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羊肠小道

我必须撒泡尿。

从半小时前在贾拉拉巴德登机,前往位于阿富汗山区库纳尔省的前哨作战基地开始,我们感觉压力越来越大。出发前撒泡尿已经成了大家执行任务前必需的标准程序。但这次路程很短,我想先憋一会儿,到目的地后再解决。

离菲尔中枪已有两个多月,他现在在家养伤。距我们这次部署作战结束的日子大约还有3个星期,菲尔受伤后我就成了小组负责人。我们正在前往位于阿富汗东部最动荡地区的前哨作战基地,或者叫前线行动基地(FOB)。这个基地将会成为我们在山区进行军事行动的集结待命点。

我能感觉到CH-47开始盘旋,之后慢慢下降。几秒钟后,飞机着陆,活动舷梯一放下,我就冲了出去,走过巨大的后引擎,冲向一条离着陆区20码的战壕。降落点离附近的一座小型火力基地大约只有50米,所以站在空旷地带我感觉很安全。

队友们一个个跟上了我,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夜晚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灯光,耸立在我们面前的黑黢黢的山峦使我们看不到任何光亮。在我身后,CH-47的旋翼吹着地面,扬起一片尘雾,引擎的轰鸣声使人震耳欲聋。

站在战壕边,我开始欣赏陡峭山峦的美景。借助夜视仪的绿光,我看到群山静静地耸立着。之后我突然看见天空闪过一缕亮光,开始我以为是流星,但随后我马上反应过来:这些东西正朝我们飞来。

天哪!

一枚火箭弹在离直升机后舷梯10英尺远的地方炸开了,队友们立刻淹没在炮弹的碎片中。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曳光弹和更多的火箭弹在我们周围炸开。我立刻冲向直升机着陆区另一边的战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对我们来说,这个基地只是我们行动的出发点,数小时后才会真正开始突袭塔利班据点。我们没想到这么早就要交火。

直升机起飞驶离山谷,马达的声音越来越小。第二架直升机也匆匆起飞,从它强烈的旋翼涡流中飞起一颗绊索照明弹,将我们打算集结的前哨基地笼罩在其中。照明弹原本是用来向大本营紧急通报遇袭情况的,但现在它照亮了整个天空,把我们暴露在空旷地带。在塔利班士兵开始向基地开火时,我们开始小股散开,快速撤离照明弹照亮的区域。

在拼命奔跑时,我试图扣紧腰带。我听到迫击炮弹的爆炸声和美式50毫米口径机关枪持续猛烈的扫射声,基地的美军士兵开始还击。跳进战壕后,我们看见美式重型武器发射的炮弹呼啸着掠过山脊,看起来就像在澳美客牛排馆我们常吃的花球洋葱。艾斯科防爆墙围成的基地到处都架起了枪炮。巨大的火焰夹杂着沙尘。

照明弹熄灭后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我们趁机迅速跑向前哨基地大门,之后躲进了防爆墙。在进入基地大门后,医护兵开始为伤员疗伤。没有人受重伤,但火箭弹碎片击中了一名游骑兵、我们的翻译和一名与我们合作的阿富汗士兵,还有一条战斗攻击犬。几架直升机在附近盘旋,炮火停止后它们便立刻冲回山谷营救伤员。

所有的伤员登机后,直升机立刻飞回医院。排指挥官和各小组组长在地下指挥所与前哨基地的指挥官和军士长会面。

查理和其他突击队员在基地的健身房候命。查理自愿参加本次部署最后几个月的行动,随后被分配到我负责的小组。自菲尔受伤后,我接管了这个小组,我们缺一个人手,额外需要一名爆破手。查理刚刚完成了他绿队教官的工作。

查理刚到这个国家就跟我开玩笑说:“听说你为了当头儿,开枪把菲尔打了。现在如愿以偿了?最好把你的6个队员看紧点。”

我一直很想念“恶霸”,希望他能早些回来。

菲尔离开后,军营中的恶作剧就再也没出现过。我确信照明弹不会照到我的房间,但没有菲尔在身边,我们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情绪高昂。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他的经验。就像一支橄榄球队,我们都有“依赖老球员”的心态。我们都知道如何工作,但都不如菲尔经验丰富。行动的快节奏让我们无暇沉湎于过去,但我们确实很想他。

