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上云府

东褚十八府中,以上云为尊,尊的便是盘踞在此府内的天子贵胄一脉。

叶星怜御剑至上云府城外就从剑上下来,慢慢走进城内。

城墙巍峨,虎视熊卧,少女走着便被身旁进城的各色百姓淹没,但她身形欣长,腰间携剑,面目冷艳眉心轻蹙便有一股无端风流。城门两侧的守将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她身上,等人走近将将要跨入内城之际,右边的士兵突然伸出手来拦在了叶星怜身前。

“哪里人士,进城做些什么。”

少女闻言抬起眼来,一只手伸入怀里半晌陡然掏出一锭圆润锃亮的金元宝来,轻轻递到身前那只手的掌心里。她嘴边荡开一个清浅柔和的笑意,周遭那股泠然的出尘之气便因此消减了许多。

叶星怜回答道,“本是上云府中人,早先家逢变故便离开了故都。此次进城,是要了了一些琐事。”

那士兵瞧见手上那金澄澄的一颗,眼睛是乍然一亮。紧接着压下眼皮,掌心一攥手掌翻覆过来往怀里一搁,再拿出来时手里已经没了那锭金元宝的影子,他疲怠地朝少女摆了摆手,示意她这就可以过城了。

等人差不多走出一段距离,那士兵才凑到另一位守将身边,任由城门开阔人群涌进去。

他不管旁人,两根手指捏起怀里沉甸甸胖嘟嘟的元宝,在站在对面的那士兵面前一晃,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嘴里不住地啧砸,“那小姑娘一张脸生得可真是了不得,如此漂亮的我还是头一遭见,出手也是阔绰得惊人。正好晚上去鎏春楼的花销有了着落,嘿嘿,这物在手,也不怕那花魁堇仙成天见地端着个架子。”

“你这满脑子只有那些青楼妓子的憨货。”那另一位守城门的士兵拇指与食指放在一起捻了捻,他生得一幅虎背熊腰的老实模样,眼里却射出雪亮精光来,他又说,“方才你便光顾着看那小娘子的脸蛋儿和这锭金娃娃,她那腰间一柄冷厉的黑锋长剑就是一点没进眼里。材质我倒是看不出来,只是绝对是把好剑,上好的剑。”

憨实模样的男子头伸长向内城望去,发现两人谈话间那少女竟已经没了踪影。

“而且,我瞧得不差的话,她那模样,与故去的那两位将军至少有五六分相像。”

“嚯,你说的是那两位。”那整日懒洋洋的士兵闻言振奋了精神正了身子,先将那金元宝揣入怀里手指又向南边拭阳道的方向。他又思索了片刻,一手垂在另一手摊开的掌心上,“错不了错不了,早些年我也曾见过明怀瑟一面,这二人那双水粼粼的眼睛竟然一模一样哩。后来听说她与独女被赶出家门后就消失无影了,若真是那位,不知道这次回上云府来处理的琐事又是什么。”

他说完自己心下就是一颤,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俱都默然无言。

耳边的风声送来那两人的对话,叶星怜摸了摸自己的脸下一瞬一阵无形光圈便从她脸庞上荡开。先前不少瞧着她看的人不自知地将眼睛从少女身上一滑而过,叶星怜佩剑走在人群中仿佛就是最最寻常的普通百姓,她脚步不停地穿过朱雀大街直往那堂皇富丽的峨峨深宫里而去。

一队穿皑皑甲胄的护卫严密排开,守卫着身后高墙里的天子及其血脉。叶星怜指尖微动身形便消弭在空中,这些阻隔在她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少女直直穿墙而过,心神与小酥交流了片刻后,不多时取而代之出现在墙后那花园里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清秀的绿衣小婢。

她手里提着一紫檀木制的食盒,那上面细细地镂空雕刻上栩栩如生的山茶花。

小婢裙角悠悠,像碧波荡漾,慢慢沿着花园小径朝天子所在的御书房走去。叶星怜边走脑中不觉出现先前在拭阳道所见的情形来,那如泥沼又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明镜翊与明言魂魄上的,不是旁的,正是上云府悠悠诸生造下的口舌之孽。

她拿手指挑了一缕顿时便被里面所包含的憎恶、怨恨所震惊,心中惊痛,那样深重的仇恨就是让两位血亲难以再入轮回的因由。

业障难拔,能解因果的人便是播下众人心间那把篝火的人。

花园中花繁叶茂,一路走来都不缺稀罕的好颜色。叶星怜走到青石路上时便要加快步伐,这时突然从一丛茂密的木芙蓉后斜亘出一道声音来,虽低但难掩其中矜贵,竟然是叫她站住。

少女便循着声音看去,先是瞧见了那木芙蓉后一棵合欢树上搭着两根精制的麻绳,想来那下面应该是一架秋千。

因为现下是宫中婢女的身份叶星怜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提着食盒凑近了些。

然后她终于看清了,看见了那秋千上斜靠着一明黄衣裳的少年,脚上蹬着龙纹靴腰间系着彰显其尊贵身份的蟠龙玉佩。他眉间一点殷红的朱砂痣,肤色极白脖颈间脉络毕现,眼睛的形状生得极好,乌黑的睫毛根根分明眼角微微上扬,是以他虽然面色惨白,看起来孱弱,但却从那双眸子里透出机敏的灵气来。

叶星怜当下就认出眼前人来,太子箫毓,字呈冕。

冕毓,为帝王礼冠,这姓名里对其主人的宠爱之意昭然且无需避讳。

叶星怜在还是那身负叶家大小姐与明家掌珠的名头时便听过明怀瑟谈及这位太子殿下,出生那日云霞满天,两岁便能文,四岁开始同万国寺里的无相禅师学习谋术,这样举世难寻的无双之姿,如果没有后来那场意外,他成为东褚未来的天子便是板上定钉的事。

还听母亲说过,天子曾有意让明镜翊教导这位太子武术。只是有一年冬天箫毓不慎落水,留下祸根,如今他的身体是越发缠绵病症也越来越深,太子地位尊贵显赫,当年箫呈冕受宠的程度敢叫后宫所有妃嫔和皇子们嫉妒,那落水的实情究竟如何无从查究。

而明镜翊的尸骨早已化作粉尘消失在这茫茫天地之间。

箫毓掩了手里的那卷书,眼睛瞧过去见那绿衣小婢垂着头,恭敬且拘束地站在花园外便又开口,“你且过来。”

叶星怜闻声从芙蓉丛的另一头绕过去,在距少年不远的地方站定,她提着那山茶食盒一边向他福身,“殿下万福。”

少年直起身子端坐在秋千宽大的木板上,视线在小婢手中的食盒上停留半晌然后开口问道,“那里是什么。”

“云娘娘听闻陛下近日身体抱恙,特意煲制的药膳。”

好在先前叶星怜便偷偷查看过墙外那队禁卫的记忆,因此此时才能从容地一一回答了箫毓的问题。

她以为这之后便应该能顺利脱身,没想到那明服少年径自站起身来款款走到她面前,青筋浮现的手虚点了点那雕刻着山茶花的食盒。他声音响起对于叶星怜而言却似乎近在咫尺,他说道,“既是珠彻殿里出来的东西,为何要走御花园。不如,这就打开让本宫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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