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檀奴

在女子圆润的指甲之下藏着道极其细小的剑气,伤不了人的姓名甚至连眼前黑衣男子的一丝修为也无法损害,但也无需如此。

叶星怜如今已经能像控制自己的剑气一般去控制情绪。

她笑吟吟地凑近黑衣男子,涂着火红口脂的唇瓣边是一丝甜蜜的笑容。

柳相春,这合欢宗深谙男女之道的宗主,一眼便看出了这其中隐晦的味道,他将手中那栩栩如生的画卷朝旁一丢,画轴落在长榻下雪白的地毯上,连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黑衣男子似蛰伏许久的兽类,猛然起身,双手摁在黑衣女子的肩头,两人同一色的衣袍交融在一起,难以分辨哪一片是她的,哪一片又是他的。

黑衣女子抬起一只手,自柳相春光洁的额头缓缓下滑来到那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旁,她并不敢与他对视太久,怕暴露了身份,便又笑着以指甲滑过男子嫣红的唇瓣,最后轻轻地搁在了柳相春修长的脖颈上。

白皙,似一段玉一样。

不知道那时他与他那位吴玄师兄又是怎样地划破了那位灰衣长老的脖颈,惊变便在这一刹那。

女子以自己指甲下的剑气飞快地在柳相春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痕来,动作之迅速似乎只在眨眼的一瞬。

但是不痛不痒,柳相春缓缓地皱了眉正觉得十分奇怪,他抬起头,接着便发现眼前的景物陈设、身下那身着一身黑衣的女子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再放到眼下去瞧,并无粘稠的血迹,指尖却有一股他以前从未闻过的独特香气。

柳相春将摁在叶星怜肩头的手缓缓地移到她喉间,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像被人抽走了一般,连身子都支撑不住,黑衣女子往旁边一滚,他便倒在了细长的玉榻之上。

柳相春只觉得一股困倦之意袭卷全身,他费尽了力气却抵挡不住往下垂落的眼皮。他看着那自榻上缓缓站起身来的黑衣女子,她身姿挺拔,柳相春问,“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黑衣女子的面容未有所改变,她慢条斯理地伸手掸去身上的灰尘才去看柳相春,她只说了八个字却叫榻上男子一瞬睁大了眼睛,“莫柳道友,别来无恙。”

柳相春总算回味过来,此时与他同在一间屋中的人到底是谁。惊诧之后他竟开始笑起来,接着这笑声越来越小,在彻底陷入那一梦千秋所造的美梦之中前他说道,“果然。”

果然,果然什么。

叶星怜并不在意,她低身将那落在雪白地毯上的画卷拾了起来,径自说道,“为何来此,自然是同我那位老师,好好地做个了断。”

黑衣女子将画轴放在柳相春身旁,接着解开了腰间的乾坤袋,一丝流云自乾坤袋中逸散出来,在一瞬化作了与那昏睡在长榻上的柳相春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

叶星怜这次真心实意地笑了,她眉头朝上一扬,挽着这个“柳相春”的手笑着说道,“走罢,柳宗主。”

流云兽先前便隐匿了身形将这殿宇之中不少地方摸个了清楚,只有那关押着楼泓引的地方不明了。两人沿着长廊朝这座玄黑宫殿的后面走去,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其他邪修,合欢宗的弟子倒是少见。

叶星怜眼珠一转,想起那时在不夜城中所遇的情形便明了了这其中的缘由,恐怕那些合欢宗的弟子都四处去寻与自己双修之人了,哪里还会留在这处。

两人面色不变继续朝前,一个身着红衣的妖娆女子恭敬迎面而来,她弯下身子将自己身前峰峦迭起的大好风光示于人前,“见过宗主。”

她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朝上扬,精光四溢地望向柳相春。只是很快,她便发现了站在他身旁的黑衣女子,红衣女人面上的神色轻轻一变,她笑着又道,“宗主,这位便是您那日从城中带回来的姑娘,生得可真是花容月貌,难怪您如此上心。”