查理的加入或多或少弥补了这一缺憾,他刚干完绿队教官的工作,反应敏捷,在这次行动中将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在战场上,他经验丰富,头脑冷静,这一点无人能及。

指挥所非常狭小,该地区的地图挂在用胶合板做成的家具上方的墙上。指挥所的一角架起了一根天线,伸出这间低矮的屋子。沙袋堆成的围墙和屋顶能够使指挥所能够免受火箭弹和迫击炮的攻击。墙角安装了一台无线电设备,两名训练有素的年轻士兵坐在旁边监听。

我站在史蒂夫身边,看着地图。

基地的上尉开起了玩笑:“不好意思,你们一来就赶上了‘炮火欢迎派对’。这样的事大概每周我们都会碰到一次,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库纳尔的军事行动困难重重。从全国范围来看,要在这个地方对塔利班武装分子实施有效打击的难度最大。一到这个省份,我们就不可避免地跟敌人频繁交火,安静的日子寥寥无几。该省位于兴都库什山脉海拔较低的地方,陡峭的山壁和山谷的悬崖成了难以征服的天然屏障,所以近几十年叛乱分子对该省情有独钟。崎岖的地形、纵横交错的洞穴以及处于半自治状态的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等诸多因素,使武装分子占尽了地理优势。

该地区被称为“叛军大本营”或“印第安人自治区”,从2006年1月到2010年3月,阿富汗超过65%的暴乱事件发生在库纳尔地区。本地的塔利班武装和境外基地组织成员来往密切,圣战组织在该地区的活动也很频繁。

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也摆着一张该地区的地图,我们都挤在地图周围。计划的目标是对位于前哨基地南部的某个山谷进行侦察渗透,最终抓捕或击毙在该地区举行会议的塔利班高级成员。

我们的此次部署已接近尾声,这或许是打击如此重要目标的最后一次机会。尽管菲尔受伤,一只攻击犬牺牲,但这次部署还算成功。如果这次我们出对了牌,最起码会小有收获。

无人侦察机在可疑目标地上空盘旋,我们借助它密切监视着塔利班的流动巡逻队。数年来,我和史蒂夫对捕捉这类我们称之为“邪恶活动”的线索已经十分在行。

无人侦察机能够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从屏幕上看去,人就像蚂蚁般走来走去,但在我和史蒂夫眼里,这些信息却提供了丰富的线索。我们发现多数建筑都没有流动岗哨,再考虑到此地在库纳尔的方位及关于塔利班会议的情报,我们确定这里的“邪恶活动”正在进行。

我们知道一场恶战就要到来。

按照计划,我的八人小组将翻过山脊,沿着山谷前进,直到靠近目标地。我们将在山峰高处建立一个狙击阵地,将他们控制在山谷,使其无法逃跑。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占据制高点,因为他们的基地几乎就位于一个山谷的最高处。另外两个小组将密切监视通往山谷的主干道,尽力将塔利班士兵逼进我们的伏击圈。如果另外两个小组不暴露目标,仅凭我们的力量突击队就可以进入基地,从四面八方消灭目标。

在大多数情况下,塔利班士兵看见我们时不会束手就擒。相反,他们会四处逃窜,企图躲入树林,或逃入附近的山谷。为了阻止他们,我们在制高点埋伏了一个小组,迫使敌兵进入我们的射杀范围。在他们逃跑前,我们会切断他们所有的退路。

整条潜行路线约7公里,在平地上并不算远,但我们要走的可是山路。那天晚上,我们小组将不得不完成大量的爬越山脊的工作,我们的目标是径直爬上山脊线。因为深知攀爬的难度,我决定不带防弹插板,仅多带了3个弹匣、一枚手榴弹,外加无线电和急救包。我们都尽可能轻装上阵。“轻装才能赢”。

然而,一旦去掉防弹插板,就必须直面后果。刚下飞机就遭到袭击的经历让我做这个决定之前犹豫良久。

在我们同上尉讨论行动计划时,我能感觉到基地的士兵们在盯着我们看。对仪态标准、衣着整齐的士兵来说,我们看起来更像是摩托车骑士或北欧海盗。

按照军中要求,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留着长发。我们的制服,每个人的衣服和裤子都不搭调。我们配备了昂贵的四镜筒夜视仪和热成像瞄准具,步枪上也装了消声器。可以说,我们拥有所有最先进的武器装备。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专家,精确地知道什么任务需要什么,也知道什么装备在小组分工中适用。

