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破开樊笼

老僧沉默了,这数十年里,他每一日都在期盼有人能够进入魔宗山门。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第一个进来的会是魔宗残存的小崽子,或许会是追寻至此的光明大神官卫光明,甚至或许会是重新起了杀心的轲浩然。

但他觉得这些可能都不算可怕,因为这些人虽然强大,但他却熟悉他们的性格。

而眼前这位,显然是既强大而又陌生的,这样的人物,让他怎么能够破局?

“你是个疯子。”

老僧静静地望向陈玄如同古井一般的眼眸。

陈玄收回了那一缕剑气,一指按在老僧眉心。

老僧依旧枯坐在地,未曾移动分毫,但他的眉心已经凹陷了一个寸许深的坑洞。

“轲浩然是疯子,你也是,只可惜你永远也追不上轲浩然,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如今已然抵达超凡境界了吧。”

老僧似乎没有察觉到肉体的苦楚,他依旧平静地望向陈玄,就像一个长辈望向晚辈。

但他猜错了,陈玄的年龄比他小不了几岁。

“我和轲浩然疯不疯暂且不论,但你一定是个傻子。”

陈玄笑着老僧周身的剑痕,还有承载剑痕的青石板。

“轲浩然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陈玄想了想,就地盘坐,解下腰间葫芦,饮了一口酒。

老僧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温和而纯净,仿佛佛门的佛光与昊天神辉融汇在了一处,可惜他的胸膛略做起伏。

“看来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老僧平静了下来,他望向陈玄手中的葫芦,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你来自何处?知守观还是书院?”

老僧的境界早已枯朽,但眼力依旧还在,他自是能够看出,陈玄起码也是知命巅峰的境界。

“我说了,你复述轲浩然的剑势,我饶你不死。

我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陈玄对老僧失去了耐心,于是他将葫芦系在了腰间。

“不是书院,那便是知守观了。

七间草屋可还安好?”

老僧自以为摸清楚了陈玄的底细,于是他笑了笑,准确地说,是扯了扯干瘪的嘴角,兴许是肌肤太过干燥,唇齿摩擦时,发出壳了壳的响声。

陈玄摇了摇头,他坐在原地,拍了拍葫芦。

一柄通体金黄的小剑悬停在了老僧身前,猛地一划,却并未划向老僧,而是对准了青石板上的剑痕。

“你认识夏侯?”

老僧面色一喜,接着又是一黯,轲浩然不杀他,而是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将他幽禁在此,青石为篱,剑痕为栅,构成了世间最为强大的一道樊笼。

他不觉得世间有谁能从外界破开此阵。

当然,夫子除外。

但眼前这位白衣剑士怎么会是夫子?

“我见过很多蠢货,像你这么聪明的蠢货倒是少见。”

陈玄笑了笑,龙渊剑在一息之间来回千次,一道道丝线纵横交错,但每一道恰好都与一道剑痕垂直。

轲浩然很强,但他终究不及夫子,何况他已然离世。

陈玄一息千剑,每一剑都是世界中的一种事物,丝毫看不出有“入魔”的痕迹。

但老僧却警惕了起来。

轲浩然一剑化万法,布下了这座樊笼大阵,照理说,只要境界没有高过轲浩然,就不应该能够牵动天地元气才对。

“你究竟是谁?”

老僧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已然可以感知到那座樊笼大阵有了一丝裂痕,天地元气顺着那一道裂痕钻入,他拼命地汲取着,企图能够快些恢复境界。

“轲浩然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被你这样的鼠辈算计,真是令人唏嘘。”

陈玄缓缓站起身,握住了剑柄。

单凭驭剑,似乎并不能破开这座大阵。

“先前我问你轲浩然的出剑轨迹,并不是要观他的剑,而是想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现在我大概知道了。”

陈玄望向那一道道残缺剑痕,即便被拦腰斩断,但依旧留存着一股意气。

一股与块垒迥乎不同的意气。

千年前那位带着明字卷天书叛逃出西陵神殿的大神官,凭借着一股不屈之意,硬生生在人世间凿出了一片不属于昊天的世界。

而轲浩然的浩然剑气,就似奔腾的溪流,就似飘荡的浮云。

我心畅快,何处不能去,这便是一种近乎无道理可讲的理所当然。

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哪怕千万人在前,我要去时便去。

这便是轲浩然的浩然剑气,所以即便过了数十年,这些剑意依旧留存。

陈玄握住剑柄,望向大殿穹顶,透过石柱,透过山顶,望向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

轲浩然只练一剑,一剑便是万法。

陈玄练千万剑,千万剑便是一道。

一剑劈下。

剑破樊笼。

心破樊笼。

“原来你也入了魔。”

老僧缓缓站起身,胸腹之中的两根锁链哐当作响,他捏了一个手印,有一朵纯净的莲花在他手中绽开。

莲生三十二片,一片一世,一片一相。

“我与轲浩然一般,早已无惧上天。”

陈玄握剑,一剑横斩。

一线越万丈。

可大殿并无万丈之宽。

叶苏与叶红鱼恰好进入殿中,便见山崩地裂。

“我叫莲生,我生来便是佛,生来便是魔。”

老僧闭眼,阖然长逝。

“他杀了莲生神座。”

叶苏望向那一座即将倒塌的巨大殿宇,喃喃道。

“他果然是冥王之子。”

叶红鱼望向老僧一分为二的枯尸,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莲生二十三,曾为佛门护法,曾为西陵神座——墨玉宝座之上的裁决神座。

“除非掌教亲自出山,否则神殿之中,无一人是此人对手。”

叶苏背着木剑,飞速地朝外掠去。

叶红鱼望向兄长的背影,冰冷的眼眸之中多出一分委屈的神色。

陈玄笑着望向缓缓滑移的大殿,一步踏出,便来到荒原。

“是时候去见见柳白了。”

陈玄将龙渊剑收入养剑葫中,遥遥地望向南方。

夫子曾言柳白的剑可于人间无敌,他倒是要看看,柳白的大河剑能及浩然剑几分?

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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