“玉嫣,你的话是越来越多了。”

柳相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在那红衣女子心中暗忖之际,耳边又传来自家宗主如夜莺出谷般魅惑的一管嗓音,“你得明白作为一个下属什么该说,什么时候又不要多嘴。罢了,前些日子那位青云宗的楼剑君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吃的好睡得也不错。不过他总是说那铁牢地方有些小,他舞剑的话也施展不开。”玉嫣十分识眼色地走在前面,引着柳相春二人朝一处走去,她边走边说道,“也不知晓尊上将他留下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又是几个意思,这都已经成了他们口中魔域的阶下囚了还要蹬鼻子上脸,实在是不识抬举。”

小白敏锐地发觉,自己手臂一侧的嫩肉被身旁的黑衣女子掐住了,他心中无奈,恨不得立时叫两人身前这真正不识抬举的红衣女子赶紧住口才是。

过了片刻,一行三人到了一面如被刀削的石壁前。黑衣男子朝那名唤玉嫣的红衣女子轻轻摆了摆手,“你自行去罢,我同流白进去瞧一瞧。”

女子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俯身行了一礼道,“玉嫣告退。”

等她走远之后“柳相春”才慌乱地将黑衣女子的手从自己的臂湾中捉了出来,他揉了揉那处嫩肉,望着叶星怜压低了声音,话里有几分委屈,“主人,你做什么。”

女子一双眸子沉沉地望过去,“你且听听那女子所说的话,好一个不识抬举、蹬鼻子上脸的阶下囚。若是她说的是那照拂你多年的巨鲲,你又当如何。”

阴柔的男子双目立时睁大了,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若敢这样侮辱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的巨鲲,吾定要她头罩乌云,走到何处何处便是一片暴雨淋漓。”

“我想的,也是如此。”

叶星怜脸上的郁色渐渐退散了许多,她转过身去看那面如削的石壁,一片光洁,根本寻不到进去的入口。女子指尖溢出一丝灵力来化作指状,四下在那石壁上轻轻地敲击起来,“是空心的,这石壁里造着一座监牢。”

黑衣女子朝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起那石壁上浅浅的纹路来。那纹路蜿蜒曲折一时难以辨查出上面究竟刻着怎样的图案,过了片刻,叶星怜将手轻轻摁在一处,那石壁便亘出一道狭窄的石门,她朝一边的黑衣男子招了招手,“小白,快来。”

那石门后是蜿蜒朝下而去的石阶,两人踏上第一阶石阶时身后那石壁的门便缓缓地合了起来。越往下,便越昏暗,流云兽跟在叶星怜身后,开口问道,“主人,你如何知晓开启这石壁的关窍在何处。”

“那石壁上刻的是一幅画,当你从前方看去时并不能察觉,它需要倒过来看,意为天地颠倒。”女子声音低了下去,“关窍便在这画中之人的身上,意味天道无常,唯我独尊。”

沿着石阶向下,果然是一间由玄铁铸成的囚牢,牢中是一张简易的石榻,榻上坐着个灰衣男子。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便缓缓地睁开了眼,楼泓引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却没有说话。

女子一步一步朝那铁牢靠近,一身黑衣渐渐化成了白色的衣袍。叶星怜站在那铁牢前与楼泓引四目相对,她双手拢进袖子里朝灰衣男子俯身行了一礼,“徒儿叶星怜,见过师尊。”

楼泓引看着她,气得将一把美髯都朝上吹了起来,“我在信中并未提到此事,你又是如何知晓我独自去追那二人。此处是何处你可清楚明白,虎穴狼巢,你便是它们口中那块垂涎已久的肥肉,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孽徒。”

“师有难弟子若不作为,才是罪孽。”叶星怜缓缓抽出腰间的剑来,出鞘的那一刻它便化作了烛照剑的模样。少女回过头去和立在一边的黑衣男子说道,“小白,你多注意些外面的情况。”

