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奥玛:圣战假期 2

我决定了,我要去苏丹找我的新娘。萨阿德决定和我一起去。因为萨阿德已经十九岁了,而我也已经十七岁了,所以父亲并没有反对我们的计划。而我们亲爱的妈妈从来就不会禁止我们做什么,不过她说:“我的儿子,我祈求真主照看你们,保佑你们的安全,让你们找到你们想要的幸福。”

我和萨阿德收拾了几件行李,乘出租车去了巴基斯坦,然后再从巴基斯坦坐飞机途径伊朗去了叙利亚。经过伊朗的时候,我想起了我和父亲一起从喀土穆到贾拉拉巴德的日子。那些事情仅仅发生在两年前,可我觉得这期间好像已经过去一百年了。阿富汗沉闷的生活让人觉得时间变长了。

叙利亚的生活很有趣,特别是当我们没有提前通知,悄悄跑到母亲的娘家让他们大吃一惊时更有意思。我们在他们家只住了几天,但是那几天已经足够让我意识到由于母亲长期没来看望他们,外祖母心里非常难过。母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他们打电话或是写信了,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母亲又有了一个小女儿。他们十分想知道母亲和她孩子们的情况,不停地问我们各种各样的问题。听说了我们在阿富汗真实的生活之后,他们都很是担心母亲的身体和安全问题。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他们很少提及父亲和父亲从事的活动。生活中有些话题最好不要提起。我们在叙利亚度过了愉快的几天之后就和他们说再见了,然后我们乘飞机去了苏丹。

我和萨阿德终于到了喀土穆,我忽然觉得自己对那里的土地和人民有一种深厚的感情。我感到自己就像是在外漂流多年的浪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样,我从没忘记过我们住在那里时遇到的好人们,从没忘记过那段快乐的时光。

父亲告诉了我们一些政府官员的名字,说他们可能会给我们提供保护。我能感觉到他们对本·拉登这样一个慷慨的朋友的儿子的热情,他们还表达了对自己国家的政府被迫驱逐父亲的遗憾,他们发布了正式许可,允许我们到苏丹任何地方去,这在当时是很难得的。

我和萨阿德很快就分开了。他找到了一家人,和那家人住到了一块,我也找了一家人住了进去。这样最好,因为萨阿德一直喋喋不休,我早就受不了了。我们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妻子,让老朋友去打听有没有哪个女孩儿家庭出身比较好、人也比较漂亮、家里也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本·拉登的儿子。

不过在认真寻找妻子之前,我先去找了我们留下来的那些马。我常常想起我们的马,祈祷有谁发善心收留他们,好好对待他们。我赶回父亲的马厩——我们走的时候把那些马放在里面了。

我听到一个噩耗。他们告诉我那些马要不饿死了,要不就是得病没人照料病死了,只有两匹还活着。

那两匹马叫阿德哈姆和拉扎兹,都是最强壮的马,现在还活着。不过可怜的阿德哈姆已经病入膏肓了,它的身体很虚弱,那曾经强健的四肢现在病得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支撑了。就算不是专业养马的人,也能看出来它已经活不过一个星期了。

拉扎兹是我见过的所有马中最骄傲的一匹,但它现在也瘦得就剩皮包骨了,我都能看到它的骨头一根根地在皮下面支撑着,就像马上要破皮而出一样。这匹骄傲的马曾经几乎让我主宰一切的父亲也拿它没有办法,但现在它似乎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它已经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

我心里难过极了。我想救它,却失败了。我太难过了,真不愿意再去回想这事。看到那些马的情形之后,我心里异常沉重,那趟旅行的快乐完全被破坏了。

我找到一些过去的朋友,我们回忆过去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他们大多都不知道本·拉登家庭的男孩们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当初一夜之间我们就消失了。他们也都没听说过那次针对奥萨玛·本·拉登的暗杀。而那次事件之后,父亲就让我们离开了学校。也有人说他们后来得知我们全家都离开了苏丹。多数人都以为我们是回沙特去过好日子去了,所以当他们听说我们是去了阿富汗之后都很吃惊。有几个男孩很难过地看着我,他们很聪明,知道我们本·拉登家庭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彻底转变,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见过朋友之后,我就去看父亲在那里的生意和土地去了。那些都是我们本·拉登家族的产业,其中很多都是以我们家族的名字命名的,包括一个皮革加工厂,父亲曾经带我们去过那个厂几次,他还很骄傲地说那是他最成功的几处生意之一。

