寨子去,而且现在想回也回不去。

“小时候好像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过一句……我没试过……”嘎乌在那嘟囔。有些事情看样子还得逼才行。

“说!”杜克凶得像个打手。

清澈的汁液从树藤的斜切面上滴落,一滴滴汇集在翻转的钢盔里。这就是嘎乌的办法。

李克己用手指接一滴放嘴里舔舔,脸上的表情立刻跟吃了苦药似的。

“这树藤没有毒。”嘎乌小心地观察李克己的表情。

李克己突然暴出大笑,一把搂上嘎乌的肩膀:“有你的!是淡水!”

嘎乌如释重负地笑了。

“走!教弟兄们用这法子取水!”李克己的心情大好,这样的树藤阵地上随处可见。

伙夫跟着李克己颠颠儿地跑了。杜克赞许地拍拍嘎乌:“干得不错。”

嘎乌笑容灿烂:“我去教弟兄们弄水。”

嘎乌也颠颠儿地跑了。杜克转向岳昆仑,“有话要对我说?”

“是。”

“说吧。”

“让我参加战斗。”

杜克不感到意外,岳昆仑开口前他就猜到了。他坏笑:“你一直都在战斗。”

“……你不让我开枪。”

杜克收了笑:“还记得选你当A排狙击手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

“重复一遍。”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A排的狙击手,也是全排人的保护者。”

“记得就好。你必须要习惯隐藏自己,这不是为你,是为了整个A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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