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奥玛:真正的战争 1

阿富汗整个国家派系林立,各派之间冲突不断,以致大多数城市和村庄都处于战火中。因而父亲支持塔利班武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何况当时塔利班正在和马苏德领导的北方联盟进行对抗战。我感觉父亲在让手下人和马苏德这样一个其军事才能让他钦佩不已的人领导的军队作斗争时,他是很享受的。当别人告诉他,他超过了马苏德那位卓越的军事家时,父亲心里的高兴是其他事情无法带给他的。

有一段时间我的兄弟们和我很不希望被送到前线去,但是后来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下了命令,让我到基地组织的一个基地去报到。那个基地位于喀布尔市郊的高山上。父亲说:“去吧,我的儿子。去看看士兵们的生活。”

记得当时我才刚满十七岁,去前线打仗是我最不愿做的事情。我已经看过太多从前线回来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士兵了。一般来说,战争就意味着死亡,因为那里没有战地医院,甚至连临时医疗诊所都没有,伤兵根本得不到任何救治。有时大家会想办法把受伤的人送到最近的城市去,但是这种情况很少见。虽然出现真正紧急的事情时,扎瓦希里医生会为我们诊治,可扎瓦希里医生的主要职责是策划袭击而不是给人治病。

不过我除了服从父亲的命令之外别无选择,我还没到可以违背父亲命令的年龄。实际上,我一上路心里就有些兴奋了。抵达喀布尔郊外大山上的基地时,我能够看到马苏德的人和父亲的士兵几乎是面对面地在打仗。前线的士兵使用的是机关枪和其他类型的短距离射击用武器;士兵身后,也就是前线和基地之间,有一排大炮。我偶尔还看到苏联战争中遗留下来的俄式坦克,那些坦克还能用,上面盖满树枝、草皮等用来遮掩的东西,停放在平地上的角落里。坦克战并不常见,这让我很失望,因为我懂一点点开坦克的知识,和其他十几岁的男孩子一样,我也很渴望能有机会亲自开一开那些坦克。

我看到有源源不断的武器运到基地来,武器种类很多,有毒刺导弹、机枪、大炮等。战争的复杂性让我着迷了。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一直以为阿富汗的战争包含了游击战,但是实际上那些战争的情形和我想象中超级大国对决的场面差不多。看着眼前大量受过良好训练、配备了现代装备的士兵,我记得听说过父亲和他手下的士兵曾参加过塔利班的作战,父亲在和苏联人打仗那十年间学到的军事专业知识完全改变了现在这场战争的方式。

我到的时候战斗已经基本上停止了。刚到的那五天里我主要做的就是观察,我那时觉得来前线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有时候我会鼓弄我的那个便携式接收器。前线大多数士兵都有一个那样的接收器。一般士兵的接收器并不复杂,没有父亲和基地组织高级领导人使用的那么复杂。

那地方很无聊,我发现如果花点时间,一般都能发现马苏德的士兵使用的波段。于是我开始和马苏德的那些士兵聊天,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或是谈一些其他和军事无关的问题。当然,我从没跟他们说过我是本·拉登的儿子,要不然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抓住我这个大目标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父亲绝不会为了救我而做什么特别的事。

有一次我遇到一个比较友好的士兵,我问他:“你为什么想杀我们呢?”

那位马苏德的士兵回答说:“我和你们无仇无怨。这是一场土地争夺战,我们接到命令,要射杀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你正好在这块土地上,如果有机会我就必须杀了你。”

那个士兵说的是实话,每个军阀都想统治这个国家。尽管阿富汗缺很多东西,比如房子、医院、学校、食物、衣服和其他的日用品,但这个国家绝不缺少军阀,每个军阀都梦想着获得对整个国家的最高领导权。不过每一场战争最后的结果都只是新产生一批固执、不愿投降的人而已。

