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体验真理的故事之四 10

手术后,嘉斯杜白的身体稍有好转,但不久后又开始出血了,而且这种病很顽强,光靠水疗法似乎不管用。她虽然没有拒绝这种治疗方法,但也并没有多大信心,当然她也不找外人帮忙。因此,在试过所有的治疗方法都不成的情况下,我恳求她戒绝吃盐和豆类。不管我怎样恳求她,不管我搬出了多么有权威的观点来支持我的说法,她依旧不同意。最后她挑战似的说,如果有人劝我这样做的话,我也是不会放弃这些食物的。一方面我觉得痛心,同时却又很高兴,高兴的是,我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向她表达我的爱。我对她说:“你错了,如果我生病了,医生劝我戒食这些或那些食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听从他的劝告。尽管现在没有医生的劝告,我还是决定一年不吃盐和豆类,无论你是否这样做。”

她大为震惊,悲伤地说:“请你饶恕我吧!我了解你,我不该这样刺激你。我答应不吃这些东西,但是看在神的分上,请千万收回你的誓言吧。这太令我难过了。”

“你肯放弃这些东西那再好不过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好起来的。可是我不能把认真许下的誓言收回来。而且我相信这对我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所有的自我节制,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总是会对人有好处的。所以不必管我,这也是对我的一种考验,对你也是一种道义上的支持。”

于是她放弃劝阻我了。“你太倔强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说完后,她竟难过地流下泪来。

我把这件事也算作非暴力不合作的一个例子,也是我人生中最甜美的回忆之一。

嘉斯杜白很快恢复了健康。究竟该归功于戒除食盐和豆类,还是由于她的饮食方式有了其他的改变,究竟该归功于我严守生活规则的结果,还是由于这个事件引发的精神上的喜悦,我说不清。然而她真的很快就好了,血也完全止住了,而我又多了一个“庸医”的名号。

而我呢,从新的饮食习惯中也获益匪浅。对舍弃的东西我从不眷念。一年之后,我发现那种强迫的感觉少了很多。这一个实验更激发了我自我克制的动力,回到印度后,我也一直戒食这两样。只有1914年在伦敦时,我再一次吃了这两样东西。以后我还要谈到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吃这两样东西的。

我也劝过我的许多同事戒食食盐和豆类,实验的效果都很好。医学上对此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但从道德上,所有的自制对心灵都是有好处的,我毫不怀疑这一点。一个能够自制的人和一个耽于享乐的人,他们的饮食当然是不同的,他们的生活方式也一定是不同的。奉行“禁欲”的人往往会因为放纵享乐而失败。

一百零七致力于自我克制

前一章我曾提到嘉斯杜白的病是如何促成了我饮食上的变化的。后来我为了“禁欲”,这方面的变化就更多了。

第一个变化是不喝牛奶,[印度教徒禁宰牛,但酷爱喝牛奶,自古已然。

]最初我是从赖昌德巴伊那儿得知牛奶会刺激人的。有关素食主义的书上也强调了这种观点,但是如果我还没有立誓禁欲的话,我是不会放弃喝牛奶的。尽管我早就知道牛奶并非维持生命的必需品,但是要做到绝对不喝谈何容易。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为了自我克制而不喝牛奶的必要性,碰巧此时我也看了几本来自加尔各答的小说,书中谈到母牛被主人折磨的情形。这深深地触动了我,我就去找克伦巴赤先生讨论这个问题。

虽然在《南非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史》中已向读者介绍过克伦巴赤先生,前面有一章也曾谈起他,我以为还是有必要在这里再提一提他这个人。我们很意外地结识,他是可汗先生的朋友,可汗先生发现他有超凡脱俗的气概,便向我介绍了他。

当我开始慢慢地了解他后,便非常惊讶于他奢侈的作风。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就问了我许多关于宗教的问题,偶然间谈到乔达摩佛陀的出家。随着交往的深入,很快我们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好在我们的想法很一致,他觉得凡是我做过的自我改造,他也要身体力行。

那时他还是单身,但每个月除了房租,个人的开销就达1200卢比。现在他过着简单的生活,每个月只花120卢比。在我解散了大家庭和我第一次出狱后,我们便一起住。当时我们的生活确实很艰苦。

