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战斗在即

幸运的是,英弗杜斯和酋长们对大小街道了如指掌。因此,虽然一片漆黑,我们却走得非常顺利。

走了一个多小时,日全食慢慢结束了,太阳消失的边缘又开始显露出来。五分钟后,我们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了,随后我们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卢城,正在朝一座方圆大约两英里的平顶山走去。这种山在南非很常见,并不高,最高海拔不超过两百英尺。形状就像马蹄铁,四面陡峭险峻,全是巨石。山顶平地上长满了青草,非常适合野营。这里是一个重要的军事位置,平时驻扎着三千名士兵。可是当我们爬上陡峭的山坡时,发现这里远不止三千人。

到达山顶平地后,我们发现士兵们惊恐万分地挤在一起,显然他们也被刚刚的自然现象吓呆了。我们默默地穿过他们,来到平地中央的房子里。这时,我们惊讶地发现,由于走得匆忙,被我们扔在卢城住所里的行李已经被人送到这儿了。

“我吩咐他们把行李取来,”英弗杜斯解释道,“还有这个。”说着他拿起古德久违了的裤子。

喜出望外的古德大叫一声,扑过去抓住裤子,立刻穿起来。

“神灵真不该盖住您那白色的美腿!”英弗杜斯遗憾地说道。

可古德执意穿上裤子,库库安纳人民再也没有机会欣赏他那白色的美腿了。古德是个非常害羞的人,从此以后,库库安纳人民想要一饱眼福,只能欣赏他的半边胡子、透明眼睛和会动的牙齿了。

英弗杜斯依依不舍地看着古德的裤子,接着他告诉我们,他已经召集了部队,向士兵们详细说明了酋长们造反的理由,并且向他们介绍了真正的王位继承人,艾格努斯。

半小时后,大约两万人的部队在山顶平地上集合。这些部队是库库安纳的主力军。士兵们分别站立在平地的三个方向,形成三个密集的大方阵,场面非常壮观。我们站在空着的一面,周围是重要的酋长和军官。

队伍安静后,英弗杜斯开始发表演说。和库库安纳大多数地位显赫的重要人物一样,他也是个天生的演说家。他的演讲语言优美、激情四溢。他先向士兵们讲述艾格努斯父亲的故事,讲他如何被泰瓦拉残忍杀害,讲他的妻儿如何被迫逃亡,几乎饿死。接着他又指出在泰瓦拉的暴政下,人们如何受尽苦难、怨声载道。他还举例说起了头天晚上的事。很多有身份的人被女巫诬陷,惨遭杀害。然后他又说星星上来的白人神灵俯视这片大地,察觉出了库库安纳人民遭受的种种苦难,于是不顾路途遥远,克服诸多困难,决心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库库安纳人民。他们找到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真正国王艾格努斯,带着他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他们亲眼目睹了泰瓦拉残忍的暴行,为了给举棋不定的人民一个神迹,也为了救无辜的芙拉塔的命,他们施展了高超的神力,摘下天上的太阳,杀死了小恶徒斯卡加。然后他们决定支持自己,帮助自己推翻泰瓦拉,拥立真正的国王艾格努斯。

最后,英弗杜斯在一片赞同声中结束了演讲。然后艾格努斯走上去,继续演讲。先是重复了他的叔叔英弗杜斯的话,然后用以下的话做了一个有力的结尾:

“各位酋长、首领、战士和库库安纳人民,我的话你们都听到了。现在你们必须在我和泰瓦拉之间做出选择。泰瓦拉杀兄夺位,还想将自己兄长的儿子赶尽杀绝。而我,才是库库安纳真正的国王。他们……”他指着各位酋长,“他们亲眼看见了我腰间的蛇形标记,他们可以为我作证。如果我不是真正的国王,法力高强的白人又怎么会支持我呢?酋长们、首领们、战士们、库库安纳人民,行动起来吧!你们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是他们让大地变得一片黑暗,使泰瓦拉吓得惊慌失措,并且掩护我们逃出卢城,来到这儿。”

