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发日

我没有办法安然入睡。

在刚刚过去的两三个小时里,我一直试着让自己舒服点儿,但在这个硬邦邦的床垫上我睡不安稳,思绪也没法平静下来。今天就要出发,任务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我拉开了自己床铺上用来遮光的迷彩雨披,把腿伸了出去,揉了揉双眼。这三天以来,我一直试着不去想这项任务,但现在我不可能将它抛诸脑后了。如果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不出12个小时,我们就会进入本·拉登位于巴基斯坦的藏身之所。

我没有丝毫的困意。我确定自己睡着的唯一“证据”是那个装过安眠药的空塑料瓶。还有几个空瓶子,现在里面盛满了尿。我们住在拥挤的临时营房里,这儿离最近的厕所有200码,因此,我把空瓶子,像佳得乐饮料瓶都留了下来盛尿。这是我们的习惯。我们一般会迅速地打开头灯,然后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撒完尿。

我觉得自己体力很好,但精神紧张;虽不烦躁,但坐立不安。那种“整装待发”的惯常状态折磨着我的神经。现在大家都很高兴,这等待终于要结束了。

有些队友正在沉睡,我尽量小心,不弄出声音来。我蹑手蹑脚地从床铺上溜了下来,穿好衣服。鼾声从其他屋子里隐约传来。我抓起太阳镜,走出了营房,来到了大太阳下。阳光照在我身上,猛的就像一把大锤无情地砸在身上。这种感觉就像在拉斯韦加斯豪赌一夜之后刚刚走出赌场一样。

片刻后,我已基本适应了,开始朝着餐厅走去。此时,午后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和胳膊上,让人觉得很舒服。我看了看表。对我们这些住在围墙内,而且只在吸血鬼活动的时间行动的人而言,现在才是早晨。

对军事基地的其他人来说,现在是工作日的中午时分。直升机无休止的轰鸣声听起来像是录音唱片在大声播放。一辆刚刚清理完营地内移动厕所的吸粪车从我身边经过,留下了一路浓烈难闻的消毒剂的化学气味。

我低着头,沿着落满灰尘的砾石路一直走向第一道门。每到一支新部队,大门密码就会被更换一次。我费劲地从口袋里找出一张写有密码的纸条。我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安眠药的药劲还没过去。我按了一堆数字,拉了拉门把手。

门没任何反应。

试了三次,总算打开了门,我继续“上路”了。

我于是想:“就去吃点早餐吧。”

我曾在绿队挺了过来,我心里很清楚,假如把所有心思一直放在这项任务上,肯定会崩溃。挺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吃好每天的每顿饭。现在,在我的生涯里最重要的任务即将开始之前,我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地去吃顿“早饭”。

胜利就是点滴的积累。

我走进餐厅,用冷水冲了冲手。餐厅里油炸食物的味道很浓烈,几乎都能附着在衣服上。餐厅的水泥墙上还贴着以前的节日饰物。一张褪了色的20世纪70年代的印有4个食品供应商的海报占据了公告栏的大部分空间,旁边是今天的菜单。

我仔细打量了长长的不锈钢餐柜。每个餐柜后边都站着一位服务员,他们系着围裙,戴着帽子,随时准备给我的盘子里来上一勺玉米粉或是一堆咸肉。

这些东西看上去都不合胃口。咸肉更像是脂肪而不是肉,油脂黏糊糊的。但我需要补充能量。我径直走向烤架那边,那儿已经排起了队。负责供应快餐的厨子站在平顶餐柜后边,他正把一个被一堆油乎乎的东西包裹的黄油煎蛋卷盛到排在我前面的一个伙计的盘子里。

当那个厨子拿眼睛问我的时候,我说道:“4个鸡蛋,麻烦炒一下。加火腿和奶酪。”

在那厨子给我炒鸡蛋的时候,我拿了些烤面包和水果。餐架上供人选择的食物总是老一套:大果盘里盛着还没长熟的暗橙色的香瓜,还有像绿色化学物的蜂蜜露。我上次轮班时在餐厅看到一个箱子,上面竟然写着“军队和监狱专用”。这似乎也正常!

