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不会离开你

她不许他走,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舍?

方舒歌微笑:“惜颜,你误会了,我不是走,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去办一点事情,事情办完了,我立即就赶回来,到那时,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好不好?”

方惜颜松了一口气,小小声地问:“那你要去多久呢?”

“我也不敢肯定,多则一个月,少则七八天,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尤其要好好吃饭,如果让我回来见到你又瘦了,哼哼,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方惜颜垂下头,唇边笑意盈盈,她喜欢被人关心的感觉,尤其是被他关心着,更是让她感觉无比幸福。

方舒歌继续叮嘱着一些生活中的细节,不知不觉中,已是夕阳西下……

巍峨耸立的皇城,恢宏壮阔,华美无比。

一眼望过去,只见殿宇重重,屋脊连绵,雕梁画栋,庭院深深。

走过长长的红色城墙,古朴的飞檐,古柏,石阶,还有雕花的门,透过那层桔红色的窗,便可以看到那姹紫嫣红,繁花若锦的御花园。

御花园的花草多得谁也数不清,可是每次皇帝走到这里,都只是因为其中的一株。

浓密的枝叶间,一朵朵浅紫色的花在枝头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微卷着,宛如含羞带怯的少女,惹人怜惜。

当今圣上端明站在花树旁,细心地修建着枝叶,一件长衫随意地披在他的身上,衣领还微微敞开着,因为身体前倾,一角衣摆还被踩在了脚下,他却毫无察觉,只是专注在眼前的工作中。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好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那丛花枝看外表润泽亮丽,其实花叶下面密布着尖利的小刺,一不小心,端明的手就被划破,鲜血涌了出来。

“皇上,小心!”

一直站在端明身后的年青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眉目清远,眼神澄澈,容色如美玉,一举一动高华自见,站在一国之君的旁边,却没有丝毫的拘束和不自在,如此超卓的风采,除了方舒歌还能是谁!

方舒歌进宫已经三天了,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取得月明珠为方惜颜治疗眼睛。可能是因为他保护过皇上,所以进宫的过程非常容易,甚至还被皇帝亲自召见,并特意让人收拾出离央殿给方舒歌暂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几天的相处,更让方舒歌感觉到,当今圣上端明并非想象中的昏昧暴躁,他只是心思不在朝政上而已。他学识渊博,性情率真,对方舒歌和颜悦色,关怀备至,就像一个年长的朋友,时常与方舒歌谈天说地,倒让方舒歌有些不知所措了。

若让端明知道自己心怀叵测,会不会后悔如此信任他呢?

心情极为矛盾,所以当方舒歌看到端明受伤的时候,才忍不住为他担忧。

端明只是摆了摆手:“不妨事的。”便埋头继续工作。

可是那些花枝竟似克意地在与端明做对,片刻功夫,端明的手指手背上,已经又添了十几道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方舒歌忍不住踏前一步,衣袖却被身后的王公公拉住了,王公公是宫里的元老,伺候皇上已经快三十年了,他低声劝阻:“方公子,这株花是当年晴妃亲手栽种的,除了皇上自己,任何人都不许碰它的。曾经有一个小太监不小心碰掉了两片叶子,就被皇上硬生生地打死了。你最好还是别过去了……”

方舒歌皱眉,又是晴妃!

这个晴妃明明已经离宫二十年了,可是在方舒歌的感觉中,竟似无处不在。

——这个砚台万万不能动,这可是晴妃用过的,万岁爷宝贝着呢!

——那个亭子,任何人不许接近,因为晴妃在的时候,经常待在那里休息

——这把椅子绝对不能坐,也是晴妃坐过的……

就是因为晴妃的离去,皇上才会灰心丧志,懒于朝政,再不复当初的英明睿智。

方舒歌若有所思地看着所谓晴妃亲手栽种的花,一转眼,竟然又在端明手上划了一道伤口。

情不自禁的,方舒歌眯起了眼,端明的动作手势明明十分完美,想必是多年剪枝磨练出来的技术,已经是尽可能地避开了尖刺。奇怪的是,那些尖刺却好像会移动似的,神出鬼没,总会突兀地出现在端明的手经过的地方,让他避无可避。

太古怪了!

方舒歌顾不得许多,走近花树:“皇上,你休息一下,我来帮你,可以吗?”