就是在那时,我们讨论起有关牛奶的事情。他说:“我们总在谈论牛奶是有害的,那么为什么不放弃喝牛奶呢?实在是没有必要喝牛奶。”我很惊讶他能有这样的提议,当然我非常支持,我们发誓不再喝牛奶。这是1912年,我们在托尔斯泰农场[甘地非常崇拜托尔斯泰,他为了体验托尔斯泰理想中的农民生活,在南非办过一个农场,将其命名为托尔斯泰农场。

]。

我并不满足于这个变化。不久我又提议单纯吃水果餐,而且专吃最便宜的水果,我们要过最穷的生活。

吃水果显得方便多了,没有烹饪的过程。我们常吃生花生、香蕉、枣、柠檬和橄榄油。

我必须对那些奉行“禁欲”的人提出一个警告。虽然我发现了饮食与“禁欲”之间的密切关系,但那只适用于我。如果一个人不能排除心中的杂念,绝食也不能使他清心寡欲,只改变饮食并没有用。要彻底清除杂念,只能靠严格的自我反省,无条件地服从神灵的旨意。一个人的心灵与密不可分,世俗的人往往贪求美味和华饰。为了消除这种倾向,显然节食和绝食是非常必要的。世俗的人不能控制情感,于是成为情感的奴隶,所以需要清洁的不含刺激性的食物和定期绝食来消除肉欲。

凡是轻视节食和绝食的人,与完全依靠节食和绝食的人一样,都是错误的。我的经验证明,只有一心想要自制,节食和绝食才会对他起作用。实际上,如果没有它们的帮助,是无法完全从头脑中消除的。

一百零八绝食

当我放弃牛奶和谷物,开始实验水果餐时,也开始以绝食为自制的一种手段。克伦巴赤先生和我一起实验。过去我也时不时地绝食,但是那纯粹是为了健康。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学到,绝食是自我克制的一种必要手段。

我生于毗湿奴教信徒的家庭,我的母亲是一位坚守一切誓言的人,在印度时,我就奉行“叶卡达希”以及其他的绝食,不过那时只是模仿我母亲的样子,想取得父母的欢心。

当时我并不懂,也不相信绝食的功效。但是我看到我的那位朋友确因绝食而得到好处,便照着他的样子开始进行“叶卡达希”绝食,以借此支持“禁欲”的誓言。印度教徒在绝食的日子里照例可以喝牛奶,吃水果,然而我只喝水。

开始实验时,正巧印度教历的司罗梵月(Shravan)[约为公历七八月间。

]和伊斯兰教历的兰赞月遇上了。甘地家族不仅遵奉毗湿奴教派的誓言,也遵奉赛义德的誓言,不仅参拜毗湿奴神庙,也去赛义德的教堂。我们家族有一些成员还习惯于在司罗梵月里整月遵行“普拉度萨”(Pradosha)[白天绝食,入夜才进食。

],我也决定照做。

这些重要的实验都发生在托尔斯泰农场,此时我和克伦巴赤先生,还有几户非暴力不合作者的家庭生活在一起,有青年也有儿童。我们为晚辈们办了一所学校。这些人中有四五个穆斯林,我始终鼓励他们保持自己的宗教习俗,常会检查他们是不是每天做礼拜。还有基督教徒和拜火教徒,我认为我的职责就是鼓励他们遵守各自的宗教教规。

所以这个月里,我劝导穆斯林青年们做兰赞月绝食。我自己当然也做“普拉度萨”,不过,后来我要求印度教徒、拜火教徒和基督教徒跟我一起绝食。我对他们说,同别人一起进行有利于自制的宗教行为,总是好的。农场里的很多人都赞成我的建议。印度教徒和拜火教徒并不用在每个细节上都模仿穆斯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穆斯林要等到太阳落山才吃早饭,而其他人并不用遵守这样的规定,所以他们可以在这时为穆斯林朋友们做些美食。印度教徒和其他青年在第二天太阳出来前吃完他们一天的最后一餐,他们并不需要穆斯林陪伴,当然除了穆斯林,其他人在绝食期间是可以喝水的。

