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杰罗尼莫

较年轻的那个女人躺在卧室的床上,手紧紧地抓着小腿,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沃尔特正站在尸体的旁边。天还黑着,很难看清死者的面容。整座房子仍然处于停电状态。我伸出手轻轻打开了头盔导轨上夹着的小灯。目标现在是安全的,而且由于所有的窗户都拉着窗帘,没有人能从外面看见我们,因此使用白光没有问题。

死者的脸因为中弹而面目全非、鲜血淋漓。前额上的一个弹孔摧毁了他整个右半边头骨,胸口从子弹进入的地方就炸开了花。他躺在一片血泊中,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就在我蹲下仔细观察时,汤姆走了过来。

“我想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汤姆说道。

他不会马上通过无线电宣布死者就是本·拉登,因为他明白这消息会像闪电般迅速传回华盛顿。大家都知道奥巴马总统此时正在等消息,我们可不想出半点差错。

我回忆着检查清单上的内容,仔细核对。

他个子非常高,我估摸有6英尺4英寸。

确认。

他是第三层唯一的成年男性。

确认。

两个随从在中情局所描述的地方出现过。

确认。

我盯着死者面目全非的脸,看得越久,目光就越忍不住回到他的鼻子上。他的鼻子没有被打坏,看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从装备中取出小册子,研究起里面拉登的合成照片来。这个细长的鼻子倒是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他的胡子黑黝黝的,没有一点儿我预想中灰白的痕迹。

“我和沃尔特负责处理尸体。”我对汤姆说。

“收到。”汤姆说。

我取出照相机和橡胶手套,开始拍摄照片。与此同时,沃尔特也准备提取几组DNA样本。

会说阿拉伯语的威尔在房间里帮那个躺在床上哭泣的女人治疗腿伤。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女人是本·拉登的第五个老婆,叫阿玛尔·法塔赫(Amalal-Fatah)。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不过那个伤口不大,很可能是被子弹碎片或跳弹所伤。

“嘿,我们在第二层发现有大量的敏感现场勘查工作,请求增援。”我听见有人通过行动部队网络叫喊着。

汤姆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听见他在指挥网络上说:“我们有可能在第三层截获目标,重复一遍,是有可能在第三层截获目标。”

沃尔特从装备里掏出驼峰水袋软管,把水喷洒到死者脸上。

我拿起床上的一条毯子,开始给死者擦拭脸上的血迹。每擦一下,这张脸都会变得更熟悉。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更加年轻。胡子很黑,就像染过一样。我一直在想,他跟我想象的是多么不一样啊!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张全世界最著名恐怖分子的面孔,让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躺在我面前的正是过去10年来导致我们一直战斗的罪魁祸首。我努力将这个被全球通缉的恐怖大亨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好拍他的照片。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太真实。我必须集中精神,完成任务。现在我们需要一些高质量的照片。照片最终会被广泛传阅,我可不想搞得一团糟。

把毯子扔到了一边,我取出相机开始拍照。在过去的几年里,我用这部相机拍摄了成百上千张照片。我们擅长拍摄这种照片。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演《犯罪现场调查》的阿富汗篇。

首先拍摄的是死者的全身照。然后我跪下来靠近他的头部拍了几张脸部特写。接着我把手放在他的胡子上,左右拨动他的面颊,拍了好几张左右侧面照。我真的想聚焦在他的鼻子上。由于他的胡子非常黑,所以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几张侧面照。

“嗨,伙计,把他的眼睛掰开。”我对沃尔特说。

沃尔特伸手把他的眼皮掰开,露出了已无生气的棕色眼球。我把镜头推进,迅速按下了快门。在我拍摄照片的时候,威尔在阳台上与女人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楼下,我的队友们正在收集所有的电脑、存储卡、笔记本和视频影像资料。外面,中情局的翻译阿里和外围安全小队正在应付好奇的邻居们。

我听见在无线电里迈克正在谈论那架坠毁的直升机。

“爆炸小组准备爆破。”迈克说。

通过无线电,我知道海豹突击队负责摧毁行动,而爆破手正在向庭院走来。

“嗨,我们要炸掉它。”一名突击队队员说。

“收到。”爆破手说。他取出炸药,并准备将它们放置在房子主体底层的周围。

“你在干什么?”当爆破手打开包裹的时候,那名队员吼道。

大家都糊涂了。

“你不是叫我炸了它吗?”

“不是炸房子,”突击队队员说,“是炸直升机。”

“什么直升机?”