喀布尔周围的作战地带和一个村庄相连,那里的山脚下零星分布着一些矮小的房屋。由于那里在进行近距离作战,所以当地很多房屋都被废弃了,父亲的士兵就都选择在那些屋子里睡觉,而不是躺到石头地面上去。睡觉的时候,父亲的士兵们会在整个山脚下到处设置岗哨。有一天轮到我执勤时天刚好黑了,父亲说过他们必须像对待其他士兵一样对待我,不能给我开小灶。父亲的原话是:“不比别人好,也不比别人差。”

我几乎是刚找到一个比较有利的放哨位置,就感觉有一颗子弹贴着我的右耳飞过去了;紧接着,又有一颗子弹贴着我的左耳呼啸而过。随后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对方的士兵发现了我。我两边到处都有子弹在飞,我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跳下去了。由于头顶两边都不断地有子弹飞过,看起来似乎无论从哪里跳都不太好。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躲过那些子弹的。很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所以敌人的射击才不准,或者是由于我一直没动,所以负责射击的人还以为自己打到的是一块石头。我的战友们后来终于听到枪声,跑出来想要加入战斗,但他们出来的时候敌人的射击刚好停下了。天亮之后,他们看到我站的那个位置周围有很多弹孔,都觉得我能死里逃生真是不可思议。那天晚上真主一定在我身边保佑我。

第六天,战斗打响了,而我立刻对士兵们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尊敬之情。我被派到了炮阵地那边,那里的炮声让我的耳膜痛苦难耐。当然,我逐渐适应了战场上的喧闹,却从未适应战场上的血腥场面。大屠杀一般毫无意义的死亡让人厌恶,我周围到处都是受了伤奄奄一息的士兵,他们大多数人年龄都比我小或者和我差不多。

我一直在让父亲失望,为此我很难过。然而,离开那个基地之后,我更加坚定地认为战争是人类能想象到的最没用的训练方式。我们在山上停留的时候,我对自己发誓说,在我的余生中,我总有一天会说出自己对战争这一父亲的挚爱的厌恶。

除了战争,父亲最热爱的就是伊斯兰教。虽然穆斯林可以在任何地方做礼拜,可以在街道上、家里、办公室里、沙漠上、甚至是在机场,但是如果一个穆斯林,尤其是一个穆斯林男人,能够在清真寺做礼拜,那是最好不过的。不过有时候我的兄弟们和我不想去清真寺。这不是因为我们缺乏对真主的信仰,而是因为我们院子里那座清真寺用途太多了,我的兄弟们和我待在那里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还多。那里常常会有一些单调乏味的聚会,而且会持续好几个小时,常常是那些讲话最无聊的伊斯兰发言人在那里讲课,他们不停地讲啊讲,直到我们的眼皮都要合到一起都在打瞌睡了他们还在讲。对我们的遭遇父亲毫不同情,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对那些同一问题的不同说法表现得兴趣盎然。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无论是谁,只要想去做演讲就可以去讲。于是,那些兴致勃勃的讲演者便一次次地把心不甘情不愿的人们留在那里听他们的长篇大论。几乎每一个成年人都要求去发表演讲,宣传自己对伊斯兰教的理解,企图说服别人。他们大多都不是伊斯兰教的学者,但是那些无知的人们却觉得自己会因为做了长篇演讲而使自己的精神得到提升。

我们兄弟在那个清真寺里待的时间已经远远多于那个寺里的其他人了,我们在那里学到了《古兰经》的各个版本、伊斯兰教的历史、进行圣战的原因、我们需要知道的非伊斯兰世界的罪恶,还有父亲毁灭西方的计划。正是在那个清真寺里我们知道了美国信仰的是基督教。我们被告知说真主计划让信仰所有宗教的人,包括基督教、犹太教、印度教及其他各种宗教的人,最后所有人都要接受伊斯兰教的统治,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将接受一个伊斯兰哈里发的统治。

听那些无知而无聊的人滔滔不绝地谈了两年之后,我写了一封匿名信。我很谨慎,故意没用我平时的笔迹,以免被别人认出来。

我记得我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如果没有本·拉登的允许,应该谁都不可以到清真寺里去做演讲。让人们在那里忍受着听别人的长篇大论,这也是不公平的。生命中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做的事,我们不应该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坐在清真寺里听无知者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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