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诸生法相

薛竹泠眼神落在那一青一白两道人影上,良久之后才缓缓收了回来,他眼角余光一扫便见谢长琼面上神色晦暗眼神飘忽。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双手负在身后同他二人一道往摘星大殿走去,“长琼,我知晓你心仪那位叶师妹,只是有些事需讲缘分也需讲时机。”

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闻言,俶地朝薛竹泠抬眼望过去。

眼波惊悸,而后又转变得极为复杂,谢长琼长长的睫毛垂落头颅低了下去,卓不疑与薛竹泠只能瞧见他微微勾了嘴角,一瞬而逝,接着又听这位还未表明心意便已经落败的师弟开了口,“长琼知晓了,还请两位师兄勿要为我担忧。”

三人来到石台前时大部分的修士都已到了场,那银镜上缓缓浮现了参加今日第一场比试之人的姓名。中一位是青云宗执法堂鸣长老座下弟子,对他对战的是隶属渺无畔下的菩提十八道弟子,鸠摩钶。

“菩提十八道之所以称之为这个名字,乃是因为他的开宗老祖本命功法便是十八道无上法印。”沈云谒看着那石台上缠在一处的两道人影,一边和身旁的少女解释起来,“双手十指,一指一印,外加七窍和祖窍统共是十八道。你瞧这位鸠摩钶左掌手背处有五道粗长的描金黑线,便说明他已经修到了第五道法印了。”

叶星怜闻言便仔细地去看那位鸠摩钶的左手,上面果然绘着五道极粗的金边黑线。随着他不断出掌,那黑线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皮肉上翻滚,接着那鸠摩钶的掌心便涌出蓬然的几道法印来,或作仙鹤腾空状或是灵猴倒挂,样式不同共有五种。

鸣庐乃是青云宗十八剑君之一也是执法门的掌事人,傲骨凛然为人比较古板。对待自己的弟子会比旁人多几分好脸色,只是在功法修行上却就更严苛一些。台上的弟子在他座下排行十一,姓温,骨龄比叶星怜只大了五岁。

昨日便是他捅了捅付叡催促着他开口向叶星怜询问,那日在山下的闹市之中她也曾经看见这位温师兄偷偷地窜进了一家酒楼里吃烧鸡。叶星怜悄悄扫了一眼,那吃完的鸡骨架上连点肉末都看不见,两根鸡腿骨碰到一起发出咚咚的脆响来。

修道之人过了开光之境便可辟谷,当然也不乏似这位温师兄一般重口腹之欲的少数修士。

叶星怜所见过的剑有长剑、宽剑、短刃也有双剑,多数质地坚硬一如剑修的修道之心。

这位温十一的剑竟是把雪亮的软剑,他脚步轻移身子错开那五道法印,手腕绵软似是无力手中的剑便也软绵绵地朝那鸠摩钶刺去。那穿金色袈裟的大和尚见状轻轻一哂,右手紧攥成拳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五道法印齐齐朝温十一袭去。

白衣剑修倒是丝毫不惧大半的身子超后仰去,等躲开了这一击他又舞着那柄雪亮的软剑虚虚朝金衣和尚刺去。鸠摩钶手指微张那五道法相皆不相同的道印又从背后朝温十一冲了过来,只是温十一却像没发觉一样脚尖轻点,倴空而起,在软剑击向鸠摩钶胸口的一瞬,手腕一转剑刃在空中划出个潇洒随性的弧度来。

那身后的五道法印四道包围在白衣剑修的周围,而那羽毛光洁的仙鹤则是选择从空中俯冲而下。它振翅而来便比其他四法印要快上一些,只它的利爪还未触碰到温十一便先被一道隐匿在空中的锐利剑气直直割断。

它一时止不住势头整个身子竟然齐齐地窜入了那剑气所化的密网里,光洁的羽毛被绞得落了满地,那白羽红喙的仙鹤立时便发出一声清凄的唳声。但又因它只是一幻化的道印法相,实际上却是鸠摩钶灵力大损。

温十一手腕翻转便在此时以剑柄利落地击在他的胸口,等那鸠摩钶飞出石台之后他一挥衣袖那布在空中的剑网便消湮了。那五道各色法相缓缓消失了踪迹,鸠摩钶捂着胸口嘴角缓缓渗出一缕血来,他看向石台上的白衣剑修自嘲地一笑,“原来方才你竟然不知不觉布下了剑网,果然是不愧是鸣庐剑君的徒弟,此战是我败了。”