没有谁会为了这样的伙食来当兵。

我抓起两片面包,在烤箱里稍微烤了一下,又往盘子里堆了一些菠萝,因为不能把菠萝压碎,只能摞起来。回到烤架那边,我拿上了我的鸡蛋,又往碗里盛了一些燕麦粥,并添了些葡萄干。

我看了眼就餐区摆成长排的餐桌。低沉的谈话声与挂在角落处播放有线新闻的大屏电视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沉闷的嗡嗡声。我看见了几名队友,他们坐在离电视较远的桌子旁。我向他们走去,半路放下餐盘,接了杯咖啡。

这间餐厅仅供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的人员使用,但这里的人并不都清楚这次的任务。

我一边往鸡蛋上撒胡椒粉,一边向我的队友轻声地打了个招呼,其中有查理和汤姆。他们回应了一声,但和我一样,大家都不想说话。我们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儿倒会更舒服一点儿。

“睡得怎么样?”我问道。

“糟透了!”查理答道。

“吃安眠药了吗?”

“两片。”

“往好处想,起码我们还在享受这顿丰盛的早餐。这真像科罗纳多大酒店的自助餐。”

那家酒店是太平洋海岸历史最悠久的度假酒店之一,离我们曾经接受基础水下爆破训练的地方不远。

“是啊。”查理说道,“你就只想到这些?”

我是想逗逗乐子,但为时尚早。查理总是对我的冷笑话嗤之以鼻。我知道那都是扯淡,不过是寻开心罢了。

除了这个话题,没有人谈论家庭,也没有人谈论这项任务。没有更多的话可说。饭菜不好吃,但你路过时只看我们的盘子是看不出来的。

我不相信我们有哪个人能真的品尝出这顿早餐的味道。它只是为即将到来的任务提供能量而已。

吃完炒鸡蛋和水果,我又强迫自己大口喝完了那碗燕麦粥,还喝下了一杯橙汁。吃饱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下顿饭。

我回来的时候,屋里仍然很安静。有些队友想睡到最后一刻再起床,但我太亢奋了。我拿起自己的牙刷,又拿了一瓶水,并仔细确定我拿的确实不是尿瓶子,然后出门,到了旁边一块铺着厚厚沙砾的地方开始刷牙,之后把漱口水直接吐到了地上。

早餐搞定。刷牙搞定。回到屋内,我把牙刷塞进自己的背包里。我之前已经摊开了沙漠数字迷彩战斗服。这种制服设计得像长袖衬衫外加工装裤,整套衣服共有10个口袋,每个口袋都有特定用途。这种衣服是穿在防弹背心里面的。袖子和肩部是迷彩色,而上衣的正中部位是棕褐色,由轻质材料制成,利于排汗。因为实在太热,我早把上衣的袖子剪掉了一半。

我坐在床上,开始穿战斗衣束。从我开始穿裤子的那一刻起,我所做的一切就必须按章法进行了。

每一个步骤都是精心计划过的。

每一次检查都是为了集中精力,并确保我没落下任何东西。

这些步骤跟我以前执行任务前所做的毫无两样。

我重新检查了一遍衣服上的每个口袋,然后穿上了裤子。

我裤子的一个口袋里装着战术手套和速降连指皮手套。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一组备用电池、一块能源凝胶以及两个能量棒。右脚踝处的口袋里装着一块备用止血带,左脚踝处的口袋里装着橡胶手套和敏感现场勘查工具。

在左肩膀处的一个口袋里,我摸到了一张200美元的钞票,假如我们遇到不测,需要搭乘当地交通工具或是买通当地人的时候,这钱就能派上用场。逃命是要花钱的,而美元比什么东西都好使。我把奥林巴斯数码相机装在右肩口袋里。我顺着皮带摸到后边,有一把丹尼尔·温克勒匕首。

我掖好衬衫,又拿出我的装备重新检查。陶瓷防弹插板遮护住了我身体的前后要害部位。在我前身的插板两边各有一台无线电设备。我在两台无线电的中间装了三个HK416突击步枪弹匣,还有一枚棒球大小的破片手榴弹。在我的防弹背心前面还插着几支化学荧光棒,包括能发出红光的红外荧光棒,它们仅通过夜视仪才能被看到。行动当中,我们会把它们扔到我们已经

