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奇遇 3

劳伦斯停了下来,退缩了。他只是想逼近穆尔塔法为此给他们自由,他没有想让他主动提出来。“事实上我非常希望能够拥有这个机会,”他回答道,“和他留在附近的仆人聊一聊。”

“至少我不愿意,”正餐后不久,两个哑巴警卫陪同着他们去时,格兰比说,“你应该留在这儿,让我和马丁、迪格比去,一旦找到什么人,我们会带回来。”

“他们不可能允许你把人自由地带进宫殿里,他们也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在街上杀了我,泰米艾尔和二十多个人待在这里等消息,”劳伦斯说,“我们会处理好的。”

“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泰米艾尔不高兴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走。”他已经习惯于在北京街上自由行走,当然只要在野外,他的行动也不会受到限制。

“我想这里的情况不像在中国,”劳伦斯说,“伊斯坦布尔的街道太窄,你无法行走,如果你去的话,就会在人群中引起恐慌。现在,塔肯先生在哪里?”

马上一片寂静和困惑,大家转头向四周看去,哪里也没有看到塔肯。匆忙询问后,大家肯定自从昨天晚上,没有人看到过他。接着迪格比指了指整整齐齐卷在一起的小铺盖卷,那个铺盖卷仍然和他们的包裹捆在一起,没有动过。劳伦斯紧闭双唇检查了一下:“很好,我们不能放弃他还会回来的希望。格兰比先生,如果他回来了,你把他看押起来,直到我有机会和他说上两句。”

“是,先生。”格兰比表情阴郁地说。

站在大使优雅的住处外面时,劳伦斯逼迫自己想一些可以进行交谈的话语。窗户紧紧关着、门锁着,垃圾和鼠粪已经开始在门前台阶上堆集起来。当他尽力打手势了解仆人的情况时,警卫只是不解地望着他。尽管他走到附近的房子询问,他发现没有一个人懂英语或法语,甚至没有一个人懂他的磕磕巴巴的拉丁语。

“先生,”当劳伦斯再一次从第三个房子无果而返时,迪格比低声说,“我想这边的窗户没有锁,我敢说如果马丁先生在下面支撑一下的话,我能够爬进去。”

“太好了,只是注意不要割断脖子。”劳伦斯说。他和马丁一起把迪格比举起来,离阳台的距离足够近了。对于一个在空中飞行时一直在龙背上攀爬的男孩来说,爬过铁栏杆没有什么困难,尽管窗户半关着,年轻的少尉身材足够苗条,顺利地穿了过去。

当迪格比里面把前门打开时,警卫们略微不安地无语地抗议着,但劳伦斯根本没在意,走了进去,马丁跟在后面。他们踏过麦秆,穿过尘土覆盖的走廊时,发现地板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还有匆忙打包和离开的迹象。房间里面黑乎乎的,百叶窗关上时发出了回音,窗帘盖在留在原处的家具上,房子显露出被抛弃掉和仍然等待着主人回来的样子,显得阴森可怕。楼梯旁的大钟发出滴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声音显得异常的大。

劳伦斯走到楼上,穿过房间,尽管有一些纸散落在地上,但这些只不过是打包时留下的纸屑、破布和用来引燃的纸片。他在一个大卧室的写字台下发现了一页纸,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笔迹,这是一封愉快而普通的家信,里面全是她小孩子们的消息和外国城市的奇怪故事,纸从中间撕开,没有写完。他又把它放下,对自己的冒犯感到非常内疚。

门厅下有一个小一点的房间,劳伦斯觉着那一定是雅茅斯的房间,看上去好像居住者刚走出房间一个小时。衣架上挂着两件大衣和一件干净的衬衫,一看就知道是夜晚的装束,地上放着一双带扣的鞋,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瓶墨水和一支钢笔,书架上放着很多书,桌子上还有一个小宝石雕刻像——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面容。但是纸已经被拿走了,或者说,至少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再次走到楼下,没有更加明智的人,迪格比和马丁在楼下也没有什么幸运的线索。尽管到处一片狼藉,所有的家具上布满尘土,至少,没有任何卑劣行径的迹象,或者掠夺的迹象。当然,他们非常匆忙地走掉,但看上去并没有被暴力胁迫着离开。她的丈夫死得异常突然,他的秘书消失了,在这种变故突然发生时,并且涉及数量如此大的金子,只要谨慎一点的话,大使的妻子肯定会带着孩子和财产离开,一定不会独自留在这个远离联盟的不友好的异域城市,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给维也纳的信要花费几周才能到,还要花费几周才能收到回复,在龙蛋还没有不可挽回地丢失前,他们没有时间知道真相。当然,这里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可以反驳穆尔塔法。

劳伦斯沮丧地离开了房屋,警卫正不耐烦地向他们招手,迪格比又从里面把门关上,从阳台上挤出来,然后回到他们中间。

“谢谢,先生们,我想我们已经知道了能知道的一切。”劳伦斯说。他不想让马丁和迪格比一起承担自己的沮丧感,最好当他们跟在警卫身后朝河边走时,他能够掩藏自己的焦虑。然而他还是陷入了深思,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但注意到在人群中,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警卫的目光。大使的住处在金角湾对面的贝尤鲁区,到处都是外国人和商人,街道上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比起北京的宽阔马路,这里的街道显得尤其狭窄,人声鼎沸。一看到路人经过,在店面外的商人就会马上打招呼,硬往商店里面拉人。

