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木牌上的甲乙丙丁等字,是按第二场比试的天数排列而来,而那一二三四之流则是场次之分。

譬如叶星怜那木牌上的“乙三”,说的就是第二轮开始的第二天第三场。

少女屈着腿依旧坐在那窗沿上,眼神在掌心的木牌上流连了许久终于是手一翻,将那块牌子塞进了腰间的乾坤袋中。她接着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小片雪白的纸片来,手一叠一摁粉嫩莹亮的指甲再轻轻一刮,一只生动精巧的纸鹤便出现在手心里。

“师父,您老人家……”

叶星怜刚说出这几个字便轻轻勾起嘴巴,无奈地一笑,是她忘了。

她与沈云谒离开小离湖之际,楼泓引便闭了关,此时距离那日不过才七八天而已。修士闭关寻常不要三四个月便难以出关的,更何况他这次闭关乃是为了突破下一个境界的壁障,没有四五年又怎会轻易地离开修炼的那处洞府。

少女轻叹了一口气,本是想着给师父送个音信稍作问候没想到竟忘了此事。此时叶星怜捏着那只纸鹤翻来翻去,思索片刻,索性手往院中轻轻一挥,任由它振翅朝着沉绰夜色中款款而去。

接着叶星怜便从乾坤袋里摸出那块成形了的青璞玉,一个利落的翻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此屋虽比不上她在小离湖的居所,但好在样样齐全起居行事倒也方便。

少女步子迈开朝房中设的长案走去,她将青璞玉放在案上,又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先前薛竹泠拿给她的那方以细绸布包裹起来的竹君子,仔细地将其解开,屋子里立时便溢满了新竹的清冽香气。

她在案前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几圈。

乍然便有徐徐清风拢了过来,在少女手下化作了一只精细毫笔的模样。

叶星怜握着那只清风铸就的毫笔,另一只手的指尖又逸出几缕千年寒冰的水汽来滴在那笔尖处。她将濡湿的笔尖轻轻在那青墨上蘸了几下,等吸足了一些竹君子后,又端起那块青璞玉持在手中细细地在那桐花图案上描起图案润起色来。

青衫男子坐在木制的长廊之下,如碧波一样的爽朗青衫松松地逶曳了半边地。

他膝头摆着一张玉色的长琴,乌黑如瀑的长发散在胸前。

晚间清风徐徐,摘星顶上又有野虫啾鸣,或许是因庞山上灵力充沛,这原本叫声聒噪的虫鸣之声也有了几分灵性。加之白日见少女那春水破冰的一笑,沈云谒便起了心思洗浴过后要拨弦弹琴。

音修除了心性较旁人更为敏感多情,耳力也要更胜一筹。

此时空中除了野虫啾啾之声,还有纸张扑棱的窸窣声音,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一夹,那懵懵懂懂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纸鹤儿接着便被他捏在了指尖。沈云谒抬了手将它放到鼻尖下细细一嗅,果然闻道了一股叶星怜才独有的冷冽的冰雪气息。

这时他又想起白日里叶星怜拿到那木牌时的情形来,捏着那纸鹤便微微用了些力气。

这块青桐供鸾的玉佩,需得细细地以青墨将那精巧攒成团的桐花濡色,色由深到浅,便要一遍一遍地染。过了两刻钟,叶星怜才染了一小半的青桐花,她放下手中那块青璞玉捏了捏发酸的手腕。

她微微抬起头看去,发现先前那只放出去的纸鹤昂着头颅停在房中的木柜上。

它这出去一遭竟然多了几分灵性,眼珠子滴溜溜地望向少女转了几转。叶星怜这下心中倒是有些好奇,便散了手中清风所化的毫笔,将那青璞玉搁在一旁晾干,自己抱着双臂瞧起那小小的纸鹤来。

那纸鹤轻轻扇动双翼,白色的喙上下开合微微一张,接着便有爽朗肃举的琴声那它嘴里传了出来。

琴声绵柔而舒缓,佩之从窗外吹来的徐徐清风,叶星怜觉得心下平和而安稳竟然有几分睡意袭来。她伏在长案上,半张脸贴着抻长的手臂,红润的嘴唇旁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来,只是这笑容有盖不住的势头,越括越大。