爆破手认为那名队员的意思是他们将要炸毁这座房子,这是我们受训时训练过的另一种应急方案。

一号直升机坠毁的消息还未扩散开。人们正在调查究竟出了什么事。就连华盛顿的长官们在视频里看到了我们坠毁的一幕后都还不敢确信这是真的。后来我听说,从画质粗糙的黑白视频中看来,那一幕仿佛是我们“降落”在院中,机上人员是陆续走下来的。这一幕发生时,总统和长官们也有些疑惑,甚至向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信息发给麦克雷文后很快有了答复:“现在我们正改变计划……我们有一架直升机坠毁。我们对这个意外事故有准备,会处理好的。”

外面,一号直升机机组成员已经销毁了所有分类的机密装置。特迪直到最后才出来。他站在机舱门口望了望,舱门距离地面差不多有6英尺高,他当然不想冒着受伤的危险跳下去。他从机舱里取来速降绳,抓着绳子滑到庭院中,这使他成为那晚唯一使用速降绳进入院子的人。

爆破手和海豹突击队队员很快就到达了这里,开始围绕机身布置炸药。一名突击队队员爬上了机尾,试图把炸药放在尽可能靠近尾桨的地方。虽然有装备和夜视仪的帮助,但要想爬上既狭窄又晃晃悠悠的尾桁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尾桁架由一堵12英尺高的墙支撑着,每一次当他试图接近这个区域时,都会担心它会因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而断裂。

那名队员尽可能爬到了最高的地方,单手放置好炸药。另一只手在他战战兢兢费力维持平衡的时候帮助他保持稳定。摧毁通信设备和航空电子设备是最重要的部分。他在机尾安装好炸药后,把剩余的炸药都放在了机舱内。

就在此时,那架没有坠毁的黑鹰直升机和一架运载快速反应部队的CH-47直升机正在附近盘旋,等待我们结束行动。燃油损耗成了一个重要问题,它意味着我们在院子里的行动时间必须大大缩短。

“还剩10分钟。”我通过无线电听见迈克说。第三层房间里的灯都亮了,我们被一片白光笼罩。周期性轮流停电显然已告结束。时机正好,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

我继续拍摄照片,同时沃尔特提取了DNA样本。他用一根棉棒轻轻蘸取了本·拉登的血液,然后又把另一根棉棒塞入他的嘴里提取了唾液样本。最后,他掏出一根装有弹簧的注射器,这是中情局发给我们用来提取血液和骨髓样本的。我们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将注射器用力扎入大腿,可以从股骨内提取出样本来。沃尔特往本·拉登的大腿上使劲扎了好几次,但是针头一点儿也不给力。

“给,用这个试试看。”我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注射器递给他。

他接过去,用力将注射器扎入本·拉登大腿上肉厚的地方,可是针头还是不给力。

“让这些东西都他妈的见鬼去吧!”沃尔特说着,将注射器丢到了一边。

用另一名队员的相机我完成了第二组照片的拍摄。我们提取了两份DNA样本,拍摄了两组照片。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沃尔特把一份样本放入自己的物品袋,另一份交给了一名队友。这是经过周密安排的。如果在我们飞回贾拉拉巴德的途中有一架直升机被击落的话,那么至少还有一份DNA样本和一组照片可以保存下来。我们想用实实在在的证据向巴基斯坦和全世界证明,我们抓到了本·拉登。

与此同时,在阳台上,威尔正在努力确认这个躺在地板上的男人就是本·拉登。

本·拉登的老婆阿玛尔的脚踝受了伤,仍旧歇斯底里,但拒绝说话。我工作的时候能听见头顶上传来她伏在床上呜咽的声音。当威尔用阿拉伯语向另一个眼睛哭肿的女人一遍遍地询问死者是谁时,她努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他叫什么?”

“酋长。”女人说。

“酋长叫什么?”威尔说。他不想给她提示,所以坚持只问不答。

在她又说出了几个别名后,威尔朝阳台上的孩子们走去。他们都背靠着墙安静地坐着。威尔跪下来,问其中一个女孩子:“这个人是谁?”

女孩当然不会撒谎。“奥萨马·本·拉登。”

威尔乐了。“你确定这个人是奥萨马·本·拉登吗?”

“是的。”女孩说。

“好,谢谢你。”他说。

回到客厅,威尔抓住拉登一个老婆的胳膊,使劲摇晃。

“现在别再忽悠我了。”威尔说,表情比之前更加严厉,“告诉我,卧室里的那个人是谁?”