实验的结果是,大家都认为绝食是值得的,而且培养了他们的一种可贵的集体精神。

住在托尔斯泰农场的人都是素食者。我心存感激,要向所有尊重我的感受的人致谢。穆斯林青年在兰赞月份里也错过了吃肉的机会,但是他们谁也不想令我心怀不安。他们吃素食也津津有味,而印度教徒也常会为他们准备好吃的素食,以维持农场的简朴。

我有意在本章中间把话题扯到朋友们,是因为我不能够忘记这些温馨的回忆,也间接地向大家描述我的一种个性,就是喜欢和我的同事们共享我认为是好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绝食是很新鲜的事情,幸亏赶上了“普拉度萨”和“兰赞”禁食,使我很容易劝说他们把绝食当做自我克制的一种手段。

自制的风气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盛行于农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开始加入我们部分绝食或全绝食的行列,我相信这绝对是好的。我说不清楚这种自制对他们灵魂的触动究竟有多深,对他们克服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但是我是真的受益匪浅。当然我明白要收到同样的效果并不一定非要进行这样的绝食。

只有当一个人以自制为目的时,绝食才在克制上显出成效。我的一些朋友在绝食后,反而增加了和食欲。也就是说,除非不断地追求自制,否则绝食也没有用。《薄伽梵歌》第二章的名句写在这倒是很合适:绝食者其情可见,情之所求渐消逝,眷恋之情若犹在,一朝得见上苍面,眷恋之情都不见。

因此绝食和类似的训练,不过只是为达到自制而采取一种手段而已,如果只有上的绝食而没有精神上的绝食,结果必然是一场虚伪的灾难。

一百零九当校长

我希望读者朋友们知道,这几章所描述的全都是在《南非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史》中省略的或很少提到的事情。记住这一点就容易理解这几章之间的联系了。

随着农场的规模逐渐扩大,我们觉得有必要为农场的青年们成立一些教育机构,当时农场里有印度教徒、穆斯林、拜火教徒和基督教徒的男孩,还有几个印度教徒女孩。我们不可能专门为他们聘请老师,而且也没必要。不可能的原因在于合格的印度老师很少,而且合格的老师也不愿意为那么一点儿薪水到离约翰内斯堡21英里远的地方教书。何况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钱。而且我觉得没必要从外面聘请老师,我不相信现有的教育制度,我认为凭经验和实验才能找出真正的制度,而真正的教育只能是父母给予孩子的,再加上最少量的外界帮助。托尔斯泰农场是我们的家,而我是一家之主,所以我应该尽可能担负训练青年人的责任。

无疑这个想法不是没有缺陷的。他们不是从小就与我一起生活,他们成长的环境各不相同,而且宗教信仰也不同。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处于家长的位置,我又如何完全做到公正对待他们呢?

我始终认为,心灵的教化或性格的培养是最重要的,而且我确信不管他们的年龄和成长环境有多大差别,道德上的训练适用于所有人,于是我决定像他们的父亲似的二十四小时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我认为性格的培养会为教育他们奠定基础,只要打牢了基础,我相信靠孩子们自己或是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他们可以学会其他的知识。

当然我也充分意识到了文字训练的必要性,在克伦巴赤和普拉吉·德赛的帮助下,我们开设了这样的课程,此外我也没有轻视体力训练,他们平时就上了这些课。由于农场里没有雇用人,所以从烧饭到打扫卫生的所有工作都是每个人自己干。农场里还有很多果树需要料理,而且还要做很多种植花木的工作。克伦巴赤喜欢园艺,他曾在政府的一个示范花园里学到了一些做这种工作的经验。农场里无论老少,只要没在厨房里工作,都有义务干一点园艺活儿。孩子们也干了不少活儿,包括挖坑、砍树和搬运东西。这些活儿锻炼了他们,他们也很愿意干,所以通常他们不再需要其他运动或游戏。当然他们中有的人,有时是所有人会装病或偷懒。有时我也会默许他们这种把戏,通常我都是严格要求他们的。我想他们是不喜欢这种严格的,不过我记得他们并没有起来反抗。当我严厉时,总会用说理的方法使他们觉得不认真工作是不对的。然而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丢下工作去玩了。无论怎样,我们就是用这种方法训练他们的,而总算他们拥有强壮的体格,几乎没有人生过病,新鲜的空气和水还有规律的饮食对健康的功劳很大。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