到了那之后我发现皮革加工厂已经关门了,厂房也被送给了附近的一个大学,现在已经变成那个大学的教师宿舍了。我很生气,那个厂是属于我们本·拉登家的产业,谁都没权利把它当做礼物送给别人。

我在那个厂浪费了很长时间,到处走来走去,心里气愤难平,后来我突然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我必须尽快回喀土穆,不然就不安全了。我很快就决定不走那么远的路去找桥了,我要游过尼罗河。

我的决定看起来很愚蠢,但其实并非如此,毕竟我和我的兄弟们曾经很多次从这条河里面游过去,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虽然太阳已经下山,月亮照彻了夜空,月光反射着河面上的水波,但是据我推算我只需要10到15分钟就能游到城里去。而如果我走路的话,要走好几个小时,因为那条河上最近的一座桥都还有很远一段路。

我坐在河边把鞋子脱下来绑到了腰上的衬衫里面,然后就跳到了漆黑冰冷的河水里。我能看到河对岸的棕榈树摇晃的身影,我知道我只需要游一小段距离就能到对岸。

过了几分钟我就遇到麻烦了。河水下面暗流汹涌,我根本无法靠岸,河水把我一直往下冲。我并没有为了保存体力顺水漂流,而是不停地和水流搏斗,以为只要使劲我就一定能游到对岸去。最终我还是没有成功,全身却已经精疲力尽了。很快我就累得身上每一块肌肉都酸疼不已了。

我在尼罗河里挣扎了好几个小时,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我骂我自己,我应该让萨阿德和我一起去那个工厂的。现在我甚至都没有告诉他我去了哪里。实际上,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就连那个给我提供住处的家庭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们更不知道此刻我正在尼罗河里挣扎。我可能会被一只鳄鱼给吃掉,就此从这个世上消失,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出什么事了。

我祈求安拉,求他能给我送一块浮木过来,让我能抓到个什么东西,好游到岸边去。安拉回应了我的祈求——突然,我看到身边有什么东西飘过,当我游过去抓住它的时候我的脚已经踩到了尼罗河河底。我所处位置正好是河流变窄的地方。我一直挣扎着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站着走出这条河。

我慢慢爬上岸边的沙滩,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不过谢天谢地,我还活着。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我已经跟着水流漂了好远了。只能等到太阳出来再去找回喀土穆的路。那天晚上天特别冷,我在河边不停地摸索,后来总算找到一根粗棍子,用它去探地面,找了一块不是太硬也不是太软的地,把手上的棍子插上去,然后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挂到棍子上——至于我的鞋子,早掉在河里了。

我从来没有感到那样冷过,即使是托拉博拉山下大雪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冷。我记得父亲说过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们应该到地里去。于是我用手挖沙子,最后挖了一个大沙坑,那个沙坑能容下我整个身体。我跳到坑里,又用手把刚才挖出去的沙子弄了回来。过了几分钟我就感觉到沙子里有了热量。我刚才差点被淹死,现在已经筋疲力尽,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我就被一阵男人的声音惊醒了。我很害怕,一抬头就看到一大群愤怒的男人在那里问我各种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以极快的语速告诉了他们我的经历,但是看起来他们并不相信我的话。我害怕极了,我只有十几岁,还是这样赤身躺在沙坑里,而那群男人长相凶恶,我觉得这回我危险了。