女人开始哭泣。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再也没有了抵抗的力量。

“奥萨马。”她说。

“奥萨马什么?”威尔说道,仍然抓着她的胳膊。

“奥萨马·本·拉登。”她说。

威尔把她带到外面,跟孩子们待在一起。他自己又走回卧室。

“嘿,没问题。”威尔说,“孩子和老女人都确认了,说的分毫不差。”

威尔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杰伊和汤姆进来了。看见尸体后,杰伊走过来,站在跟前。

“威尔已经通过女人和小孩确认了死者正是本·拉登。”汤姆说。

我跪在死者的头部跟前,手放在他的胡子上,把他的面颊拨到左边,然后再拨到右边,这样杰伊就能拍下他的侧面像。我拿出敏感现场勘查卡,放在死者的脸旁,这样杰伊就可以把本·拉登的真实样貌与中情局的描述进行比较。

“没错,他看起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杰伊说。

杰伊马上离开了房间,向后方通报情况。我们剩下的人回去继续工作。杰伊走到外面,通过卫星无线电设备向仍留在贾拉拉巴德的海军上将麦克雷文汇报情况。上将又不断地将我们的最新进展向奥巴马总统和白宫战情室的其他长官汇报。

“为了上帝,为了我们的国家,我宣布杰罗尼莫,”杰伊说道,“杰罗尼莫,www.youxs.org.!”

通过行动部队网络,我可以听到人们在第二层活动的声音。他们需要更多人帮忙去收集媒体室里面所有的情报信息。本·拉登的临时办公室就设在二楼,他在那里存放电脑,制作视频讲话。

这些房间整洁有序,每一件物品都各有其位。本·拉登所有的CD、DVD和存储卡都堆放得整整齐齐。海豹突击队重点收集所有的电子媒体——录音机、存储卡、闪存盘和电脑。在演练期间,中情局曾向我们简要介绍过他们认为本·拉登会使用的一种数码录音机,甚至还向我们展示了一种与之类似的录音机。事实上,突击队在搜查第二层时的确发现了一部几乎与中情局预料的一模一样的录音机。我不得不再次感叹情报小组的能耐。当珍断然说出百分之百的时候,我就应该完全相信她。

在完成DNA取样和拍照的工作后,沃尔特和另外一名突击队队员抓住本·拉登的腿,将他拽出了房间。虽然周围一片喧嚣与**,我仍然没有忘记去看大家是怎样将他的尸体一步步拖下楼梯的。

我留在房间里,开始收集任何能够找到的情报。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拿了一些可能是宗教文章的文件,又拿了几盒录音带,将它们统统装进一个网眼袋中。为此,我们所有人都随身携带着这种轻巧、可折叠的袋子。我迅速搜查了墙上贴着绿色瓷砖的小浴室,没什么收获。但我倒是发现了一盒男士专用的染发剂,一定是他用来染胡子的。怪不得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那么年轻。

我打开了一个在浴室和小办公室之间靠墙而立的木质衣柜。这个衣柜大约6英尺高,有两扇长长的门。里面有几套衣服,包括长袖衬衫、宽松的裤子以及这个地区常见的马甲。

这个衣柜如此整洁,真是让我大为惊讶。和他房子里其他地方相比,这个衣柜完全可以通过海军陆战队新兵训练营的检查。所有的T恤都叠得四四方方,摞在角落里,悬挂的衣服都等距离排列着。

“有这么个衣柜也挺好。”我心里想。

我抓起几件衬衫和一件马甲,塞进口袋里。我明白我们在这儿的任务主要是收集电子媒介,但既然这个房间里没有多少那些东西,我想还不如拿点这些东西凑凑数。我拉开衣柜底部的抽屉,在他的衣物里翻来倒去,找寻任何有用的东西。看来,这间房间只是用来睡觉的。

在离开前,我注意到门的上方有一个架子。它正好就在我们到达第三层时他所处位置的上方。我往上伸手摸去,两把枪!一把是AK47突击步枪,另一把是装在枪套里的马卡洛夫手枪。我把两件武器都取下来,拔出弹匣,检查枪膛。

两把枪里居然没有一粒子弹!