这时听到一名士兵说:“他们有些家伙甚至没带防弹插板。”

侦察协作组组长在地图上给上尉指出了那条羊肠小道,他将为我的突击小组带路。“你们以前爬过那条羊肠小道吗?”他问道。“我已经去看过了。”他说,“那条道几乎是垂直的。你们有多长时间完成任务?”“天亮之前我们完成突击并返回。”侦察组长回答。上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恐怕够呛。地形过于险要,一个晚上时间不够。”因为他的部队就驻扎在山谷中,我们没有理由同他争论。山谷就是他们的后院,他们白天看到过地形。“你们去过那里?”排指挥官指着地图上的目标地问道。“我们最远到过这里。”上尉指着地图上距离目标不到一半路程的一个地点说,“我们花了6个小时才到这个地方,与敌人交火之后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我们不得不从山谷中撤退。”随后我们又花了一些时间进一步讨论计划。排指挥官看着我、史蒂夫和其他组长。

“你们怎么想?”

目标太有诱惑力了,我们不想错过。就算再减少3名队员,甚至没有战斗攻击犬,我们依然有足够的人手打击目标。一直监控目标地的无人侦察机报告未发现塔利班武装分子有何重大举动,因此我们依然有机会突袭。最后我们决定取消我的小组攀爬羊肠小道的计划。所有的突击队员都合并为一股力量,先经过通往山谷的上坡路段,掐断道路,占据制高点,从高处实施打击。

排指挥官看向我,我说道:“就这么干!”史蒂夫也点头表示赞同。上尉问道:“你们还是要去?”“是的。”排指挥官的回答很肯定。

“也许今晚他们的袭击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掩护。”上尉说,“我们为什么不派一支侦察队跟着你们呢?”

他挑选了20名士兵组成一支侦察队,进入附近一个坐落在山谷南侧的村庄侦察。我们打算先跟在侦察队后面,之后单独行动,悄悄向目标山谷出发。敌人很有可能会发现侦察队。如果他们发现并追击侦察队,就如我们所愿正好上了钩。

排指挥官说道:“你不介意给我们补充些弹药吧?”

“没问题。”

上尉开始集结步兵侦察队,我们也回到健身房,向队员简要说明任务。这里只有几副哑铃,一两张举重床,一个挂片式深蹲架将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剩余的空间还没有一间家庭办公室大。和指挥所一样,健身房周围全是沙袋,可以有效减少迫击炮的杀伤力。

我把弹匣补满,并检查队员们是否已准备妥当。沃尔特和查理也都在给弹匣补充子弹。沃尔特在史蒂夫的小组,自从结束了绿队的生活,他和我还有史蒂夫就成了铁哥们儿。

当沃尔特还在绿队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美国东海岸海豹突击队的队员几乎都知道他,伴随着大家的关注,他一步步升职并最终进入“第二层”。

他个头还不到我的腋窝,头发蓬松,浓密的胡须遮住了脸颊。虽然个子不高,但他那唬人的狂妄气势弥补了这一缺陷。他有小个子人特有的健康体质,浑身长满了浓密的毛发,似乎这家伙一夜之间就能长出一堆胡须来。

沃尔特本想早一年加入绿队,但因麻烦缠身推迟了一年。

沃尔特和我一见如故。他和我一样喜欢射击,喜欢摆弄枪支。有一天,在射击场,我邀请他去参加“射击展销会”——拉斯韦加斯地区流行的射击、狩猎和户外用品展销会。如果时间允许,我们每年都会参加,一起去会会销售商,看看市场上各式各样的新式枪支和装备。

展销会第一天,我介绍他认识了所有的销售商。第二天,我的一些圈内的熟人就向我问询沃尔特的住处。展销会后的第三天晚上,在一家酒吧,我发现他接待了很多欣赏他的来自美国步枪协会的高层。他嘴里叼着雪茄,不停地拍人肩膀或跟别人握手,好像在竞选公职一样。他们都很喜欢沃尔特。

虽然身材矮小,但他很有个人魅力。小组成员很快集合在一起。我告诉他们攀爬羊肠小道的计划取消了,我们现在即将一起侦察推进。“我们先沿大路而上,接近目标时再调整路线。”我问道,“有问题吗?”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没有问题。“没问题。”查理说,“很好。”