清理完的某些房间或场地。这种荧光棒发出的红外光是肉眼无法看到的,但我的队友借助夜视仪就能看到它们,从而知道哪里已经安全了。

我的断线钳装在背后的一个口袋里,两个手柄贴着背部,比肩膀稍高。两根无线电天线也紧贴着背心。

我摸了摸我的装备,确信爆破引线已被牢牢绑在背后。接着我又开始检查头盔。

装上夜视仪的头盔的重量不到10磅。理论上它能够挡住9毫米口径的子弹,但是,这种头盔曾经有过抵挡住了AK47子弹的案例。我打开了沿导轨装在头盔边侧的灯。这是只崭新的普林斯顿充电灯,我在上次行动中使用过。

我戴上头盔,拉下夜视仪,也就是俗称的NVGs。与传统部队不同,我们的夜视仪有四个镜筒,而普通的只有两个。这能让我们拥有120度的视野,而不仅仅是40度。普通夜视仪就像透过卫生纸卷筒看东西一样,而我们的夜视仪几乎没有什么死角,让我们能很容易就看清犄角旮旯,从而更容易了解面临的情况。打开这套价值65000美元的夜视仪后,眼前的屋子变得到处绿莹莹的。稍调整了几下后,一切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最后,我拿起了步枪,把枪托顶在肩部,打开EOTech全息内红点瞄准具。瞄准具后面还串列安装了一个3倍放大镜,这东西能让我在白天射击时打得更准。我瞄了瞄床铺旁边的墙面,测试了一下红色激光器,红点能用肉眼看见。我又拉下夜视仪,测试了一下红外激光。

我把枪栓一拉,枪上了膛。又把枪栓往回一拉,检查了一下枪膛。我检查了两遍,确定枪膛没有什么问题,然后将这把步枪放到了墙边。

装备检查完毕,我从背心前面的一个小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薄本子,那是本次任务的小抄,然后翻看起来。

第一页是个指导任务的栅格坐标指南,也称为GRG。这是从空中拍摄的拉登藏身之所的图片,所有重要区域全部标记了出来,建筑物都用数字编了号。从飞行员到快速反应部队的每位成员,再到指挥中心的人员,所有人用的都是同一GRG。

下一页是个无线电频率表。最后是一份本次任务目标人物的名单及照片。我认真研究了艾尔·科威特兄弟的照片,特别多花了点时间看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的照片,因为据分析他可能住在C1客房。每一页不仅有照片,还有重要资料,比如身高、体重以及任何能查到的别名。最后一页有张本·拉登的照片以及关于他和他的儿子当前大概样貌的素描参考图。

我已经穿上迷彩服,装备也准备就绪,然后抓起我的萨洛蒙山地战靴穿了进去。与我的队友们有时穿的那种低帮越野鞋比起来,这双鞋要笨重一些。但我最喜欢这双鞋,因为它能保护我那经常扭伤的脚踝。我穿着这双鞋在库纳尔省爬过山,在伊拉克的沙漠里侦察过。我的所有装备都曾陪我执行过任务而且表现出色,没出过问题。我知道它们很可靠。

系鞋带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系鞋带了。我们即将执行的任务十分重要,意义非同寻常。我们尽量不去想历史使命的问题。我们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这只是又一次任务而已。我们的任务是突袭一所宅院,俘获或击毙一个目标人物。我不在乎这个目标会是谁。但是,当我系鞋带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次的目标人物的确非同寻常。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是我想我得先把鞋带系好。

在即将出发的最后一小时,我考虑了一些小事。一切都得确认无误。我把鞋带系成双结,然后塞好。在屋子中央,我把那60磅的防弹背心举过头顶,搭到了肩上。我束紧带子,几乎把自己包在了里面,两块防弹插板紧贴在我的前胸和后背。我又花了点时间检查,以确保自己可以够着身上所有的东西。我把手伸到头后,能抓到断线钳的手柄。我又摸了摸左肩膀上绑着的爆破引线。