“是的。”士兵们回答。

“我要告诉你,我才是国王,真正的国王。”艾格努斯接着说道,他挺直高大的身躯,把宽刃战斧高举过头顶,“如果你们中间有人不承认我是国王,那就站出来吧,我马上跟他决斗。我要用他的鲜血证明:我就是真正的国王!出来吧。”他挥舞战斧。在阳光照耀下,战斧闪着寒光。

艾格努斯豪气十足的行为仿佛在说:“来吧,来吧,不服的就来受死吧。”没人愿意站出来接受他的挑战。于是艾格努斯继续说道:

“我是真正的国王,如果你们愿意和我并肩作战。如果成功了,你们也会分享胜利和荣耀。我会分给你们牛群和妻子,封你们为首领。如果失败了,我也会和你们一起战死疆场。”

“另外,我还要向各位保证。如果我夺回王位,这片土地将不会再有无辜者的鲜血,不用担心再被女巫抓出来,无辜被杀。除非触犯法律,否则不会再有人被处死。扫荡村庄的行为将永远被禁止。所有人都能在家中安心睡觉,无需担惊受怕。正义将重回库库安纳。各位酋长、首领、战士和库库安纳人民,你们做出选择了吗?”

“我们做出选择了,国王。”回应声此起彼伏。

“很好。现在大家回头看看,泰瓦拉的使者正在各地奔走,企图集结强大的军队来杀了我、你们、还有我的朋友和保护者。明天或者后天,他就会带着他的忠实走狗来攻打我们。到时候我就知道,谁是真正忠于我的人,谁是无所畏惧的勇士。胜利后我是不会忘记大家的,我会论功行赏。我说完了,各位酋长、首领、战士和库库安纳人民,现在都回去吧,准备战斗。”

停了一会儿,一位酋长举起手,顿时队伍中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库姆”。这说明士兵们已经承认了艾格努斯是他们的国王。然后士兵们回到各自的营房中。

半个小时后,我们和几位酋长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显然我们会受到猛烈的进攻。凭借地理优势,我们可以看到一队一队的士兵正往卢城集结,国王派出的使者正去往不同方向,毫无疑问,他们是为国王召集军队。我们这边有大约两万名士兵,由库库安纳最精锐的七支部队组成。英弗杜斯和酋长们估计,目前在卢城内,泰瓦拉拥有至少三万至三万五的兵力。到明天中午,他还能再集结至少五千的兵力。

当然,他的一些部队也许会向我们倒戈。但这只是一种可能,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此。同时,泰瓦拉也在积极备战。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山脚下来回巡逻,还有其他一些迹象都表明,战争一触即发。

但是英弗杜斯和各位酋长认为,泰瓦拉不会在今晚发动攻击,因为他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另外,目睹日全食的士兵们相信是我们施展法术摘下了太阳,因此泰瓦拉必须消除士兵们心里的恐慌。他们估计,泰瓦拉可能在明天发动进攻,结果证明他们是正确的。

与此同时,我们也尽量加固阵地,几乎所有士兵都参加了。太阳下山前的两个小时里,准备工作奇迹般地完成了。通常某支部队在执行了艰苦的任务后,会上山来休整一番,所以这座山不像一个军事要塞,倒像一个疗养院。我们用大石头把上山的路堵死,其他可能上山的道路也被破坏掉了。每个地点都准备了成堆的巨石,一旦发现敌人,就往下扔石头。每个岗哨都有不同的部队负责把守。只要能想到的,我们都做了周密的部署。

就在日落前,我们发现从卢城里出来一小队人,朝着我们方向前进。其中一人拿着一片棕榈叶,以表示他的使者身份。

他到达之后,艾格努斯、英弗杜斯、一两个酋长和我们三人下山去见他。此人看上去很英勇,披着豹皮斗篷。

“你们好!”他边走边大喊道,“国王向叛乱之徒问候。正如雄狮向脚边乱叫的豺狼问候。”

“有话就说。”我说道。

“国王有令:立刻投降。仁慈的国王会饶恕你们的。黑牛已经被肢解。国王已经在士兵面前放血宣战。”

“泰瓦拉的条件是什么?”