这如同打一场街头篮球赛。我们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我们所需要的就是最基本的计划。如果你知道如何“射击、移动和联络”,其他的事就会有条不紊。而行动过于复杂,则整个事情的进展则会变得越来越慢。那晚,站在健身房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丰富的经验。此外,计划不断调整,所以最好简化问题。我们以前这样做过,而且团队成员值得信赖。

侦察队队员一个个走出大门,上了通往村庄的大路。路铺有路面,所以路况不错,说不定铺路的钱就来自美国纳税人的腰包。离开大门不到一公里时,我们逐渐脱离侦察队并后转,从西面向目标山谷前进。

我们沿着那条路走了两个多小时。道路蜿蜒崎岖,越往上走越陡。不久,我们发现一辆海拉克斯卡车和两辆车顶装了行李架的旅行车停在路边。我们经过时,我透过挡风玻璃仔细查看车里面的情况,发现这些车都是被废弃的,里面空无一人。

看来,这里就是他们乘车能到的最远距离。

这里就是这条路的尽头。小路越来越窄,越往山谷的方向走越陡峭难行。每向上爬一步,我都能感觉到海拔明显增加,身上的装备也越来越沉。

我已经筋疲力尽,但我们只走了一半路程。我真希望这些付出会有回报。

在小道上又走了一个小时后,我看见了目标地,其中的一栋建筑透出至少两束昏暗微弱的灯光。树丛挡住了绝大部分视线。房子由石头和泥土混合砌成,似乎悬浮在谷坡上。

如果从大道走,剩下的路要好走得多。但我们很清楚,他们的岗哨时时刻刻监视着路面的情况。我们不能冒险,不能暴露目标。无人侦察机继续向我们报告隐藏在目标地附近和大路周围树林中流动岗哨的情况。

突袭是关键。通常情况下,库纳尔地区两地之间最近的路就是羊肠小道。我小时候在阿拉斯加也听说过这种道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绕开大路走小路。没有人愿意在天亮之前还待在山谷里。

无线电传来侦察协作组组长的指令:“我们直接翻过山脊,之后迂回包抄。”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但我们知道必须服从命令。侦察兵确信,如果我们迅速翻过山脊,我们就会找到最初计划中我们小分队要走的羊肠小道。

沿着那条路,我们开始向山上爬,寻找那条羊肠小道。好几次,我不得不系紧武器背带,以便向上爬时双手能抓住大石头。向上爬的时候,我一会选择直线,一会选择曲线。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我能听到在向上爬时队友的咕哝。

我们都认为这个目标很有价值。如果能够突袭,我们也愿意这样做。然而,每走一步,我脑海中唯一想法就是希望目标更有价值。

经过数小时的攀爬,我们终于找到了那条羊肠小道。我的双腿疼得似乎超出了忍受,呼吸异常吃力,累得要死。但那条羊肠小道又给了我们新的希望。毫无疑问,我们的侦察兵在这一行是最棒的。如果不是他们在行动前制订了非常精细的计划,我们的任务将无法顺利完成。

羊肠小道仅宽1英尺,跨越山脊。小道的一边耸立着悬崖峭壁,另一边几乎直直垂向谷底。我们都没有时间担心走路滑倒会跌下山崖。我们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那条羊肠小道,而黎明即将到来,时间非常宝贵。

我们必须赶快向上爬。小道把我们引向略高于目标地的最佳位置时,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里有3栋核心建筑,中间是一个院子,周围散布几间小房子。小道的尽头是几片田地,像一级级阶梯,通向岩壁。时值季节更替,泥土干燥,但有些田里全是积水,我们不得不在泥中费力前行。我的小组在和目标地平行的梯田中定了一个位置。我用无线电汇报:“阿尔法就位。”史蒂夫小组爬上了更高的一片梯田,从右侧包抄。

“查理就位。”他报告。布拉沃小组下到下面一层的梯田,监视远处山下更靠南边的房子。“布拉沃就位。”

我感到亢奋充满了全身,把疲惫和疼痛都抛在脑后。似乎每一种感觉都被强化了,我们都异常警惕。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们将会出奇制胜;但如果有变故,我们就可能陷入近距离的枪战。

“行动!”排指挥官下达了命令,“注意,不能着急。”

