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归去

如今,绿雉在杜兰真面前沉默了很多,但那跳脱的性子在旁人面前却不会变。

杜兰真知道,它这么文文静静的,只不过是因为杜兰真知道它的过往罢了。

当年灵台道君变福地为洞天时,便将琉光木、无妄泉与掩日神花放在三处,留待后人去寻。

之所以需要搞得这么麻烦,主要是因为福地化为洞天之后会比较脆弱,仍需长时间发展,需要三者分散三地镇压沧溟界的地势,免得沧溟界因为某些巨变而分崩离析了。

等到沧溟界好不容易发展全了一点,北阴大帝一刀把戡梧界带着沧溟一起从上清玄霄界扯下来了。

沧溟界可不是戡梧界这种曾自成一界的存在,作为福地化成的世界,它本就非常脆弱,要不是条件优越、灵台道君构思巧妙、又发展了数万年,它早就化为无数小世界了。

灵台道君本就是留这三件宝物以备不时之需的——万一以后沧溟界出了什么变故,弟子们可以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别动不动麻烦他老人家。

至于那“执掌命维”“天下在手”,都是灵台道君习惯性吹牛的产物——杜兰真管中窥豹,这位老祖宗可能与她想象中的“仙圣神人”也相差颇大。

之所以要说“也”,当然是因为有霍明玉先打破了她的幻想和憧憬。

在灵台道君的规划中,沧溟界一体两面,以浮丘山为中心相环相依、相反相成。而这三件异宝两件在陆上,一件在陆下,反馈沧溟,便能使沧溟界越发稳固。

他这计划是没什么问题的,结果也与他所料相差无几,只是过程有点小出入……

灵台道君要将掩日神花放入陆下世界的时候,这朵灵花受到道君清气感化,忽然强行生长,违背规律地成了精。由于底蕴不足,这株掩日神花先天不足,以至于濒临凋零。

灵台道君无奈,只得强行把它种在陆下灵脉最盛处,以各种宝物温养,其中最贵重的,是一滴大妖精血,能让人生机尽复,枯木回春。

这也就是在此之前,陆下山脉对绿雉一无所知的原因了——它以前根本就不是一只鸟,而是一朵花!

而绿雉总是掉毛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它其实是一朵先天不足、每天都在试图凋谢的花。在沧溟界还属于上清玄霄界的时候,掩日神花灵力还算充足,每天都在温养恢复,然而沧溟界自成一界后,它就又重新走上了下坡路。

也许是求生本能,这灵花于绝境中奋力求生,于那大妖精血中汲取力量,一举化为了一只……绿雉。

绿雉一天到晚都在找宝璨花,走到哪都说宝璨花就在附近,因为它就是它的宝璨花。

杜兰真重定命维,便是借着这三件异宝填补沧溟界因分离而产生的崩毁,让沧溟界再无分崩离析之忧——这本是灵台道君拿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确确实实用上了。

而杜兰真并不止步于灵台道君的构思,她有她的想法。

按照灵台道君的想法,重塑一遍地脉,重新依据地势把这三件宝物放下就行了。

可杜兰真不这么想。

如果就这么简单,那她把事情做完后,还有她、还有极尘宗什么事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不坑害别人的情况下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杜兰真花了大力气,把沧溟界的地势梳理了三遍——第一遍,是在她刚来浮丘山的时候,第二遍,是在她手握三件异宝的时候,第三遍,就是在掩日神花重新变为绿雉之后。

这三遍梳理,让沧溟界整个世界的地脉完完全全依托浮丘山而存在,而绿雉就是这浮丘山地脉的中心。

绿雉可以调动这沧溟界地脉的部分力量,这力量足以让它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但它永远没法离开浮丘山。

命维在绿雉手里,也就意味着在她的手里。

永远。

当然,杜兰真还会给韩世华留下一些遏制绿雉的东西,免得她离开沧溟界后绿雉忽然翻脸逞凶。

“寒山苍翠,冷泉明澈,这是片好地方,在这里过,不会太委屈你。”杜兰真悠然道。

“雉真是谢谢你了!”绿雉阴阳怪气。

杜兰真长笑一声,忽地身形一动,已现身于碧海之上。

“这一眨眼就是二十多年,小丫头你刚来沧溟界仿佛还在眼前,怎么没一会儿就又要走了!”霍明玉的声音自涛涛海浪里涌出。

“换个角度想,我与前辈竟有这一眨眼的缘份,不也是生平快事吗?”杜兰真轻笑一声,“晚辈走后,这浮丘山若还有一星半点的方向,便着落在前辈您身上了,霍玄光若来请教您,您可得慎重回答——别把晚辈的基业给搞垮了!”

“嘿?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可没求您。”杜兰真大笑,“让您指点您自家弟子,还需要我求您吗?”

霍明玉哼了一声,“你真的就这么走了?不搞个排场?灰溜溜的!”

“搞什么排场啊?”杜兰真诧异道,“怎么您竟说出这种话来——我就不说什么功名与我何加焉这样的话了,我现在还真没这个境界。不过,沧溟界的排场,于我到底有什么好在乎的?”

“嘘!”霍明玉让她闭嘴,“你小心给你的弟子听见了,一个个伤心欲绝!”

杜兰真淡淡地笑了。

她慢慢发现,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样的人群中,她这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大多数人看似冷淡无情,实则为七情六欲所困,执着于爱情、友情、亲情,所有的无情,都只是时候未到,没遇到那个人罢了。

但杜兰真不一样。

她坦然面对自己的每一份感情、每一份情绪,享受它们、珍惜它们,然后轻易地在正确的时间与它们作别,不带任何留恋。

她是局中人,也是局外人,是台上人,也是过客。

她忽然扬首而笑,悠然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前辈,晚辈先走一步,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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