我把天线连接到我的无线电上,然后戴上骨传导耳机(bonephones),

使它紧贴在我的颧骨上。这种设备能让我通过骨传导技术收听到所有无线电信息。如果需要,我还可以戴上防噪声耳塞,以便消除周围的杂音,让声音直接进入耳道。

我的右耳麦能接听整个行动部队网络的信息。通过这个网络,所有队员互相联络的声音我都能清楚听到。我的左耳麦负责接听指挥网络,我能够借此与其他小队的队长以及指挥部进行联络。

作为队长,我需要两个不同的网络,而实际上,执行这样的行动,指挥网络中不会有太多的通信联络。指挥官会用卫星无线电通信设备通话,绝大多数关于目标人物的无线电联络则会通过行动部队网络进行。

一切检查完毕。我为这项任务所做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我最后扫视了一遍屋子,确定没落下任何东西,然后径直出了门。

夕阳西下。我听到四周其他人在做准备工作。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大家走动的声音,他们正在检查装备或是打点行囊。随着大伙儿进进出出,大门有节奏地发出撞击门框的声音。

几分钟后我们得在火坑旁集合。我走近时,听到几个音箱里传出来震耳欲聋的金属乐队的音乐。我与我的小队会合后找了一块平地,等待麦克雷文露面。早前他提出要在任务开始前抽出点时间跟我们讲几句话。

“你准备好了吧?”我问威尔。

他点了点头。

环视一周,我看到了沃尔特、查理,还有其他小队同样在待命的队员。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四处闲逛,并且开玩笑说谁会在电影里扮演我们。而现在,大伙儿都很严肃。

麦克雷文不声不响地出现了。他走过来后,大家聚拢上去。

他的发言集中在战略层面,讲的都是他得心应手的东西。他的话并没引起我的兴趣,因为我在考虑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走了之后,传下来命令说该出发了。

“黑鹰直升机上的所有人乘坐1号和2号巴士,”我听到一个后勤人员大声喊道,“坐CH-47的上3号和4号巴士。”

巴士排成一队,早已启动了。上了车,我挤到靠近中间的一个位子上。威尔挤到了我的身旁。这些巴士又破又脏。多年来,这些车把无数荷枪实弹的突击队员运往前线,人造革车座也因此破败不堪。

巴士缓缓前行。减震器由于负载超重而失去了作用,所以每次颠簸都会震到我们的双腿和背部。车只开了几分钟,但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很快,我看到巨大的探照灯照向机库方向,我知道黑鹰直升机正在那儿等我们。探照灯的强光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爆炸了的星球,根本无法直视。我们下了车,穿过机库的防护栏往前走,周围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直升机里面,机务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旋翼的噪音很大,我们彼此没法说话。我悄悄溜出来,跑到防护栏外撒了泡尿。直升机准备就绪,我看到几个空军地勤人员推开了机库大门,然后直升机开始移动。

我向另一队的几个家伙点了点头,笑着给他们竖了个中指。大家各就各位,没人说话。说什么都白费,都会被旋翼的噪声淹没,但所有的手势表达的都是同样的意思。

地面上见。

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我们在直升机两边排成队。我看了下表,还剩10分钟。我在停机坪旁边找了个空地躺了下来,把头倚在头盔上仰望星空。片刻之后,我感到浑身轻松。终于,机长向我们示意登机。

由于我到时候会是第一个从绳索上索降的人,因此我一直等到最后才登机。大家全部登机后,门口还留了一小块空地,旁边就是沃尔特和狙击手,他们会在我们迅速索降的时候打掩护。我把屁股使劲儿来回挤,感觉它已经被挤得麻木了。我检查了一下武器,以确保安全。当你被塞进直升机里而没有一点儿动弹的余地时,你必须首先确保自己的武器不要由于疏忽大意而走火。

我把头盔小心地放在腿上抱住,以免弄坏夜视仪。夜视仪翻起来后很像是头盔上长出的触角。

舱门关闭,直升机起飞,在空中盘旋几秒钟后才稳定下来。接着,直升机按预定计划飞离停机坪上空。我感觉到直升机在俯身加速。离开机场后,黑鹰直升机向右倾斜转向,朝边境方向飞去。