少女只在听着琴声的一霎便知晓这只纸鹤去了何处,原来这样小小的纸片所折的物件儿也与主人心意相通吗。

琴音里带着柔柔的安抚之意,温润雅致,便像弹奏出此曲之人一般。

叶星怜听着琴声便知晓师兄定然是看出了那只在空中茫然乱飞的纸鹤背后藏着的惘然,所以特借此小鹤来安抚她。少女另一只手背到身后去轻轻一挥,那大开的两扇窗扉便轻轻地掩了起来,她嘴角带着清甜的笑意枕着手臂便这样在案上睡了过去。

星辰隐退皎月藏身,一缕天光乍然从云层后劈来,从那紧闭的窗扉缝隙间投了进去。

少女悠悠转醒,眼中的朦胧退了几分之后才直起身子,从长案上起了沈。叶星怜抬眼又去看,发现那纸鹤尖喙紧闭口中已经没了那悦耳悠扬的琴声,但没有蔫耷耷的,双翅笔挺活灵活现。

她轻轻一笑,心中暗忖想必师兄又是使了什么法子。手指轻轻一拈,便将那只白色纸鹤同那块青璞玉一同装入了腰间的乾坤袋中。

昨夜在长案上睡了一宿,倒是没落下脖子酸腰椎痛的症状来只是衣上多了些褶皱。

等叶星怜收拾穿戴整齐到了青云弟子队列前时,才发现覃炽与封睨望二人竟然今日皆不在。立于站列规整的一众白衣弟子前的便是身穿青衫的沈云谒,少女脚步加快来到他身前微微一笑,福礼说道,“师兄早。”

“看阿怜模样,昨夜休息得定是很好。”

“是。”少女点了点头,“说来还要多谢师兄的琴声。”

沈云谒微微一笑,眼睫垂落,嘴边含着无限的温柔,“那便好,不用客气。”

到了时辰一众白衣剑修起身前往摘星大殿,少女行走在男子的身侧,好奇地问道,“今日为何不见掌门和封师伯。”

提及此事,沈云谒眉头微微一皱接着缓缓摇了摇头,“我是今早去他二人起居之处,才发现掌门与师尊已不见影踪。长案上留有一信,只说门中有事需得快些回宗处理。”

“虽说如今摘星顶上俊杰汇集,一派荣睦之景。”他声音至此小了些,眉间攒着些许郁色,“但近些年来宗中几位剑君皆是修为难进,春谷师伯更是为此不知花费了如何的心思。此时出了事,他们二位看样子便知是连夜赶回宗门,必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听沈云谒这样说,叶星怜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抚慰他。想起昨日的事来,便轻柔地开口,“不管是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总该有解决的办法,天地如此可我们便立于天地之间,坦坦荡荡又怎会惧怕呢。”

沈云谒闻言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哧地一声笑开,双目弯弯眉目且作一幅画,他边笑边说,“昨日还是我劝慰师妹,今天竟然就是我二人调换了个。不过这番话说来总是不错的,师妹言之有理。”

两人一路细聊,不多时便到了摘星大殿前。

台下人不仅不少,看着反而比前几日还要多些。若那地上站不得人,便有修士坐了自己的法器浮于半空,摘星顶周边的葱茏青翠的丛丛树木间或坐或站着不少修士,亦还有人躺在枝桠上。

叶星怜目光远远一扫,在瞧见一枝树干上那高翘的笔直双腿和飘荡悠扬绣着丛竹的衣角时,眼角微微一抽,接着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覃炽与封睨望不在,那便是沈云谒全权主持大局。

他衣袂飘然,青色的长袖随着行走摆动,沈云谒款款上前走,行云流水般地行了个礼,朗声道第二轮比试正式开始。

“今日台下除了各派的弟子,还有不少旁的散修,其他门派的修士们。第一轮若说是筛选出挑之辈,那么这第二轮就更有些看头。”温涣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把炒得极香的瓜子来,往叶星怜面前凑了凑,“还有不少散修借此机会贩卖些灵果和可心的小零嘴,赚些灵石,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很是不错。”

那瓜子确实非凡物,散着一股精纯的灵力和诱人口涎的香气。

叶星怜闻言侧过头来,看了看温涣悄悄以袖掩面嗑瓜子不到一瞬便握了一手瓜子壳的模样。她实在是做不出当着如此多的修士面前吃小零嘴的事来,但还没开口婉拒,沈云谒便在此时回到列中在一旁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涣师弟,看样子鸣师叔在宗门里确实是看管你严苛了些。但你食多了这瓜子可是容易上火的,倒时候回执法门岂不是露了形。”