不知为什么那群人里一个老头突然开始大叫:“他是魔鬼,他是魔鬼!”有几个人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离开了我,另外有一个人在那里大声喘着粗气。很明显“魔鬼”让他们害怕了,他们全都转身沿着河岸飞奔而逃,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我一直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想到他们一旦冷静下来可能就会怀疑起我是魔鬼的说法,然后重新回来找我,抢我的东西。于是我立刻从沙坑里爬了出来,穿上衣服,想另外找一个地方藏起来。走了几公里以后,我重新挖了一个洞,又睡了一觉,补充了睡眠。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群男人,他们像刚才那些人一样,对我也非常好奇。他们也问我我是谁,我来他们这里做什么。

我还记得刚才那群人听说我是魔鬼时的反应,我知道农村地区多数人都很迷信,于是我很大声地叫道:“我是魔鬼!我是魔鬼!”

那些人一听我的话立刻就不敢动了,他们相信了我的话,然后所有人就像一阵风一样跑了。看到这两群人的反应,我知道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肯定非常危险,应该是一个没有法度的地区。这样想着,我决定去找一个村子,在那儿我也许能找到个神职人员。

我很幸运,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村子。村里还有一座清真寺,寺里一个好心人给了我些吃的,还找了一个地方让我休息。后来,他带着我找到了回喀土穆的路。我等到一辆马车坐了上去。那一路真是太糟糕了,路很干,路上的沙粒都溅到我们脸上了。

到了喀土穆郊区以后,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回我住的那户人家。男主人正在等我,他很担心我的安全。奇怪的是,当我告诉他我的经历之后,他变得很生气,大叫着责备我,说我不是一个好穆斯林。然后他又污蔑我昨晚是去找女人了!而我真实的经历却是这样的:游尼罗河、差点儿被淹死、在沙洞里睡了一夜、被当地人当做魔鬼、在小村子的清真寺里休息。这些事情在他听来都是不可信的,他一直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直到我离开喀土穆的那天他还在生气。

那位男主人的反应让我很难过。

经历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后,我终于安定下来,开始去找我的新娘去了。可能是我的那位男主人告诉朋友说我晚上会出去风流快活,因此我处处碰壁,却也无法肯定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的。不过,真的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所以,你可以想象当我听到萨阿德已经娶到一个新娘时我有多么吃惊。在这件事上,萨阿德就像过去找吃的或者是向别人描述美味的大餐时那样,一心一意,全力投入,最后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新娘。我了解萨阿德,他可能找了自己周围所有的人,到最后可能那些人都觉得只有给他找一个新娘才能让他闭嘴。那个女孩十六岁,这个年龄已经足够让她的家人同意她结婚了。

萨阿德的婚礼最后敲定了,他非常高兴。他们的婚礼很简单,不过因为新郎萨阿德很兴奋,大家也非常开心。他们的婚礼是在那个女孩儿家办的,当时女人们都在屋子里面,男人们都在外面。婚礼过后,萨阿德就给他的妻子准备了需要的东西,准备让她和他一起回阿富汗。

我还是孤身一人,就这样又回到了母亲和兄弟姐妹们身边。我的家人最感兴趣的是萨阿德和他的新婚妻子,但他们也很欢迎我回来。看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很想我,这出乎我的意料。回来以后,我仍很想离开阿富汗,于是我开始考虑尽快找借口出门。

时间飞逝,我和父亲的一些苏联战争老兵的关系变得比和兄弟们的关系还要好。我从喀土穆回来的时候,我的好朋友塞赫尔吕看到我特别开心。他甚至同意让我练习开车,我平时是很少有机会练开车的。我坐到驾驶员的座位上,塞赫尔吕坐到我旁边,让我小心一点儿。上次是他开的车,那些糟糕的路把他车的方向盘都弄坏了。塞赫尔吕非常耐心,他指导着我,让我一路开到了坎大哈,还教我在单行道上怎么开车,帮我看周围有没有驴车和马车。总之他对我就像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尽管战争和极端的贫困已经让阿富汗人民的生活大不如前,但在很多方面,坎大哈仍旧是一个迷人的城市。

可是这样开心的日子不久就结束了。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离人间地狱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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