机舱里漆黑一片,大家挤在一起。我能感觉到沃尔特活动时双膝好像要顶进我的背部。我耳中的无线电耳麦此时寂静无声。

我仅看见从驾驶舱的仪表盘那儿透过来一丝微弱的光。但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飞行了15分钟后,行动部队网络传来第一条带着杂音的讯号。

“穿越边境。”

“我想我们的确在边境上空。”我心里想道。

没一会,我开始打盹。当我们越来越接近阿伯塔巴德的时候,我听到行动部队网络传来不同检查站的五花八门的电台通信词汇。然而,每一次我都会重新睡着。

“10分钟。”

我从迷糊中惊醒。我揉了揉眼睛,动了动发麻的脚趾。我必须多睡一会,因为提示的10分钟似乎马上就过去了。我想,其实直升机里的大多数队员都想在飞行途中抓紧睡觉。

“6分钟。”

所有关于此次任务的喧嚣都将烟消云散。对我们来说,这只不过是又一次夜间突袭任务罢了。我戴上了头盔,扣上了下巴托。我又把夜视仪拉了下来,确定自己调整好了镜头的焦点。接着把枪紧紧地抱在怀中,以免在索降时枪被挂住,又最后检查了一遍保险。机舱内仍然漆黑一片,但我知道其他人也都在做同样的检查。

“1分钟。”

机长打开了舱门。我把索降装置准备到位。速降绳与滑降器紧密相连,能让人干净利落地到达地面。滑降器扣在基座的一个保险栓上。我顺手摸了一下滑降器,确定它扣住了。机长也检查了一遍。我使劲拽了一下绳索以确定其是否安全。接着,我把双腿伸出直升机舱门外,感到了阵阵凉风。

我抓住绳子,把身体尽量往前侧倾,想看清前方的情况。我们掠过的几处院子里边有亮着灯的游泳池,还有修剪整齐的花园,周围是高大的石墙。我看惯了山野和泥屋成排的村庄。从空中看下去,阿伯塔巴德让我想起飞过美国城郊时的情景。

我从舱门口探出身体,终于看到了那所宅院。从贾拉拉巴德出发的这次飞行共用了约90分钟,我们将于午夜后抵达目标地。院子外边漆黑一片,周围院落也没有一丝灯光。这个居民区好像都停电了。这个地方经常周期性轮流停电。

直升机开始盘旋,引擎声也变得不同。一找到预定的索降点,我就会把绳子扔下去。直升机悬停颠簸不已,飞行员显然没找准位置。他们好像在和直升机摔跤似的,试图强行使直升机配合。我立刻把视线从地面转移到机长身上,等着直升机停稳,好把绳子抛出去。

“快,快,快”在我脑海中重复不停。

演练时,飞行员从没在悬停方面出过问题。肯定是哪里出了毛病。我们都心急火燎地想离开直升机,到达地面。

“我们分头行动。”我听到行动部队网络传来信号。

“他妈的,”我心里想,“我们还没到达地面呢,就已经启动B计划了。”

突然间,直升机一个90度右转向侧翻,我觉得自己的胃就像是坐过山车那样猛抽了一下。黑鹰直升机试图拉起,旋翼在我的头顶尖叫不已。直升机正在一秒一秒地接近地面。在我的这一侧,我从舱门处看见那所宅院正朝我们迎面扑来。

我挣扎着找到了一个把手,然后滑进机舱。我身后没有多余的地方,因为队友们都已经冲上前准备索降了。紧接着,我感觉到沃尔特抓住了我的装备,把我往机舱内拽。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我身旁的狙击手。我用力往后靠。我把双腿往里收的时候在空中乱蹬了一通。我知道,如果我的腿露在外边,一旦遇到碰撞就会被卡住或者弄折。

离地面越近,我就越愤怒。为了这一天,所有突击队员都在他们的个人生涯中作出了很大的牺牲。我们都觉得能被选中执行这次任务是天大的运气。而现在,我们即将丢掉性命,却可能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妈的!妈的!妈的!”我暗自骂道,“要出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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