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城，五区。
荒凉的水泥地面上堆满乱石，温欣一只脚踩在乱石上，看着眼前阴森破败的建筑，眯了眯眼睛。
白皙的指尖垂在身侧，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本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翻开，里面浸过水的纸张在微风中瑟瑟发抖。
殷红的唇无声翕动，另一只手的指尖随着节奏，轻轻拍打着大腿。
这是一所废弃的学校，学校门口的石雕上，雕刻着几位变异程度很低的人架子，人架子都很小，大约七八岁的模样，手里捧着书，一脸虔诚地仰望着立在面前的男人。
男人脸上端着慈祥的笑，手里抓着一根教鞭。
石雕最下面，刻着一行鎏金大字——流沙城变异基因携带者提前改造学院。
不过这个学院生意应该不太景气，已经废弃许久，荒凉的校门周围，像是被无数卡车碾压过，荒草都折了梗。
拍打节奏的指尖点在大腿上，温欣舔舔嘴唇，拿起手里的黑色笔记本看了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还真是聪明呢你。”她自言自语道。
语气颇为熟稔自然，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点吐槽的意味，仿佛对面就站着一个人。
收起笔记本，她抬脚走进校门。
整个五区就这一片荒凉空旷，站在学校前面的广场上，周围热闹喧嚣的人潮声，连同高矮不平的楼宇环抱过来，还能隐约听到不远处，高架上飞行器的滴滴声。
校门被人砸坏了，铁架子扭曲着歪倒在两侧，温欣穿过广场，看到广场中央的喷泉里，被人丢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甚至还有泛黄的尿渍。
推开门，灰尘比起霉味率先扑了出来。
温欣被呛了一下，赶紧撇开头，抬手在眼前挥了挥。
学校里铺着深色的木地板，东一块西一块翘得乱七八糟，温欣拉开门走进去，蒙着层灰的地板上，能看到一些凌乱的脚印。
眼前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光线很暗，透过轮廓，能看出装修风格非常复古，和整个流沙城的气质有着天壤之别，要不是头顶挂满了蜘蛛网，温欣可能会觉得这地方处处散发着书卷气息。
进门前，她拿起手里的笔记本，翻过几页，嘴巴里又开始哼哼唱唱，没几秒，左手一边打着拍子，迈开腿，踏进走廊。
地板随即发出崩溃的呻口今。
她走走停停，姿态非常惬意，嘴里还时不时哼唱几句。
舒缓的歌声断断续续飘荡在空气中，要是刚好有人撞进来，绝对吓得背后发凉。
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房间门或开或关，温欣朝一间开着的房门里面看过去，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张书桌，椅子拉开靠墙并成一排。
这布局有些奇怪，不像是教室，倒更像是审讯室。
走廊尽头放着一排储物柜，温欣路过的时候，随手抓住一扇半开的柜门，柜子里躺着几支水彩笔，她抓了一只在手里转着玩，踩着楼梯缓缓上楼。
楼梯转角有一扇窗户，窗上映着一位教堂的修女，手里抓着十字架，正在闭眼虔诚祷告。
温欣停在窗前，背着手，仰头看着上面的修女。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又透过彩色的窗户折射在她的眼睛里。
她盯着修女看了一会儿，脸上流光溢彩，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叫人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指尖划过彩色的琉璃，温欣对着修女哼唱几句，然后，像是恶作剧似的，用嘴咬开水彩笔的笔帽，在修女的额头上找准位置，轻轻画了个叉。
忙完这些，她盖上笔帽，转着笔继续往上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上的修女，才转身走向左边。
地上到处是生活的痕迹，甚至能看到被压扁的食品罐头，里面流出的汁水在木地板上形成一片粘稠的黑色物质。
学校二楼左侧有好几间房间，走到左手边第四扇门的时候，温欣推开门，看到了一架钢琴。
钢琴？
她神色不明的在门口站了会儿，走进去，站在钢琴前，想了想，伸手打开琴盖。
琴键被人掰断了好几根，像是豁嘴老人的牙齿，咧着嘴对她笑。
温欣看了看，啧一声，挠挠鼻尖，没有去动那些键盘，而是绕到旁边，看向老旧的琴身里面。
“一，二，三……”
她趴在琴身上，嘴里念着数字，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片刻，她又绕回到琴键那里，伸手按下一个音。
do——
琴音一塌糊涂，难听得仿佛有人在呕血。
她却眼睛一亮，乐此不疲地弹了起来。
不成调的曲风电锯般摩擦着神经，温欣嘴唇翕动，看起来兴致颇高，弹了一段之后停下，将黑色笔记本随手放到凳子上，用右手继续弹。
外面的小路上。
“什么声音？”
“弹琴？艹……闹鬼……”
“废话，当年里面死了多少……”
“哎我去，别说了，赶紧走……”
“……”
mi——
音乐教室里，温欣摁下最后一个音，整个世界都仿佛跟着沉寂下来。
她缓缓坐下，一只手捏住下巴，陷入了沉思。
披着阳光的金色齑粉飘荡在她周围，不知过了多久，她拿起手边的黑色笔记本，翻过几页，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划了一道，然后突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光线越发昏暗，地上拧成一团的棉絮好像奄奄一息的尸体，在黑暗中匍匐着。
她跨过那堆棉絮，推开斜对面那扇门。
这里是个游戏房，四个巨大的柜子直通屋顶，每个柜子都由无数方格组成，每个方格里又都摆放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盒子，里面塞满了玩具和玩偶。
温欣径直走向第三个柜子，视线从下往上，数了七声之后，定格在一个黄色的盒子上。
一只玩偶的腿掉在外面，她把盒子整个抽出来，抱着坐在地上，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哗！
玩偶，玩具顿时撒了一地，还有几本小人书混在里面，上面沾了些暗红色的液体，看着令人十分不悦。
一个铁皮玩偶的头在地上转几圈，咕噜噜又滚回到她身边，瞪着眼睛，嘲笑似的看着她。
温欣对着满地五颜六色的玩具，额角一抽，将手掌摁在眼睛上。
连日的疲惫和精神摧残，她现在脑袋又晕又涨，太阳穴抽疼，想事情的时候，思绪飘来荡去，很难集中精神。
莫名的，她突然很怀念陆予珩冰凉凉的掌心。
现在要是他在的话……
温欣摇摇头，打断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
靠。
这么多玩具。
她无语地叹口气，拿起黑色笔记本，随手翻了几页。
突然，她的目光被快速翻过的一页吸引，赶紧翻了回去。
上面一片乌漆麻黑，晕开的边缘，能看到一些淡淡的划痕，温欣眯着眼睛，将那一页对着阳光举起来，用指尖敲打地板，唱出一句歌谣。
几乎就在歌声飘散在空气中的瞬间，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模样再普通不过，脏兮兮的魔方上面。
温欣迟疑了一瞬，抬脚将魔方勾到自己手边。
魔方的六面颜色全都被打乱，放在那里，和所有被孩子玩几下就随手丢到一边的玩具差不多。
温欣摇了摇，没觉得里面有什么特殊声音。
阳光慢慢淡下去，她靠着墙，隔着两只柜子的间隙，看向教室外面。
影影绰绰，总有一种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
突然，温欣很轻地笑了声。
她拿起手里的魔方，仿佛已经预演过几万次那样，甚至都不用过脑子，手指飞快转动，然后毫无征兆地停下。
魔方并没有被恢复，却在一瞬的静止过后，只听咔一声。
整个魔方，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