我们匍匐向前。每个人都保持安静,每一个动作都谨小慎微。没有什么比爬进敌人营地更让我们热血沸腾的了,我们甚至会在他们熟睡时直接进入他们的房间。我们不同于其他应对路边炸弹和武装突袭的部队。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要经过了深思熟虑和精密计算。我们的战术并非独一无二。唯一使我们与众不同的是我们的丰富经验。我们知道何时该采用武力,何时该当机立断,何时该耐心等待、保持安静。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怦怦直跳,每一种声音都被放大。我们每移四五下就停一停。我端着步枪,紧盯着红外激光器,扫视门窗、巷道,搜索追踪任何可疑的动静。我的队友也是如此。

“放慢动作。”我想,“安静。”

当我走近第一间房的门口时,我试着去拧厚厚的木门上已经生锈的把手。

门是锁着的。

查理也试图打开隔壁的房门,但也锁着。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没有任何传说中花哨的海豹突击队那样的奇特的手臂暗语。我只是向查理点头示意,于是我们开始环绕过去走向另一面的院子正面。

院子有一个小门。沃尔特进入院子,举手割断了横在我们面前晾着床单的绳子。

进入院子后,史蒂夫、沃尔特和其余队员堵住院子的各个出口。我看见一名侦察组的狙击手在屋顶用热成像瞄准具,监视目标地附近河床上由北向南巡逻的哨兵。

我们小组的先头侦察兵带我们穿过同一个门,慢慢靠近房子的前门。

沃尔特试了试,房门没上锁。他慢慢打开房门,看见一个人正慌慌张张地在摆弄手电筒。就在沃尔特进入房间要制服他之时,另一个人掀开毛毯坐了起来。他身穿战术胸挂,身边放着一支AK47。沃尔特和另一名已走进房间的队员开枪将他们打死。史蒂夫穿过沃尔特所在的房间,打开了另一间房门,发现里面是一群妇女和孩子。他让一名队员看守,自己率领其他队员进入最里面的一扇门。

在史蒂夫正在清理的房子后面,一名侦察协作组的狙击手正在寻找巡逻的哨兵。在扫视通向山谷的道路时,他看到6名塔利班士兵正朝窗外举枪。他立即向他们开火。与此同时,史蒂夫和他的队员也进入了房间。

撞门时,史蒂夫发现他们乱作一团,慌忙寻找掩护。

“用手榴弹。”

史蒂夫小组的一名队员将门踢开一道缝,宽度刚好能丢进一枚手榴弹,房间里的敌兵已被吓呆了。随后我听到手榴弹低沉的爆炸声,弹片在房间中四散,里面的塔利班士兵全部丧命。

就在我们赶到房门的时候,我听到第二个狙击手装着消声器的步枪低沉的射击声。一名卫兵正坐在石头上俯视大路情况,他背着一支AK47步枪,身边放着一具火箭筒。

我的先头侦察兵推开前门,冲进第一间房。地面很脏,散落着几包食物、一些衣服和几瓶罐头。我眼睛的余光瞥见一名男子,就在这时,侦察兵朝他开了枪。这是一名塔利班士兵,手里拿着枪,正打算从后窗户逃跑。就在他要翻窗之际,子弹将他的后背和屁股打成了马蜂窝。

房间外,我听到布拉沃小组用自动武器开火的声音。

机关枪突突的声音回荡在山谷,枪声低沉。这让我始料不及,因为我们绝大多数人使用消声器。

“塔利班士兵正从南面向你们赶来。”指挥网络无线电提醒我。我们得到报告,塔利班士兵正从山谷向我们所在的位置前进。这里很快演化成了独立的交火区,3处同时开火,各自为战。我们很快又收到报告,更多的塔利班士兵正向我们所在的位置进发。

班用机枪枪手和布拉沃小组开始下山,继续充当机动部队。布拉沃小组逐个消灭了至少5名塔利班士兵,这些塔利班士兵试图进入射击位置,用火箭筒和重机枪向我们开火。班用机枪枪手向隐藏在干枯河床两块石头间的最后一名哨兵开火,连续扫射了30发子弹。

数分钟之后,我听到了AC-130武装攻击机的嗡嗡声。通过无线电,我听到排指挥官命令AC-130狠狠打击赶向北面的塔利班士兵。“听到了吧?”我告诉我的队友。

我离开了他和另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与此同时,查理和我开始清理通向下面一间房子的巷道。那些房子跟我们一开始停留的那片梯田处于同一高度。