但是当他们越来越接近海岸时,人群突然消失,噪声也悄无声息,所有的房子和商铺都关门了。尽管劳伦斯偶尔会看到一张脸从门帘后伸出来,向空中瞥一眼,然后又很快消失了。上空,宽大的阴影颤抖着,一会儿,遮住了太阳,龙正在头上翻飞着,离得很近,甚至能够数清他们的传达员。警卫有点担心地向上看了看,催促他们赶快走。尽管劳伦斯想停下来好好看看他们来到人口稠密的这里,中断了所有的生意,到底打算干什么。在龙的阴影下,街上只有几个人,看上去匆忙焦虑。一条狗站在那里勇敢地狂叫着,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尖锐的吠声在港口传开。在龙看来,它只不过像是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在喊另一只苍蝇一样。

他们的摆渡者正不安地等待着,他的手抓住缆绳的末端,几乎快脱手了。当他们向山下走时,他匆忙地向他们挥挥手。当他们穿过河流时,劳伦斯转身向一条小船看过去。一开始,他认为可能六条龙只是在空中运动,但接着他看到从港口上延伸出粗粗的缆绳,龙正在使劲地拉着装着长枪桶的车。

当他们到达河远处的岸边时,劳伦斯跑到警卫前面,向码头走过去,以便更清楚地看看。他已经能够辨认出这些并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工作。港口里有许多载重的驳船,上面挤满了几百人,正在安排下一车货物。尽管附近有龙,但仍然有一大群马和骡子顺从地待在那里,可能是因为龙在上面,它们没有看到。这里不但有枪,还有炮弹、火药筒以及成堆的砖形物。劳伦斯觉得这样巨大的物资,即便马上就向上运到陡峭的山上运的话,至少需要几周的时间。在更高的山坡上,龙正把巨大的炮筒轻松地放到木质支船架上,就像两个人移动一块厚木板一样。

劳伦斯绝不是唯一一个震惊的观察者,城镇里很多本地人也都沿着码头聚焦在一起,吃惊地看着这一景象,其中一些人还含糊地打着口哨。一队带着羽毛头盔的禁卫军皱着眉头站在几码外,手里一直在玩弄自己的卡宾枪。一个会钻营的年轻人正在人群里拿着望远镜走来走去,为旁观者提供收费服务。但这个望远镜效果不好,镜头有点模糊,不过还是能够提供近距离的观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有二十个九十六磅重的炮,我觉着这比在亚洲海岸驻扎的武器还要多。如果有船到了射程范围内的话,这个港口就会成为船的死亡陷阱。”劳伦斯在脸盆里洗完脸,把头浸在水中清醒了一下,然后粗野地拧了拧头发,阴郁地对格兰比说。他想如果他不去理发的话,不久就会用剑把发梢砍下来。这个头发总是不能长得足够长,梳理成辫,只会让他愤怒,湿了后会不停地往下滴水。“他们一点也不遗憾让我看到这个情形,那些警卫一天都催促着我们,但当我停下来观看,并且为此震惊时,他们乐在其中,根本没有阻止我。”

“可能穆尔塔法也在嘲笑我们呢,”格兰比表示同意,“劳伦斯,我担心这不是唯一……嗯,你将会看到。”他们一起向花园边上走去,喀里克龙已经走了,但又有另外十二条龙围在泰米艾尔周围,因此花园里非常拥挤,其中两条龙甚至不得不栖息在其他龙的背上。

“噢,不,他们都非常友好,只是和我过来聊聊。”泰米艾尔真诚地说,他已经明白了夹杂着法语、土耳其语和龙语的混合语言,并费力地不断向劳伦斯介绍土耳其龙,所有的龙都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如果我们需要快速离开时,他们仍然会给我们制造一些麻烦。”劳伦斯斜扫了一眼,说道。对于他这样大的龙来说,泰米艾尔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至少送信的龙会把他抛在后面,劳伦斯宁愿相信两条中等大小的龙能够跟上他的速度,因为他的战斗体重大大降低了他的速度。

但至少他们不是令人不快的警卫狗,事实证明他们的见闻十分广博。“是的,其中一些龙已经告诉我港口的工事,他们在城市里帮忙。”当劳伦斯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他时,泰米艾尔说。自愿来访问的龙证实了劳伦斯大量的猜测,他们在港口强化了防卫力量,增加了许多大炮。“听上去非常有趣,如果能行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我也想近距离去看看,”格兰比说,“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让那么多马也加入其中。把牛放在龙旁边是一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指望不会惊跑它们,不会打断它们有意义的工作。不让它们看到还不够,一匹马能够在一英里外闻到龙的气味。”

“我怀疑穆尔塔****愿意让我们如此近地检查他们的工事的,”劳伦斯说,“穿过港口看看只会让我们明白进攻没有用,这是一件事情,向我们展现所有的力量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从他那里传来什么话了吗,或者有什么进一步的解释吗?”

“自从你走后,没有看见过塔肯,甚至没有他的一点迹象。”格兰比说。

劳伦斯点了点头,重重地坐在楼梯上。“我们不能一直这样通过所有的大臣和官员的渠道,”最后他说,“时间太短促了,我们必须要求和苏丹直接面谈,他的调解肯定是得到他们快速合作的最有效的方式。”

“但如果他让他们拖延时间呢,这就……”

“我不相信他会破坏所有的关系,”劳伦斯说,“自从奥斯德立兹战役后,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和波拿巴走得更近。如果他想要保留着龙蛋,就不可能选择公开或最终的背叛。但只要他的大臣充当调解人,他就不会为自己和他的国家负责。他总是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事实上,如果从一开始,这些拖延后面不是掺杂着某种私人政治恩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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