温涣清秀无害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顺手将自己手中的软剑收回腰间,“道友过誉。”

今日首场比赛便赢了个畅快,温涣飞下石台走到摘星大殿前时覃炽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缝,嘴上更是夸赞不绝。男子摸了摸后脑勺,一边微微点头一边应和覃炽,“是,掌门说的对。好,弟子下场比试定当加倍努力。”

叶星怜视线下垂落在自己的莲纹靴上,嘴唇微抿但嘴角轻轻上翘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这位师兄同那执法门的鸣庐长老心性截然不同,很难想象二人竟然是师徒。

“阿怜,瞧。”沈云谒身子微偏了过来,一股勃然的草木清香将叶星怜整个人柔柔地笼了起来,“接下来是薛竹泠。”

少女抬了眼睛便见银镜上浮现了薛竹泠与驭兽宗楚阔二人的名字,接着纷涌的人潮中飞出来一道白色的人影,袍角青翠的交错丛竹随风舞动。

正是无蕴山门的薛竹泠。

见他悠悠地落在石台上,台下不少比较外放的女修拉着嗓子喊了几声,诸如“竹君”“薛师兄”之类声声包含恋慕。这时有站在台下的修士突觉天色暗了几分,抬头去看发现是那另外一驭兽宗的弟子楚阔骑着自己的灵兽,飞天虎御空而来。

那头体型硕大的白色老虎背上生了两翼,尖锐的巨牙伫在嘴边,上面闪着锐利冷酷的光芒。

楚阔方一落到台上那只飞天虎便占据了大半个石台,他与薛竹泠两人稍微介绍了各自的家门之后便开始动起手来。

薛竹泠伸出两指抽出腰间的翠绿竹棍,手腕一转那竹棍便伸长化作了一柄竹剑。楚阔负手而立,那飞天虎扇动双翅便朝薛竹泠冲了过来。男子闲适地舞动竹剑,一股罡风拔地而起吹向那只老虎。

没想到那楚阔此时倴地而起,驾着那飞天虎沿着罡风逆行来到了薛竹泠面前。

他人骑在飞天虎上,掌心聚集了一团团火球射向薛竹泠,男子脚尖在石台上轻点接着一跃而起悬在了半空。薛竹泠手指在那竹棍的第一个竹节上轻轻一摁,折腰前面的一段竹节便被打开,里面刹那飞出根根细如牛毛的青色长针来。

飞天虎怒吼了一声,那声音犹如巨石滚地雷龙逡巡,震得台下不少修士纷纷抬手捂住了耳朵。

叶星怜只觉得耳边有隆隆之声顿时心下多了几分烦躁,两条长眉便皱了起来。站在她身侧的沈云谒眼睛微微一垂便见她面色带着不悦,想也没想就抬起手捂住了少女的耳边。

冰凉而干燥的掌心触碰到了叶星怜柔软且温热的耳廓和耳垂,此举对于世家出身的沈青行来说是有几分孟浪的,当他意识到时心里竟然又有了几分欢喜。

少女觉得耳上传来几分凉意,那霎春蚕蚕丝所制的青色布料逶曳到了自己的脖间,柔滑带着股清冽的香气。她微微瞠大了眼睛沿着那如水乡烟波般的衣袖去看,便瞧见男子澄澈丰艳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见叶星怜微带诧异地看过来,沈云谒掩下心中翻滚的心绪开口说道,“这飞天虎的吼声听久了难免会对心神有所损伤,阿怜切不可大意。”

“那,师兄呢。”

男子闻言轻轻咳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我修为较高,并无无碍。”

等那飞天虎吼叫之声的余波过去,沈云谒便自觉地收回了手,他将双手紧攥负在身后。

身形庞大的飞虎扇动双翼便将那根根青色长针挥了回去,但那银针极细,薛竹泠又在后面催动灵力驱使它。因此还是有两三根插入了那飞天虎的体内。它身形顿时一滞,楚阔知晓那针有异状眼中多了几分焦急,这时薛竹泠手腕又是一翻,他手中翠绿的竹棍便化成了一条绵软的青色长鞭。