他甚至没有准备防御!他没有打算作战!几十年来他号召追随者们穿上自杀式炸弹马甲或开着飞机撞大楼,但最后自己却甚至连武器都没拿起来!在我们的行动中,这种现象已司空见惯。越是处在食物链上方的目标人物,就越是胆小,活像纸老虎。领袖们往往都不愿参加战斗,充当炮灰的总是那些容易受影响的年轻人。

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时本·拉登就知道我们来了。相比之下,我更尊重客房里的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至少他为保卫自己和家人努力过。本·拉登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时间准备,但是他仍然什么都没有做。他相信自己散布的信息吗?他愿意参加自己挑起的这场战争吗?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否则,他至少会端起枪,为自己的信仰而战。叫别人去为自己都不愿誓死捍卫的东西送死,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

我通过无线电能听见在安全周界上活动的小队的最新进展情况。

阿里和四名突击队队员沿着院子东北方向的马路巡逻,花了大部分的时间保证目标安全。后来又有两名突击队队员和一只叫“开罗”的作战攻击犬加入进来,对周边作了一次全面的清扫。

待巡逻完毕后,他们等在外面,监视着赶来的围观人群。居民听见了直升机、时断时续的爆炸和枪战的声音。一些人靠近安全小队,想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回到屋里去,”阿里用普什图语说,“这里正在进行安全行动。”

幸运的是,这些巴基斯坦人听话地回家去了。有些人在Twitter上发布了关于直升机和嘈杂声的消息。

形势越来越紧迫了。

在无线电里,迈克不断提醒我们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在院子里我们已经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每次他一催促,第二层的队员都会请求再给予更多的时间。

“我们还需要10分钟,”第二层的一名突击队队员说,“我们甚至连一半任务都还没完成呢。”

迈克只是平静地再重复一遍。这项任务要求各方行动必须协调。我们都想待得更久一些,以确保不落下任何东西,可是直升机的燃油正一点点耗尽,没法再给我们多余的时间。

“停止攻击,5分钟。”迈克最后说。这意味着你必须放下手里的活,5分钟内到达着陆区。

第三层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了,于是我向门口走去。可是我总感觉好像还有什么活没干完。如果能将收集到的所有情报都悉数带回,我们会感到非常自豪。可是这里仍然还有这么多的工作需要去做。我们都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大家马上就要离开这些还没有仔细搜查的地方,之后就将它抛在脑后吧!我们都清楚燃油耗尽的危险,也明白在目标地停留太久的风险,那样会给当地警方或军队更多作出反应的时间。我们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本·拉登。是该适时全身而退啦!

“嗨,把女人和小孩集中起来带出院子。”迈克在无线电里说。

我听到威尔试图把女人和孩子领到外面来。在炸毁直升机前,我们可不希望他们在它周围瞎转悠。但是这项工作就像遛一群猫一样难,威尔拿他们丝毫没办法。女人们还在啜泣着,孩子们要么哭泣着,要么傻坐着,没有一个人愿意动弹。

我没空去帮忙。我还需要到C区去。沿着本·拉登的尸体留下的血迹我一路走去。尸体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滑溜溜的痕迹,直达第一层。那里,沃尔特已经将他装进了运尸袋。在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把他的尸体从哈立德的尸体上拖过去。儿子的白衬衫上沾染了父亲的血迹。

我向C1走去。其他人已经拍摄了艾尔·科威特的照片,提取了DNA样本。我到达那里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正蹲在庭院的角落里。当迈克紧急呼叫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我努力叫他们起来,赶紧走。

“嘿,伙计们,”他说,“放下手里的工作,撤到直升机着陆区。”

燃油不多了,“黑鹰”和CH-47会带上我们返航。借助手势,我让艾尔·科威特的家人站起来,把他们领到客房里。我知道坠毁直升机上的炸药将在附近引爆,那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不过客房离得足够远。只要他们待在房间里,就不会有事。

进入客房后,我用手比画着,嘴里发出模仿爆炸的声音,试图让他们明白马上会有一场大爆炸发生。

“待在这里。”我用英语说道。

我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有。我撤出房间,关上了门。

我沿着满是车辙的车道飞奔,看见特迪和其他机组成员正站在迈克身旁。他们戴着巨大的飞行头盔,身着陆军迷彩战斗服(ACU),看起来很滑稽。他们看上去很迷惘,与环境格格不入,似乎不适应地面的情况。

我经过迈克身边时看了他一眼。

“女人和孩子都待在C1,”我说,“我实在没有办法让他们离开。”

第二层的突击队队员正从楼里鱼贯而出。看起来我们就像露营的吉卜赛人,或是平安夜的圣诞老人。大伙肩上扛的网眼袋都塞得满满的,个个步履蹒跚,根本不像在跑。我看见一名突击队队员一手拿着一个CPU,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装得满当当的皮质运动包。第二层的突击队队员收集了太多的情报材料,他们随身携带的网眼袋都用光了,所以就把房间里能找到的袋子都找来,填满。突击队队员们有的拿着20世纪50年代的皮质公文包,仿佛正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有的背着仿制的阿迪达斯运动包,仿佛正从健身房出来回家去。