虽然嘴里在征询意见,动作却是果断而霸道,一把夺过花剪,代替端明开始了修剪工作。

端明只觉手里一空,花剪已经挪到了方舒歌的手里,他怔怔地看着方舒歌,连生气都忘了。

这小子——也太放肆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方舒歌的无礼,端明的心里竟升不起丝毫的怒气,有的只是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丝好笑,想不到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更奇异的是,扎得端明满手是伤的花枝,面对方舒歌的时候竟是意外的顺服,尖利的刺好像也变软了,柔软的叶片轻轻滑过方舒歌的手心,麻麻的,痒痒的。

方舒歌忍不住轻笑,明媚的阳光照在他清俊完美的面孔上,折射出一道道光彩,光华流转,璀璨无比。

端明竟也瞧得痴了,喃喃呼唤:“小晴。”

王公公也瞪大了眼睛,平时的方舒歌在容貌上确实与晴妃有三分相似,这可能就是皇上对他分外眷顾的原因。再也想不到,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种神韵,那种形态,竟与晴妃有了九分相似。

方舒歌察觉到端明的异样,疑惑地抬头:“怎么了,皇上?”

这一声皇上,立刻惊醒了端明,他……不是小晴,小晴已经走了,走了二十年了。

无力感再一次袭上端明的心头,他万分疲惫地摇摇头:“朕累了,要去歇一歇。”

王公公连忙搀扶住他,向园外走去。

方舒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小晴,一定就是晴妃了,她和自己很像吗?

否则,皇上怎么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唤出了晴妃的名字。

最奇怪的是,月明珠只是皇上与晴妃的定情之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来历,又怎么会让花想容的母亲保持清醒呢?

所有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关联,只是缺少一条线将它贯穿起来。

那条线,到底会是什么呢?

方舒歌慢慢放下花剪,心里突然一动——

艳色在眼底流淌,几只彩蝶翩然飞来,风也悠然,清浅的歌在花香中辗转: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熟悉的歌声伴着蝴蝶翩翩,飞舞在方舒歌的身边,方舒歌伸出手,一只蝴蝶飞落他的指尖,又旋然飞起,落向花丛——那朵盛开的牡丹花。

方舒歌凝目望去,才发觉歌声竟是从牡丹花中传出,他好奇地走近。

那是一从怒放的白牡丹,花瓣如雪,层层卷起,淡黄的花心中,竟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尽情的舞蹈。

她踏在花芯上,纵情的唱着,跳着,舞动的纱衣,绚丽的花纹,艳丽的色泽,映照着她国色天香的姿容,如梦幻一般美丽。

这样的歌,这样的舞,只有蝶舞。

极尽艳丽的歌舞吸引了无数彩蝶,留恋不去,彩色的翅在阳光下闪亮,又给蝶舞的纱衣添了几层颜色,更加华美绚丽。

方舒歌轻轻叹息:“蝶舞,是你吗?”

小小的蝶舞从花芯中飞起,翩然落地,光华闪烁中,她的身体逐渐变大,恢复成真人大小。

她依然在舞,依然在唱:“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舞姿慢慢停了下来,歌声也渐渐弱了,却换成了浅浅的哭泣声:“舒歌,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吗?”

方舒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安慰蝶舞,可是想起什么,又慢慢收了回去:“对不起,蝶舞。”

“不!”蝶舞一个旋身,突然扑向方舒歌,如玉一般洁白的手连忙捂上方舒歌的唇,“不,不许说,我不要听,我不想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一句对不起。”

她的手指滚烫如火,他的唇却冰冷如雪。

已经两年没有看到方舒歌了,方惜颜失踪之后,方舒歌也离开了碧落院,天南地北地寻找方惜颜。

那个时候,蝶舞最后一次问方舒歌——我还有机会吗?

方舒歌告诉她,失去了惜颜,他再也不会爱人了。

于是,蝶舞走了,满怀绝望地走了。

想不到两年之后,两人竟然在御花园重逢,自然是百感交集。

方舒歌凝视着蝶舞:“近来,还好吗?”

蝶舞微微侧头,无限苦涩:“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方舒歌怜惜地看着她:“你这是何苦呢?”

蝶舞痴痴地看着方舒歌,更加靠近了他,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手指描摹着他的面容:“舒歌,舒歌,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我每天都会梦到你,只有梦里的你,才不会对我那么残忍,那么无情。舒歌,为什么这样对我?”

方舒歌轻轻叹息:“蝶舞,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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