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走到一半的时候，汉瑞的哥哥醒了。
他从马背上挺起背脊，迷茫地看着周围枯草萋萋的荒原，然后目光顺着缰绳，落在塞文柯和池临的身上。
池临朝他笑着点点头。
冷风刮过，他打了个哆嗦，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和这几个陌生人待在一起。
想了半天脑子里一团乱麻，男人慢慢抬头，看向天空。
瞳孔一缩，嘴巴半长着，喉咙里发出几个干巴巴的音节。
远处，赛威多亚的上空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半边天幕如同被墨水漆成了浓黑，水墨在边缘晕开，整片凯撒尔大陆的天空就像是被一摊浑水搅和着，灰蒙蒙的，透着股萧瑟压抑的死气。
从昨天起，头顶就一直是这幅景象，温欣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汉瑞的哥哥乍一看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常年阳光普照的启伦王国，这是怎么了？
他嘴里喃喃自语，“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马背上挣扎着坐起来，看向池临，“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弟弟，他大约这么高，戴着一顶皮帽。”
“前几天我们穿过弗罗伊镇西面的森林，想要去索多布里找……”
他的声音一点点被冷风化开。
听温欣说完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汉瑞的哥哥泣不成声。
吴静躲到一边，脑门顶着树干，背对着他们。
这两天他们还一直担心该怎么安置他，看情形，瘟疫很可能已经蔓延到了沿途的几个村庄，又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荒原，好在现在他自己醒了。
池临安慰了他几句，分给他一匹马，叮嘱他赶紧往反方向走，离赛威多亚越远越好。
“赛威多亚……那是赛威多亚？”汉瑞的哥哥难以置信地看着远方。
他们启伦王国最恢弘，最繁华的都城？
没时间和他多作解释，又分了点食物给他，四个人看着骑马远去的汉瑞哥哥，勒动缰绳，转身继续赶路。
又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第二天清晨，他们回到了赛威多亚。
马蹄哒哒作响，寒风刺进骨髓，让人浑身颤栗。
四个人眺望着启伦都城那扇宏伟的城门。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塞文柯勒住缰绳，“肯定有问题。”
哪怕是弗罗伊镇那样的小地方，即便瘟疫爆发，路上也偶尔能看到几个行人，低着头，裹着大衣匆匆而过，但是启伦王国的都城，此刻屹立在浓雾之中，竟然像是一座浮动的鬼城，如同被抽进了真空当中，马车声，说话声，没有半点声响。
四周静的可怕，只有风在呜咽。
微弱的鎏金色晨晖透过浓雾从他们身后扫来，还没够到地上的枯草，就已经彻底黯淡下去。
几只乌鸦在空中飞过，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地上四个人影，徘徊着发出一声尖啸。
四个人探出神识。
出乎意料的是，四缕神识进入城门后一路畅通无阻，只在深入中心地段之后，阴气开始逐渐浓郁，变得再难以前进。
仍旧一个人影都没有。
短短几天，原本人潮涌动，热闹异常的赛威多亚，竟然就这样荒废了。
“这城里少说有几十万人，难道全跑了？”池临愕然。
几人收回神识。
吴静，“会不会是被赶到了一个地方？”
塞文柯，“这里好歹是都城，启伦国王怎么会连这点应对瘟疫的常识都没有？瘟疫爆发，还把所有人往一个地方赶，是嫌传染的不够快吗？”
“进去看看吧，小心点就是了。”
这一路上温欣都戴着［七彩琉璃护心宝珠］，此刻手链微微闪烁，像是在提醒她前方存在危险。
吴静叹口气，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正准备驱马前进——
“等等！”
说着，塞文柯开始摸出一堆瓶瓶罐罐。
一个接着一个，丁零当啷，什么颜色造型都有。
温欣，“……”
忘了这茬了。
吴静嘴角抽搐，接过来一瓶，“我知道这瓶，这瓶是预防阴气侵体的嘛。”
塞文柯嗯一声，认认真真，给他们逐一介绍。
“这瓶可预防毒虫叮咬。”
“这瓶能够隔绝动物体内的各种细菌，毕竟狂犬病也是会死人的。”
“还有这瓶，有效预防破伤风……”
他看到吴静一脸嫌弃地看着一只瓶子的瓶口。
“这什么玩意儿？”里面的膏状物黑色的，还粘不拉几。
塞文柯面无表情，“这瓶一定要涂，而且要全身涂。”
吴静被他盯得一脸惊悚，“为什么？”
“你知道在接触不明生物体液的情况下，将有百分之三十七的可能，会在两个小时之内发生变异，两个小时之后，变异的可能也仍旧高达百分之二十……”
“…………”
“涂！涂！赶紧涂！”吴静一把将瓶子薅过来！
一个小时后。
四个人涂得浑身粘不拉几，两匹马都感觉背上沉重了不止一星半点。
幸好那个黑色药膏涂上身后变得无色无味，不然他们四个要是涂成炭一样的进城，有人都被他们直接吓死了。
温欣觉得衣服全都糊在了身上，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只有吴静昂首挺胸，仿佛一身金缕仙甲护体，一张小脸油腻腻的，一眼扫过去都反光。
四人驱马，哒哒哒朝着城门颠去。
下了脚下的高坡，城门已经近在咫尺。
之前来的那次，城门口人山人海，车轱辘穿梭不息，温欣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两边来往的人群上，现在再看，空无一人的城门巍峨高耸，仿佛接天连地，两扇城门洞开，一如既往，喜迎四方宾客。
四个人穿过城门前的广场，纷纷掏出各自的武器，以防突袭。
远处还能有风，到了这里，连空气都是粘稠和滞涩的。
天使拉斐尔的雕像静立在广场中央，用一双满含悲悯的眼睛，怜爱地俯瞰着脚下的大地。
灰蒙蒙的雾霭弥散在空气中，即便这样，她亲切的面目仍旧清晰干净，背上的羽翼轻柔垂荡，仿佛张开的瞬间，便能绽放出耀眼圣光。
温欣手握西瓜刀，经过天使雕像的时候，下意识将刀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两匹马载着他们入城。
温欣看着左右平稳停靠的两扇门，眉心微微收紧。
当他们看到城内的景象，顿时一愣。
一次可供十人并排通行的大街上，店铺，餐馆，旅店林立，皆是窗户门扇大开，左侧的喷泉上，稳稳当当并排停着几辆马车，马已经不见了。
和城门口一样，地上有不少散乱的物品，包，水壶，酒瓶等等，喷泉边甚至摆着几本书籍，摊开的书中间立起两三页纸，静止不动。
这幅场景……像极了前一秒还一切如常，下一秒，所有人便都瞬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