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布局(二)

此刻的崔完,像一只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已经是初冬的时节,但他的额头上却不时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的贴身亲信兼管家崔大,则一脸沮丧地站在书桌边上,静静等着崔完的吩咐。

原本闻锦走后,崔完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些,反正归附邺侯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剩下的就不用多想,只要配合徐庆的前锋大军顺利进驻南河城就是了,虽然日后可能无法把南河的军政大权揽于一身,但好歹还是一方太守,兴许哪天邺侯高兴了,把自己弄到其他地儿给个有实权的刺史当当也有可能。

但现在,这一切又成了泡影。

闻锦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他的尸体就被人悄悄送回到了郡守府上,他和徐庆之间的联系人就这样死了。

闻锦的死相很难看,他明显是中毒而亡的,崔完压根就不知道闻锦离开郡守府的时候明明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一个时辰内就中毒身亡了。

不过他怎么身亡的,崔完一点都不想知道,他现在担心的就是,闻锦死了,而且是中毒身亡,还是在他府上,这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人家给他设好的圈套。

就算他解释得再清楚,他相信徐庆乃至邺侯都会认为他多多少少有谋杀闻锦的嫌疑,被毒死而不是被杀死这一点,基本上就可以排除了是刘家的嫌疑,那么南河城内,还有谁最想让闻锦死呢,当然是自己这颗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了。

为了向刘家邀功,所以毒死来自邺侯的使者,这是一个多么合理的解释啊。

“崔大,送尸体的人样子还记得吗?或者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口信?”以对方的行事风格,崔完觉得对方应该不会留张纸条什么的当把柄,不过口信之类的应该有一些吧。

谁杀死闻锦,崔完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得出来,对方的目的他大概也可以猜个一二,把闻锦的死嫁祸到他身上,逼他重新在邺侯和刘家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他还继续选择邺侯,那么第一,他和徐庆之间的联系人已经死了,刘家如果现在进攻南河,徐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不会赶来救援;第二,闻锦既然被毒死,他和徐庆之间就已经存在嫌隙,别说什么灵州州牧了,日后这南河太守还能不能继续坐稳都是个问题。

所以,其实他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就是和刘家合作。

刘家的人既然把尸体送来,那也就证明,他们也希望和自己合作,既然如此,对方不可能不留口信。

崔大想了想,摇了摇头,末了又点了点头:“这闻公子被送来的时候,府里没有一个人发觉,小的也是在屋里被人拽出来的才发现的,对方封住了我的一些经脉让我无法说话,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告诉我说,让您来认,然后就走了。”

崔完闻言,不禁有些失望,没留口信?难道不是刘家的人做的?

“….噢,对了,他说,如果您想通了,就尽快回房睡觉。”崔大突然想起了点什么,

“回房睡觉?”崔完愣了愣,这是什么口信?不过这些日子为了这南河城的事情,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是啊,他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崔完自诩也算是清流文人,但这句话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哑谜啊。

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深意,要不,就回房一趟?

刚要离开,崔大急忙又拦住了他道:“大人,那晚上还行动吗?现在闻公子都死了,他应该还没和徐庆将军联络上吧?”

“让他们先停下来…噢,不,让他们按原计划准备,等我的消息。”

自从南河城陷入混乱之后,崔完把自己家属所住的后院的警戒水平提高到了极限,除了拥有一个旗的兵力之外,太守府里仅有的两名地元境高手也被派到了这里。

可以说,那里应该是此刻南河城最为安全的地方。

回到自家后院,虽然多日没回来,但眼前的布置一切保持依旧,穿过廊门,还没到自己的房门口,他的夫人早就提前迎了上来,为他披上一件披风,边关心地问道:“老爷,你好几天没回来了,今天你派人来说,晚上会回来,我还以为是骗我的呢,想不到真的回来了。”

崔完迟疑地停下了脚步:“我派人回来跟你说我晚上回来?”

他夫人点了点头:“嗯,是啊,是个新来的人吧,以前都没见过。”他夫人边牵着他的手,边把他往屋内迎。

“新来的人?”崔完登时手脚冰凉到了极点,自己压根就没派人回来,也没有所谓的新来的亲信,这个人,无疑是刘家的人。

他这后院自诩为南河城最为安全的地方,却想不到刘家的人却可以轻易地闯进来。

这也就是说,他家属的安全完全在刘家的掌控之中,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自己,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老爷,发什么呆呢,外面冷着呢,快回屋去。”他夫人催促着他进屋。

崔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夫人的肩膀:“好吧,我们回家吧。”

进了房间,他夫人突然惊叫一声,冲向了放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封信函,满脸的惶恐:“这…我刚才出去都没看到这东西呢。”

崔完这会儿倒是镇静下来了,冷静地把他夫人拉到身旁,轻声安慰道:“夫人莫慌。”

他接过他夫人手中的信函,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白色的纸张,上面寥寥数语:“崔大人,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选择的是我们,那么可以到你儿子房间的枕头下拿一封信,按照信上所说的来做;如果你选择的是邺侯,那么你可以把信烧掉。”

崔完看完信,没等他夫人发问,便微笑着解释道:“是一个好朋友写来的书信,没什么。”

他回过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上挂着的那轮皎洁的半圆月亮,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夫人先睡吧,我去看看麒儿,好几天没见着了,怪想念的。”

“嗯,那我在这等老爷。”

崔完点了点头,伸手再次拍了拍他夫人几下,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隔壁没多远的儿子房门外,他的儿子崔麒今年刚满十岁,现在由一名姆妈带着,崔完敲门走进去的时候,看了看那名姆妈,问道:“刚才有人进来过吗?”

姆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老爷,奴婢一直在这,没见有人来过啊,家里遭贼了吗?”

崔完摇了摇头,自顾走到熟睡了的儿子身旁,看着他睡得安详而又宁静的面容,崔完突然鼻子一酸,想了想,伸手轻轻将他有些滑落的被子往上捋了捋,然后伸到他的脑后,摸到枕头底下,手一触,果然是碰到一封信函。

他让姆妈先离开,随后打开信函,抽出里面的纸张,只扫了几眼,双目便一阵发直,身子一软,缓缓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低声喃喃自语道:“这是要变天了啊!”

过了半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床上还在熟睡的儿子一眼,匆匆地推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来人,让崔大来见我。”他高声叫着,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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