轻轻在空中一挥便乍然发出响亮的声音来,薛竹泠眼见那飞天虎行动开始迟缓,便脚下御风朝着一人一虎而去。他手中长鞭牢牢地缠上了巨虎的一只翅膀,掌心涌出精纯的灵力来,一瞬便将楚阔连人带虎扔下了石台。

他动作优雅而缓慢,将便回竹棍状的折腰塞回了腰间,整个人犹如一幅平铺而开的水墨卷。他四根手指朝下掌心微攥,那几根射入白色巨虎体内的细长青针便又回到了他手中。

薛竹泠摊开手掌,那几根长针便化作了几片碧翠的竹叶随风徐徐而来的清风被渐渐吹远。

叶星怜对于薛竹泠的映象只停留在那日长明海畔出手的那一幕,至此才算真正地所有见识。她思及那时在火窟中与薛竹泠的约定,来日若与他在石台上对上想必又是一场苦战,但少女并不为此担忧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几场比试下来叶星怜竟然看见了不少熟人,譬如那东阴妖族的花无忧那灵药谷的其他几位女修。日光渐衰,转眼便到了最后一场,少女看向那面银镜发现上面又浮现了她熟悉的名字,无蕴山门谢长琼。

而他的对手是玉鸪天的人,名唤幼一。

叶星怜不知此人,沈云谒见到这个名字便微微侧了头来说道,“据说此人出生之时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父母兄弟皆无故暴毙而亡。命运多舛,或该说是天意弄人。他被玉鸪天老阁主宿风领了回去,以煞气养自己的法器,很是难对付。”

青衣男子朝身侧的两位师兄点点头,露出一个安抚的无害笑容来,“薛师兄,卓师兄,我这就去了。”

“长琼,你可小心些那家伙。”卓不疑双手环住臂膀,双眼压低,“假若打不过也别勉强,好歹还有薛师兄在。”

薛竹泠闻言轻轻“唔”了一声算是应和,“那幼一确实难缠,不要勉强。”

“是,长琼谨遵两位师兄教诲。”

谢长琼闻言乖顺地双手抱拳朝两人行了一礼,接着脚下御风悠悠朝那石台飞去。

众人再看,发现台上不知何时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人影。他浑身上下皆被黑布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看不见面容也瞧不清身形,若不是因为他低低地朝谢长琼说了句“来”,声音粗粝而沙哑像是喉咙中灌满了砂石,台下一众修士才知晓这令人闻风而逃的幼一竟然是个少年。

谢长琼朝对面的幼一微一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抽出腰间的精钢镂空骨扇朝少年而去。

那骨扇由八根扇骨交错构成,谢长琼脚步微动八根扇骨便拆了开悬浮在半空环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浑身被黑布裹着的幼一从怀间层叠的黑布里掏出了一把雪亮的菜刀,他举着菜刀直直朝谢长琼砍去。

众人皆不敢相信,这位罗刹以煞气所养的法器竟然是这样一把菜刀,叶星怜见状眉头往上一挑。

谢长琼见他法器虽是一把看似平凡的菜刀,但那雪亮的刀面上绕着丝丝缕缕的红线,那就是天生的煞气。他衣袖一挥,那七根扇骨便列次排开直朝幼一飞去,精钢所制上面闪着刺眼的光芒。

少年挥舞着菜刀一一去挡,身形敏捷竟然无一根扇骨能靠近他身侧。谢长琼眼睛一转,指尖在空中轻点,那骨扇便一一绕到了幼一的身后,交错纵横形成了一毫无破绽的八卦行阵。

只需催动那八根扇骨便能将那少年困于阵中,因此便能将其击败。

叶星怜却发现谢长琼动作一缓似是有所犹豫,她心下不解眉头微皱却不知此时身侧地青衫男子眼中暗光沉沉。

然而便是此时那身裹黑布的少年拉住了缠在刀柄上的一根红丝,甩着雪亮的菜刀以一种破风卷云的雷霆之势,身子一滚从那八卦阵里窜灵力出来。他脚下倴起,高举菜刀直砍谢长琼的脖颈,石台下立着的卓不疑眼睛瞪大一腔热气从鼻孔中喷出,眼看就要飞上去把那少年拦下。

薛竹泠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阻住了他的去路,声音冷冷,“私自援手便无后面追逐摘星主的资格,你还嫌我不够掉脸。”他声音缓和了些,又说,“你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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