“国王心怀仁慈,不愧是一位伟大的君主。独眼的、伟大的、拥有千个女人的泰瓦拉国王,他是所罗门大道的守护者,受到沉默山神的庇佑,小黑牛热爱他,让大地颤抖的大象喜欢他,坏人惧怕他,踏遍沙漠的鸵鸟敬畏他,他是伟大的明君,世代相传的国王!泰瓦拉国王有令:‘我本着仁慈之心,不愿看见血流成河。每十人中只处死一人,其他人可免于一死。不过白人因楚卜杀死了我的儿子斯卡加,黑人奴仆妄想篡位,我的弟弟英弗杜斯起兵谋反,这三人必须严刑处死,献给沉默山神。’这就是泰瓦拉国王的旨意。”与其他几人稍加商议后,我大声地回答,好让士兵们都听见:

“滚回去,你这条走狗。回去告诉泰瓦拉,因楚卜、布格万、马库玛扎恩,我们三个从星星上来的人,我们三个能把太阳变黑的人,还有库库安纳真正的国王艾格努斯、皇室成员英弗杜斯、以及各位酋长、首领、在这儿的库库安纳人民。我们所有人宣布:‘我们绝不投降。在太阳第二次落下之前,我们会让泰瓦拉的尸体横躺在王宫门口。艾格努斯将夺回王位。’现在快滚吧,否则我们用鞭子抽你。小心点,别再耍什么花招。”

使者放声大笑:“你这些大话可吓不了人。明天就亮出你们的胆量吧,你们这些能把太阳变黑的人。趁乌鸦还没有啄食你们的尸骨,大胆地战斗吧。再见了,或许我们会在战场上见。等着我啊,我祈祷,白人!”一番讽刺挖苦之后,他走了。很快太阳落山了。

这天晚上我们非常忙碌。借着月光,我们继续为第二天的战斗做准备。我们开会商量作战计划,打探消息的士兵不停地进进出出,向我们报告消息。最后,大约午夜一点钟左右,一切准备就绪。除了岗哨偶尔传来口令声,军营里一片安静,大家都睡了。艾格努斯和一个酋长陪着亨利爵士和我下山查哨。一路上,总有士兵举着明晃晃的长矛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等我们报出口令之后,他们又消失在月色中。由此可见,哨兵们尽职尽责,没人睡觉。于是我们返回山顶,小心绕过成千上万名睡熟的士兵。今晚是其中很多人熟睡的最后一晚。

月光洒在长矛上,照在他们熟睡的脸上,看上去有些可怕。头上被寒风吹动的长长羽饰,好像灵车上的羽毛。他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手臂伸展,双腿蜷缩,在月光下,健壮的身体显得各位奇怪,竟不像活人。

“你说明天的战争有多少人能幸存?”亨利爵士问道。

我摇摇头,又看了看熟睡的士兵。在我那疲惫却依然兴奋的大脑里,几乎看见死神已经向他们挥手。我甚至能分辨出哪些人会死掉。命运无常啊,我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悲伤。今晚成千上万的士兵还健康地熟睡着,明天,他们中会有很多人—也许包括我们在内—就会倒在战场上。从此,他们的妻子成为寡妇,他们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他们将被世人永远遗忘。只有古老的月亮依旧闪烁着光芒,只有夜风依旧吹拂着青草,辽阔的大地依旧快乐安宁。在人们生前、死后依旧如此,万古不变。

然而,他们死后并非完全被世界遗忘。母亲会记得他们,墓碑会记下他们。虽然名字被遗忘,但是他们的气息仍然吹动着山顶的青松,他们的话语仍然回响在大地间,他们的思想会被后人继承,他们的热情仍然激励着我们生活下去,他的喜怒哀乐仍然是我们熟悉的朋友。他们的命运终有一天也会在我们身上重演。

宇宙中充满了鬼魂,墓地里掩埋了多少鬼魂,但是生命中存在着永不磨灭的东西,在人类身上时代延续,生生不息。

也许是因为我老了,总爱胡思乱想。我站在一排排熟睡的士兵中间,凝视着一张张坚定的面孔,脑海里闪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柯蒂斯,”我对亨利爵士说道,“我现在有点害怕。”