巷道很窄,墙边堆满了垃圾,我们无法看到尽头。我总是被搭在两侧房屋之间的低矮的晾衣绳绊到。

因为巷道非常狭窄,我和查理背靠背顺着墙前进。我用红外激光扫视他那边的墙,而他则扫视我这边的墙,有点像玩射击游戏。

我们蹑手蹑脚行进在巷道中,尽可能不制造出声响。最关键的是控制节奏,必要的时候快速移动,后退的时候得很慢,不能发出声响。在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查理开火了。

“砰、砰、砰……”

我站定未动,看不见前面的东西。查理打了一轮后继续往前移动。在那一瞬间,我瞥见离我三步开外的一名塔利班士兵顺墙倒地,枪也掉在了地上。

通常,我们要背负60磅重的装备,包括保护我们免于受枪的防弹插板。但那天查理也没带防弹插板。在清理完巷道尽头的障碍后,我们停下来确认自己的方位。我低声对查理说:“如果今晚我被打死,最好别告诉我老妈我没带防弹插板。”“好。”查理回答说,“我也一样。”

很快,我们听到无线电通报:“全部清除。”目标已被消灭,但现在我们必须执行敏感现场勘查程序(SSE)。主要的工作是给死者拍照,集中所有武器和爆炸物,收集闪存盘、电脑以及文件。SSE已实施了好几年,旨在反驳“被打死的恐怖分子是无辜平民”这类错误的指控。我们知道,在突击发生后的几天内,村落的长老会去当地的北约基地控诉我们滥杀无辜。我们所“认识”的这类平民,现在却装配有火箭筒和AK47。SSE提供的证据越多,就越能证明我们打死的是武装分子。

“伙计们,我们到了危急时刻,动作得快点。”排指挥官说,“向北来的塔利班士兵越来越多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AC-130武装攻击机120毫米口径的炮弹在几百米之外山谷爆炸的巨响中。我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凌晨4点,属于我们的黑夜即将被耗尽。从交战开始,无人侦察机一直向我们提供情报,警告我们越来越多的塔利班士兵正往我们所在的地点赶来。

照片采集完毕后,我们将武器和弹药堆在院子中央,之后安装定时炸弹,延迟5分钟爆炸。

在侦察协作组队员的带领下,我们悄悄地迅速沿原路返回。一离开目标地,就听到了爆炸声,敌人的武器和弹药被销毁了,院子上空升腾起了一团小火球。

返回的路要比来时爬山的路轻松。因为顺利完成了任务,我们异常兴奋。下山途中有好几次碰上了塔利班的巡逻队,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请求空中支援,对搜索我们的塔利班士兵实施多方位的打击。尽管天还没亮,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山谷。

在干掉目的地3小时后,我们回到了前哨基地。队员们都疲惫不堪,靠墙坐在地上。每个人都被硝烟熏得乌黑。有的在大口喝水,有的在嚼能量棒,抓到什么就吃什么。

在指挥所,我们把所有SSE结果都交给了上尉,村落长老来抗议的时候他就可以用上了。“17个EKIA。”队长告诉上尉,意思是我们打死了17个塔利班武装分子。“我想AC-130武装攻击机也打死了七八个。”看了电脑上的照片后,上尉很吃惊,他和他的士兵很少有机会对塔利班武装分子发动攻击。他们一直保护村民,保卫进出山谷的道路。袭击军事基地的塔利班武装分子被消灭了,这确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在直升机飞回贾拉拉巴德的途中,我终于有时间反思这次行动了。黑暗中,我坐在靠近舷梯的位置,为刚才的战绩暗暗惊叹:我们居然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而且没有一人受重伤。

从上山侦察推进开始,到发动攻击,整个行动就像一本突击教科书,里面有我们从以前在任务中积累的所有经验。我们并没有坐飞机直达目的地然后快速空降,而是步行悄悄靠近目标。我们也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匍匐进入,在毫无戒备的状态下消灭了敌人。我们也没有大声喊叫、强行冲进屋子,而是利用消声器尽可能降低噪声。我们走他们常走的羊肠小道,轻装上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之,我们清剿了一个基地,消灭了超过一打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我们自己却没有一例伤亡。周密的计划和渗透潜行的完美相结合是出奇制胜的法宝,这次突袭行动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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