“唔。”温涣双眼不安地瞟来瞟去,忙将手背到了身后,“青行师兄所言有理。”

叶星怜不由得勾唇一笑,此时脑中却又听见沈云谒悄悄地传来了音信同她说道,“涣师弟想来是这个性子,幼时被饿怕了长大后又被鸣长老束缚得紧了些,才对吃食如此上心。只你若下次有机会同他一道下山除妖,切莫叫他来收拾后局。”

“为何。”

“上次斩杀了一只祸害四方的野雉精,最后竟叫他将那骨头架子吃得都不剩了。虽说修士也有食灵兽肉的,可似他这般连妖兽的皮肉也馋上一馋的可不多见。”

少女顿时便想起那客栈桌子上光溜溜的鸡骨头,摇了摇头莞尔一笑。

台上二人打了片刻便分出了胜负,下一场乃是甲二,持这场次牌子的正是温涣和那位东阴的绿袍蛇妖。

见那甲一的胜出弟子跃下石台,温涣嘴角微微抿了起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脚下踏着清风铸就而成的阶梯一步一步走上台去。站在花无忧等人身旁的绿卿面色沉沉地纵身一跃,也落在了那石台之上。

白衣剑修清秀无害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他双手交握朝绿卿行了一礼,“青云剑宗温涣,请赐教。”

他竟还特意将那青云剑宗几个字加重了些,沈云谒、叶星怜与一众青云弟子闻言都乐得不可遏制。

那绿袍蛇妖一张殷红的嘴唇在此时微微一勾,接着便像被撕裂了一般大张开来,从那血盆大口里吐出一股青色的毒雾直朝温涣射去。温涣快速地抽出腰间的软剑来,他轻轻哼了一声将剑插入石台之中立时男子面前便飞出一道石墙来。

那股青雾被阻隔了开,绿卿飞快地朝温涣而去,在此时五道雪亮的剑光从那石墙中飞出,下一霎那堵石墙便化作四分五裂的几块蓬然碎开,一块接着一块撞向绿袍蛇妖。

绿卿一边躲开那些巨大的石块,一边挥了挥袖子接着众人便见里面飞出无数条细长小蛇来。温涣上次观看了他与付叡的比试便知他还有这一手,眼中闪着了然的光芒,接着另一只手从怀中攥出一把不知什么东西来,迎着那些蛇而去。

叶星怜瞧得分毫不差,那些细碎的片状物分明是他先前磕下的瓜子壳。

那些瓜子壳并不似平常那般绵软,而是带着道道剑气直将那些弯曲游移的细长小蛇条条拦腰斩成两段。绿卿此时终于来到了温涣面前,他袍下的双腿登时化作一根粗壮的绿色蛇尾携着一股可怖的劈空之势甩向白衣剑修的臂膀。

这歹毒阴险的蛇妖竟是想叫他此后都捉不了剑。

温涣脚下一跃,错开那条朝他袭来的巨大尾巴,他手中剑舞个不停道道剑气直逼绿卿而去。

绿袍蛇妖身子不动,直使着尾巴在石台上甩来甩去,温涣看着他那条大尾巴眼睛转了转心下便有了计策。他不再退反而一手举剑迎着绿卿的尾巴朝他整个身子逼近,等靠近了些又开始边还击便退,只是他退的路径有些奇特。

温涣一剑刺在蛇妖的肩头,果然见他面色阴沉血口一张又要吐出几口腥臭的毒雾来。男子身子矫健,连忙从绿卿的肩头一跃而过,引得他那条绿色的大尾巴也追了过来。

叶星怜等人在台下看得分明,这身形与打法与她先前那场与赵纤的相差无几。

终于,那蛇妖在温涣的层层引诱和相激之下终于是被自己的尾巴缠做了一团。

他萤绿色的眼眸恨恨地盯着温涣,似是下一秒就要将他嚼碎了吞下腹中。男子知晓他虽被自己的尾巴困住可那张血盆大口还是好好地,若是靠近必定中招,他可不会像付叡付师兄那般被这阴险狡猾的蛇妖给骗了去。

温涣抬腿便是一脚,将那绿卿踢下了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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