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梃击案 2

“你的住处就在工房后头,这是禁宫,不可随意走动。”

“奴才知道分寸。”

“知道就好。”说着,刘公公转身走了。

魏忠贤朝挂着工具的墙边走去,欣喜地瞅着……

刘公公出了工房,见远处朱由校穿一身工服朝这边走来,迎了上去。

“小爷不可冒此风险!”

“我想瞧瞧他的手艺。”

“魏公公调教数日,不可不防。”

“放心,他要杀我,也不在今日。”

“小爷!千万小心!”

工房内,斧凿声响着,魏忠贤跪在床头处,细心收拾着曾被他毁坏的“龙凤呈祥”图案,竟没听到门响,因此根本没有回头。

朱由校轻轻走到床辇边,在魏忠贤身后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魏忠贤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他手中的凿子握得更紧,砸下去的锤子更加有力,木屑纷飞。忽然,锤子没砸在凿柄上,而是砸在了图案上,发出“嗵”的一声。

“你分心了。”

魏忠贤猛然回头,见到穿一身工服的朱由校,长舒一口气,蹿下了床:“小哥也在这里帮小爷吗?”

朱由校笑了:“是,跟你一样。可我手艺不如你。”

魏忠贤挑拣着凿子:“这是个精细活儿,得慢慢来。”

朱由校指着床辇:“我想今日就做好它。”

魏忠贤瞅向朱由校:“小爷交代的?”

“若是你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

魏忠贤瞅着朱由校,将手中的凿子朝朱由校一递:“去做吧。”

朱由校一怔,还是接过了凿子,魏忠贤托了他一把,朱由校跪在了床头处。

魏忠贤将锤子递给朱由校:“先等等。”他打开了自己所带的包裹,将一张图纸拿出来,正是雕刻的龙凤呈祥图样。

朱由校凑过去,惊喜地瞅着,“都要先画图样吗?”

“只要是这种精细活儿就要。你照做就是。”说着,魏忠贤将图样钉在了床头木雕的一侧。

朱由校瞅瞅图纸,然后放稳了凿子,一锤打下去。

“停。”魏忠贤摸摸朱由校握凿子的手,“手太紧。不必握得死,要握得活,力气不在手上,在你手腕上。还有锤子也一样,记着是手腕在使劲,不是你的手,你再试试。”

朱由校又是一锤打下去,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样一来,凿子打在木材上,就好像能亲手摸到深浅。”

魏忠贤点点头:“小哥很聪明。”

朱由校开始凿着。

“小哥是从小进宫的吧?”

“不能再早了。”

“那小哥一定知道小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人比我更清楚。”

“那,小爷待奴才们如何?”

“凡是忠心的,他都待他们很好。”

“没一个奴才不说自己忠心。”

“可是真是假,小爷能看出来。”

“听说小爷会当上皇帝。”

“一定会。”

“可有人拦着。”

朱由校一锤砸在木板上,“嗵”的一声:“其中的一个,就是送你到这里来的魏公公。”

魏忠贤一怔:“你,你如何知道?”

朱由校深深地瞅着魏忠贤:“小爷绝不会让他得逞。”

魏忠贤接过了朱由校手中的工具:“小哥说笑了。魏公公岂是这样的人?”

朱由校伸手将魏忠贤拉了上来,自己却下去了:“来日方长,你自会得知。”

魏忠贤轻轻地凿着活计,其实是在修饰着朱由校方才凿过的地方:“我知道魏公公是什么人,可小爷究竟如何,也得见了才知道。”

朱由校瞅着魏忠贤的修饰动作:“我敢保你能帮衬小爷。”

“咱是下等奴才,说什么帮衬,不是妄想吗?”

“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对小爷说,我可以为你引见。”

魏忠贤刚刚举起锤子,没有砸下去,转身面对朱由校:“你?”

门“嗵”地开了,刘公公的吼声:“魏忠贤!你要做什么!”

只见一队太监持梃奔了过来。

“我?我没做什么……”魏忠贤仍是举着锤子。

“给我拿下!”

