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走不走啊！”
下面传来霍熙儿泼妇一样的催促声。
“好了，我先走了。”苏清卿冲他一笑，便要下楼梯。
脚还没踩到下一个台阶，她就像是一阵旋风似的，被拽进结实的怀抱里。
沈君策深深的吻了一下她的双唇，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包含着极大的心疼和不舍。
“我等你回来。”
……
白日里商贸往来，蒸蒸日上，夜晚灯火通明，繁荣昌盛，处处不在彰显着邺城的祥和与太平。
在这样的平静之下，却也有许多阴暗的角落，那是令许多人无法喘息的黑暗。
志亲王府这个深墙大院里，关起房门来，痛声的惨叫是一点都传不出去。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一个粗壮的护卫，咬住后槽牙，用尽全身力气的将鞭子抽打在老虎凳上的瘦弱身躯。
另一个护卫，则像是个面无表情的计数机器，一下一下的数着。
高堂之上，志亲王阖眼养神，压根不受下面那皮开肉绽和痛声尖叫的影响。
澹台翎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衣，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风度翩翩。
他只是一遍一遍的磕头，乞求着:“父王，求您饶了李山吧！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他无关……”
头都磕破了，有了血印子，志亲王仅仅是无动于衷，淡声问道:“苏清卿逃去哪儿了？”
“父王，我真的不知……”
志亲王更加冷漠:“继续打，打到大少爷知道，为止。”
老虎凳上，瘦弱不堪的李山，屁股和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父王，求您放过李山，求您打我……”
澹台翎不断地磕头，原本身体就虚弱，此刻更是汗如雨下。
澹台胤和羽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到这一幕时，心里却是爽极了！
这一次，澹台翎已经不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而是跟志亲王府对着干。
志亲王没有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真的动了怒，连澹台翎磕破了头都丝毫不理会。
“一百三十三……”
数到这里，护卫忽然摆摆手，示意扬鞭的那个停一下。
刚才，数数的护卫分明瞧见，李山的身体抽动了一下，随后陷入了异样的平静。
护卫上前，探了探李山的鼻息，跟志亲王回话，却是略微有点吃惊的看向澹台翎。
“启禀王爷，李山……断气了！”
志亲王徐徐睁眼，却一样的冷漠:“那就拖下去吧。”
然而，澹台翎后背僵直，呆愣在原处，像是石化了一样。
“翎儿！”
听到里面没了动静，梅王妃终于忍耐不住冲了进来，她扑到澹台翎跟前，担忧的拍了拍儿子的脸颊。
“翎儿，你别吓母妃，你怎么了？”
澹台胤和羽烟紧紧盯着澹台翎，也觉得有一丝怪异。
只是打死了一个奴才，至于吗？
李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衣服都被鲜血浸染，七窍流血，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的鲜活和灵气。
还记得，他双腿瘫痪，下不来床的那许多年，都是李山陪在他身侧，时而笑时而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岁月。
他倾慕于苏清卿，想放她走，哪怕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李山也愿意去大牢里走这一遭。
李山这辈子，只为他这个主子而活。
他这个主子，是邺城里最为风光的志亲王嫡长子。
可到头来，没有让李山沾一丁点光，反而因为他这个主子，白白丢了一条命……
“呵呵呵……”
澹台翎垂丧着脑袋，鬓边的碎发沾了汗水，黏在脸上。
忽然间，他低低笑着，缓缓地抬起脸。
素日里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一张脸像是被打碎了的面具，美好的伪装也一点点碎裂在地，露出了绝望、痛苦、纠结、无奈的本来面目。
“儿啊，你别吓母妃啊！”梅王妃都被吓哭了。
澹台翎的眼睛赤红着，缓缓流下泪来，哑声道。
“我恨这所有用肮脏和卑劣换来的荣耀！我，恨我是志亲王府的嫡长子！我恨，我是志亲王的儿子！”
多年的好涵养，在亲眼看到李山死掉的惨状之时，全然崩塌。
他心中所有的支撑和坚强，也都土崩瓦解。
在这一刻，澹台翎都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做什么。
做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志亲王府嫡长子吗？
“混账！”
志亲王瞬间暴怒，一掌拍在桌案上，刺啦一声，桌子碎裂成两半。
“多少人想站在你这个位置，穷极一生都做不到！本王戎马一生，才换你如此顺风顺水，你却告诉本王，你不稀罕？！”
还没有人，敢这样冒犯志亲王的权威！
这人，偏偏是他的儿子！
见志亲王游走在愤怒的边缘，澹台胤和羽烟的脸色也紧张起来，如临大敌一般，不敢多发一言。
梅王妃真的吓怕了，跪在地上求道:“王爷，翎儿被吓傻了，你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虎毒不食子，志亲王本也想给澹台翎一个台阶下，但是……
澹台翎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仍然挂着无所谓的绝望笑容，更加激怒了志亲王。
“你不原做本王的儿子，那就滚出去！永远不许再踏入志亲王府的大门一步！本王要看看，失去志亲王府的光环，你澹台翎要如何活下去！”
愤怒至极的志亲王，真的下了狠心。
他没有听梅王妃的劝解，直接命人叉着澹台翎，把他丢出了王府的大门外。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
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的砸在那一袭白衣上。
澹台翎躺在王府的大门口，仰面望天，任凭肆意的雨点砸在自己身上，淋透了自己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
有志亲王下了死命令，王府里外没有人敢搭救一把。
澹台翎发烧了，昏昏沉沉的，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一丝求生的意志。
他闭上眼睛，恨不得死在这场大雨里。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到有脚步声，踏着瓢泼的大雨，慢慢及近。
他轻轻睁眼，眼前不再下雨，而是瞧见了一把匀称的油纸伞伞骨。
视线往旁边一错，他瞧见了打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