“阿怜若是想着将这铁柱一一砍断,那大可不必再试了,为师在这破地方已经试过不知几回了。”楼泓引无奈地看着白衣少女,从石榻上下来,快步走到叶星怜的对面。二人隔着铁牢,他眼中含着欣慰之色,“那喻竞舟不知是用什么样的铁材造就了这囚牢,我的乖乖徒儿还是快些离去罢。他狼子野心早先便对你设下了道道陷阱,如今你来这次无异于自投罗网,虽是被关在这小小的囚牢之中但照顾还算周全,阿怜不用担心。”

叶星怜看了一眼便瞧出这铁材与那时困住沈云谒双手的铁圈一模一样,她心神一动,另一只手上便多了一脉紫色的劫雷。楼泓引朝后退了几步,少女捉着紫色劫雷狠狠地砍在那一根根铁柱之上。

玄铁可隔绝灵力,并非一般的剑可以将其斩断的。

这一下砍过去便见那铁柱上竟出现了一道痕迹,叶星怜眉梢浮上喜色,她愈发使力地砍过去。

“阿怜,这般动静恐怕会将那喻竞舟引过来。”

“哼。”少女喉咙中逸出一声细长的笑声来。“捉了师父你对于他而言,并未半点好处,还会引得我们宗中其他剑君闻讯而动。他将你照顾周到,不过是因为早就料到我这个所谓的‘天生道子’还能从那残芥之中安然地脱身而出。他怕是早就有所预料,我又何必畏手畏脚。”

少女耗去了大半的灵力,面前玄铁所制的铁牢终于被那一脉劫雷砍出个一人大小的出口来。楼泓引快速地从那铁牢中脱身而出,他同叶星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准备离去,这时化作柳相春模样的小白却叹了口气,看向二人,“有人来了。”

楼泓引眉心朝内一蹙,他回过头来看向白衣少女,忽觉后颈上一阵疼痛,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风华卓然、一身清明磊落的徒儿,“阿怜,你做什么。”

“师父,请原谅徒儿不孝。”

叶星怜搀着缓缓倒下来的灰衣男子,朝一旁的流云兽使了个眼色。小白伸出双手,将楼泓引接到自己手中,这才看向白衣少女,“主人,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小白,这话你问了许多次了。”叶星怜看着已经化为红衣少年模样的流云兽,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竟是无比的柔软,“小月既然在他身旁,那么喻竞舟定然知晓我这个天生道子已经落入残芥之中的消息,可是那日他自长廊上走过,信步闲庭,哪里有半分失措的慌乱模样。他必定还有第二个法子,我若不直面这位久违的老师,又如何能将这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去罢,将师父送回小离湖,等他醒来,一切便都会好了。”

小白一边转身一边偏过头去,恋恋不舍地看着叶星怜,他咬了咬牙终究是身形一变化作一朵绵绵的白云将楼泓引包裹了起来,从被先前叶星怜以剑气划出的一道墙缝之中遁了出去。

叶星怜将那道紫色劫雷往掌心一收,眉心鲜妍的紫色雷印便随之逐渐消失。她又将另一只手上的烛照剑缓缓收入腰间的剑鞘之中,沿着那石阶一步一步地朝上走去。

灰衣男子双手负在身后,他心有所感,抬起头朝天边看去。男子眉目温润,人端若玉,只是下颚至下巴的弧度却锐利得似一柄新开的剑刃。

黄衣女子沿着喻竞舟的目光也抬头看去,今日日光极好,连这黑色殿宇之中一贯肃杀的风也变得温和。她未能看见什么异常,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尊上,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今日天气不错。”

叶听月见识过他的手段连在心中悱腹的念头也难以生起,她嘴角微微上扬,敷衍地点了点头,“是啊。”

很快,她看向对面那一道如削的光洁石壁,又问,“尊上,我们在此处做什么。”

喻竞舟竟破天荒地十分有耐心地回答,“等一位故人,你应当也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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