几个太监蹿上了床辇,一个夺过锤子和凿子,另外两个将魏忠贤扭在床辇上。

朱由校哈哈大笑起来:“刘公公刘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奴才来迟,让小爷受惊了。”

魏忠贤猛然抬头,惊愕道:“小……小爷……”

朱由校喝道:“放开他!”

“小爷……”

“放开!”

魏忠贤被放开,磕头不止:“小、小爷,奴才不知,奴才该死!”

朱由校上前拍拍魏忠贤的肩膀:“好啦,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木工师傅。”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我说是就是。”朱由校一瞪眼。

“是……”魏忠贤不磕头了,愣怔当地。朱由校深深地瞅着他……

“我方才说了,来日方长,你要好自为之,魏师傅……”

说着,朱由校扬长而去。太监们呼啦啦跟上。

德胜门外,礼炮声中,朱由校一身皇室盛装,双手捧着尚方宝剑,身边执旗手举着黄金柄挑起的“抚远大将军”杏黄旗,再后面是朝廷百官。整装待发的朱由检,一身将军戎装,他的身后,旌旗浩荡,站满了即将出征的将士。站立在朱由检身边的,是辽东总兵熊廷弼。

礼炮九响,朱由校走到了朱由检面前。

朱由检整衣而跪。

朱由校将尚方宝剑捧向朱由检:“上谕:如朕亲临。钦此!”

朱由检接过宝剑,叩首:“谢父皇。”

朱由检站起,熊廷弼接过宝剑。

执旗手将“抚远大将军”杏黄旗递给朱由校,再由朱由校转到朱由检手上。

朱由检将旗帜高高举起,将士们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熊廷弼接过了旗帜。

朱由校拉住了朱由检的手:“二哥,请!”

如云的旗帜散开两侧,眼前现出一处临时席棚,刘公公已带领太监们奉酒而上。

朱由校亲自奉酒给朱由检,自己也端了一盏。

“二哥此行,父皇厚望,江山社稷都在你肩上,小弟敬你一盏酒,望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言罢,一饮而尽。

“多谢三弟。”朱由检也一饮而尽。

朱由校身后,杨涟率百官端起了酒盏:“恭送二殿下。”

朱由检又是一盏酒在手上:“多谢诸位,大家同饮此盏。”

百官齐声:“祝二殿下旗开得胜!”

朱由检拉着朱由校的手走向不远处,他沉声道:“三弟,大哥何在?”

朱由校嘻嘻一笑:“怕是在路上等着截杀你。”

朱由检深深地瞅着朱由校:“三弟,狗急跳墙,恐怕祸在萧墙之内。”

“二哥放心,一切有我!”

“你斗不过大哥。”

朱由校仍是嘻嘻一笑:“他要当皇帝,”转身指向百官,“整个朝廷都不会答应。”

“我担心的是父皇和你。”

“父皇老谋深算,大哥根本不是对手。至于我,二哥,你可不要小瞧你三弟……”

朱由检深深地瞅着他的这个小兄弟:“不敢。”

兄弟俩哈哈大笑起来。

宁远战场,炮声隆隆。

城墙上,隐约可见西洋炮手亲自操着洋夷大炮。

“FIRE!”

“FIRE!”

炮口冒出阵阵火光……

炮弹在城下的马队中爆炸,密集的马队人仰马翻。

火光映出一面“努尔哈赤旗帜”。

城墙上,隐约可见朱由检和熊廷弼瞭望的身姿。

熊廷弼指着城下:“努尔哈赤,在那儿!”

朱由检望着城下:“炸死他!”

炮声更加密集,城墙下,爆炸与火光交织成一片,“努尔哈赤的旗帜”燃烧起来,在空中飘荡……

熊廷弼喊着:“二殿下,打中了!打中了!”

“努尔哈赤,他死了吗?死了吗?”

爆炸声淹没了所有声音……

“捷报!”

“捷报!”