亨利爵士捋了捋黄色的胡子,笑着回答道:“这话你以前也说过,奎特曼。”

“这次我是认真的。你知道吗?我很怀疑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天晚上。我们会受到猛烈的攻击,我们能否守住这里,谁也说不准。”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全力以赴。听着,奎特曼,战争很残酷,很危险。说实在的,我们本不该搅进来。可现在我们已经卷进来了,就必须好好打一战。就我个人而言,找到我那可怜的弟弟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我倒宁愿战死疆场,这对我来说更容易些。不过命运总是垂青勇士,说不定我们会打赢这场战争。战争是可怕的,但我们决不投降,即使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也要坚持到底。”

说到后面时,亨利爵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亨利·柯蒂斯爵士其实是个好战之人。

之后,我们回去睡了两个小时。

快天亮的时候,英弗杜斯叫醒了我们,说发现了卢城有大动作,国王的先头部队已经向我们的岗哨进发了。

我们立刻爬起来,穿上衣服,每人都穿上了盔甲。这时大家都非常感激,幸好有盔甲在。亨利爵士穿得像个土著士兵。“入乡随俗嘛。”他边说边穿盔甲。这件盔甲他穿起来非常合身。这还不够,他又让英弗杜斯找来一整套士兵的战服。他披上指挥官穿的豹皮斗篷,头上绑着只有高级将领才有的黑色鸵鸟羽饰,腰间系着白牛尾做成的短围裙,脚穿一双便鞋,脚腕上系着山羊毛脚链。一手拿着一把大战斧,斧柄是用犀牛角做成的。另一手拿着圆圆的铁盾牌,盾牌表面覆了一层白牛皮。另外,还配了几把飞刀。当然,腰间还别着左轮连发手枪。这幅打扮颇有几分野蛮人的味道,但我不得不说,这身装束只有亨利爵士能穿得这么好看。他魁梧的身材被衬托得恰到好处。很快艾格努斯来了,穿着相同的服装。两人站在一起,同样高大威武、英姿飒爽,看得我连连惊叹。相比之下,古德和我的盔甲不太合身。一开始,古德坚持要穿上裤子,这位矮小、壮实的绅士带着单片眼镜,留着半边胡子,小心翼翼地把盔甲塞进破烂的灯芯绒裤子。可惜没有威风凛凛的模样,反而显得有些好笑。对我来说,盔甲太大了,于是我把它套在所有的衣服外面,因此显得鼓鼓囊囊的,实在不好看。所以我脱掉裤子,只穿了双皮靴,光腿上阵,跑起来也更轻巧一些。另外,我也拿了长矛、盾牌,可却不知道如何使用。我把两把飞刀和一把左轮连发手枪别在腰间,在帽子上插了一根长长的羽毛,让我显得有些杀气。这样就装备齐全了。当然除了这些武器之外,我们还有步枪,可是由于子弹短缺,冲锋时作用不大,我们只好让人扛着步枪跟在后面。

穿戴完毕后,我们匆匆吃了点东西,跑出去看看战况如何。在山顶平地上有一座棕色石头的小山。那儿是我们的总部和瞭望塔。我们爬上小山,看见英弗杜斯和他的部队“格雷军”守卫在山上。毫无疑问,他的部队是库库安纳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我们在边远小村庄里见过这支部队。部队有三千五百名精兵,做为预备部队,士兵们正躺在草地上休息,同时注视着从卢城出来的国王的部队。部队共分成三支,每支至少有一万一千至一万二千人。队伍排得长长的,几乎望不到头。

离开卢城后,三支部队排成整齐的队列,一支向右,一支向左,另外一支正面缓慢前进。

“啊,”英弗杜斯说道,“他们打算从三个方向攻击我们。”

情况非常危急。我们目前的位置是在山顶,方圆至少一英里半,因此必须尽量把兵力集中起来。但是由于敌人从多个方向同时进攻,因此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于是我们下令各部队做好迎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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