我出了大门,向右转,朝着开始列队的队友们全速奔跑。我看见狙击手们已经在着陆区就位。我们第一队将乘坐幸存的二号直升机溜出危险区,因为我们要运送尸体。更小、更易操控的飞机被击落的概率也会更小。CH-47将接上第二队的所有突击队队员以及坠毁的“黑鹰”上的特迪和他的机组成员。

在我们周围,房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我看见窗户里有好几个脑袋在观望。阿里用普什图语吼叫着,让他们回到房间里去。我们开始清点人数。我想起了威尔。

“威尔在哪儿?”我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队伍移动。

“我离开的时候他正在应付那些孩子和女人。”沃尔特说。他站在运尸袋旁,准备将它抬上直升机。

我开始用无线电试着寻找威尔的位置,这时,我看见他从院子里跑出来。他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

我和沃尔特站在运尸袋旁。我看到“黑鹰”飞过来了,到达了安置红外线频闪器的田野上空。直升机着陆的时候,我把头低下,遮住眼睛,以防旋翼带起来的尘土碎石飞进眼里。尘埃落定后,我们抬起运尸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直升机。这是我们的“自由之鸟”,谁也不想错过。

这片田野最近刚犁过。当我们抬着6英尺4英寸长的尸体,穿越100码的距离火速奔向直升机时,众多18英寸高的土丘使我们步履蹒跚。在通往直升机路上,我们活像踉跄的醉汉,一路跌跌撞撞。

抬尸体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件轻松的活儿。沃尔特连保持直立都十分困难。他只有5英尺6英寸高,因此步幅也比我们其他人小很多。

每走几步,他就会绊倒在一个土丘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跳起来,继续往前走。

我们终于跑到了旋转着的旋翼下方,把尸体抬进机舱,然后飞快地爬了进去。我找到一个和飞行员座椅背靠背的位置坐了下来。经过全速奔跑后,我们都已筋疲力尽。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老天,终于就要大功告成了。”我想。

可是飞机并没有立即起飞,我开始担心起来。在阿富汗时,直升机基本上几乎都是我们最后一只脚还在地上就已经起飞。等候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担心火箭弹会随时光临。

“走!走!走!”我心里想着,“快走啊伙计!快!”

但是“黑鹰”还在等待着,甚至还关小了油门。在CH-47到来之前飞行员不想起飞,因为直升机都喜欢成对而行。那架坠毁“黑鹰”上的炸药还有一段时间才会爆炸。海豹突击队队员和爆破手用的定时炸弹,设置的时间是5分钟。如果准时的话,时间倒还有不少。

但是我们已经延迟了。我们现在已经超过原计划的最后期限8分钟了。就算把那额外的10分钟也计算在内,时间也马上就到了。

我们不得不设想,巴基斯坦执法部门和军队正在赶来,并调查情况。我们进入了人家的主权领土,属于非法入侵部队。我从汤姆脸上的表情可以读到这一点。他通过直升机上的对讲机发问,想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想让飞行员火速起飞。

“走吧!”最后他说道,“我们必须马上起飞!”

坠毁的“黑鹰”还剩不足一分钟就要被引爆了。布置炸药的突击队员奔向杰伊并抓住了他。他俩都还在着陆区等候CH-47的到来。杰伊全神贯注地在掩护直升机的安全,没有听见别人呼叫他的名字。

“把CH-47调走,”突击队员对杰伊说,“你必须把所有这些‘鸟’都赶出这个区域,炸药还有30秒就爆炸了。”杰伊马上通过无线电发布命令。他明白爆炸会把飞来的CH-47炸飞,碎片还会摧毁在一旁等待的“黑鹰”。

我听到旋翼再次有力地转动起来,接着,“黑鹰”迅速爬升至空中。转向东北后,飞机加快了速度。起飞后几秒钟我看见一道强光猛地一闪。刹那间,整个机舱被爆炸发出的光亮所笼罩,之后亮光迅速退去,消失在黑暗中。

CH-47直升机往南飞避开了爆炸,待一切平息后才飞回着陆。剩下的突击队队员和直升机机组成员登上了飞机。由于空中等待已经消耗了很多燃油,CH-47再没剩下一滴多余的油。此外,突击队队员们的加入也增加了飞机额外的载重,因此也只是刚刚够直飞回贾拉拉巴德的基地。

闭上眼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机舱里一片黑暗,唯一亮着的是驾驶舱里的仪表盘。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刚好能辨认出操控台上包括油量表在内的几个计量器。

但就在我觉得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我注意到油量表正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虽然我不是飞行员,但我也清楚驾驶舱里闪起了红灯绝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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