“捷报……”

深夜内阁官邸,战报在杨涟手中颤抖着,他老泪纵横:“大明江山得救了!”他朝门外走去,喊道:“备轿!我要进宫。”

钱仕达瞅着杨涟的背影。

杨涟搀扶着朱常洛,在奉圣宫园内慢慢走着,魏公公有些不自然地跟随在不远处,月光洒落在两位老人的身上。

没人发现,朱由校也站立在一片树丛的阴影中。

“努尔哈赤真的死了?”朱常洛问道。

“二殿下的奏报上是这么说的。”

“检儿……莫不是朕真的看走了眼?”

“陛下的眼光不会错。”

“朕该做点什么事情了。”

“是。二殿下就要回家了。”

身后不远处,魏公公一怔。

阴影中,朱由校也是一怔。

“家?”朱常洛站住了,他环顾四周,宫殿笼罩在月光下。“百姓家的主子,做他想做的,朕不能,朕只能做自己该做的。”

“对陛下来说,该做的就是想做的。”

“不不不,不一样,朕还不如一个百姓家的主子。”

“陛下是国家的主子。”

魏公公走上前来。

“陛下,天凉了……”他欲将一件外衣披在朱常洛身上。

“朕不冷。”老皇帝与杨涟继续走着,仰首望月,月亮圆圆的,吊在天空。他望了片刻工夫,“今晚,月亮也好……”

“其实后天才是八月十五。”

“一个举国团圆的日子。”

“普天之下,与陛下同贺。”

“检儿能赶回家吗?你说。”

“星夜兼程,或许赶得上。”

“宣旨。”朱常洛转身道。魏公公慌忙近前侍立。

“奴才承旨。”

“八月十五,朕在宫中赏月,朝廷百官,与朕共此佳时。钦此。”

朱常洛宣旨时,没人发现,朱由校从阴影中消失了。

钱府内厅,十名锦衣卫大汉将军挺立案前,每人的面前放着一块金锭。

钱仕达进入,走到桌前主位。

将军们齐声道:“给钱大人请安。”

“坐吧。”

将军们坐下了。

钱仕达站立着,目光闪闪,环顾着将军们:“诸位大汉将军,都是我一手提拔,该做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吧?”

“是。”众人应着,眼睛却瞅着金锭。

“记着,不要活的,只要死的。”

“遵命!”

门“嗵”地开了,钱宁站立在门口。

将军们都站了起来:“钱少爷……”

钱宁进入:“爹,你又要做什么?”

钱仕达喝道:“出去!这没你的事儿!”

钱宁瞅着将军们,喝道:“拿着你们的金子,给我走人!”

钱仕达呵斥:“放肆!”

钱宁吼起来:“滚!全都给我滚!”

“绑起来!”钱仕达命令着。将军们却都怔住了:

“钱大人……”

“绑!”

将军们一拥而上。

“你们敢!”钱宁喊着……

“绑!绑起来!”

任凭钱宁挣扎,将军们把钱宁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

“爹!你不能这么做!不能啊!”

钱仕达瞅着将军们命令道:“萧云天在等着你们,去吧!”

奉圣宫门外,刘公公走出来:“奉圣将军,小爷有请。”

布衣跟着刘公公登上了景山:“刘公公,三殿下在这儿见我?”

刘公公喘着气:“小爷是这么吩咐的。”

一个凉亭就在眼前,刘公公指着:“请奉圣将军在此稍候,我去找找小爷。”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布衣举目眺望,皇家园林美不胜收。

布衣在凉亭内坐下,远处隐约传来嬉闹声,他走到凉亭边上望去,山下一片空场处,白鸽飞翔着,客印月在宫女们的陪侍下,正在逗弄着鸽子。

“大白,过来,过来……”

鸽子在客印月的头顶盘旋,最终降落在她的手上。

客印月抚摸着白鸽的羽毛:“大白真乖……”

布衣激动地瞅着,想起和杨天石在草庐的那次对话……

他泪眼矇眬,喃喃着:“娘,你真是我的亲娘吗?”

“猜对了。”是朱由校的声音。布衣猛然回头,朱由校已笑嘻嘻走了过来。

“三殿下。”

“这没外人,叫我由校就是了。”

“你,刚才说……”

朱由校拉着布衣的手,走到凉亭边上,指向远处的客印月:“我说你猜对了,那个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就是你亲娘。”

布衣惊讶地问:“你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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