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十章 3

齐立言开着“红旗”轿车带着小玉一路风驰电掣,直奔位于维多利亚湾的五星级凯悦酒店。当小玉出现在联谊会现场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直了,王千在跟齐立言握手时说:“齐总,我印象中你还有一百六十万贷款没还吧?男人不可玩物丧志呀!”齐立言有些委屈地说:“是你们客服部李晓经理打电话给我的,我没有女秘书,他非要带一个美女秘书来,还说是你定的,我只好随意叫一个服务员来。”王千端着高脚酒杯跟齐立言碰了一杯:“我是代表市政府出任行长的,党和政府怎么会通知你带女秘书呢?纯属胡说八道!”齐立言苦不堪言,他揪住正在跟客户们聊天的李晓不放,李晓笑着说:“王行长怎么会说带女秘书的话呢,肯定是你听错了。不过,你看在座的各位老总们,哪一个没带美女,哪个美女是他们的老婆?”齐立言放眼联谊会现场,各路老总们挺着臃肿的肚子,身边坐着气质优雅的苗条美女,他们在肥瘦美丑尖锐的对比和反差中体味着成功带来的满足与享受。

齐立言置身其中,有些多余,他虽说比以前胖了一些,可整体看来,还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甚至都不像老板。当王千行长隆重介绍齐立言曾经是发明专家、下岗工人、搓澡工、破烂王时,全场一片哗然,所有的老总们都纷纷前来给他敬酒,都说去过光复大酒楼吃饭但没想到老板这么年轻这么神奇,他们的女秘书也附庸风雅地先后跟齐立言握手、敬酒、合影留念,小玉激动得浑身发抖,她有些茫然而机械地应付着一个个伸来的酒杯,她感到这个豪华的场面在厨师陈全那里下辈子也不会遇上。联谊会也就是酒会、舞会,吃喝一通后,撤去了桌子,灯光一暗,舞会就开始了,小玉不知被多少男人请去跳舞,她尽情挥霍着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夜晚,直跳到香汗淋漓,娇喘嘘嘘。齐立言不会跳舞,在小玉一再邀请下,他被小玉拉进了池子里,池子里没有水,只有暧昧的灯光和柔软的音乐,小玉紧紧地贴着齐立言,齐立言感觉到了小玉的胸脯比音乐更加柔软,那种柔软的压迫使他反复地亢奋,他有些不能自持,脚步混乱得如同喝醉了酒一样。小玉咬着他的耳朵说:“齐总,我喜欢你!”

联谊会给每位老总一个房卡,说是给老总们临时休息的地方,走的时候交给服务台就行了,无需结账。联谊会结束后,老总们心照不宣地带着各自的女秘书们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齐立言正在犹豫的时候,小玉说:“齐总,我还没看过五星级的房间呢,你就不能发一点慈悲,让我去看一下?”

齐立言和小玉走进房间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就像米放进开水锅里必然要煮成熟饭。小玉跳舞跳了一身汗,她脱了衣服洗澡的时候,突然说放不出热水来:“齐总,热水放不出来,你给我放一下好吗?”齐立言隔着虚掩的门说:“向左边拧!”这时,他已经看到了小玉百分之六十的,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轰炸,他一扭头走回房间后,脑子里的画面却已经固定了。小玉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青春气息,她走到齐立言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齐立言:“齐总,我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女孩子,我不会破坏你和王姐的关系。”话还没说完,浴巾已经滑落到地毯上,齐立言一把抱起小玉,将她按倒在五星级的床铺上。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三十六分了,王韵玲见齐立言开会还没回来,她就给他打手机,可手机处于关机状态。王韵玲一开始担心开着车的齐立言是不是遇到抢劫,可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头了,一晚上,她都没看见迎宾的小玉,而且她多次觉察到小玉看齐立言的眼神不对头,于是她去后堂找陈風雨文学:“小玉说她感冒了,头疼,晚上跟礼宾部乔经理请过假了。”王韵玲说:“你把小玉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打一个电话问候一下,关心每一个职工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陈全把号码告诉王韵玲,电话打过去好半天,没人接。

躺在齐立言怀里的小玉正陶醉在疯狂过后的享受之中,她没听到包里的电话,她轻轻地抚摸着齐立言汗湿的胸脯,声音呢喃地说:“哥,我的命太苦了。”齐立言轻轻地摩梭着小玉长长的头发,心里很平静,他觉得自己沉重的压力原来是在女人身上释放出来的,与此同时,他真切地感受到成功人士和大款们为什么需要女人了,女人不能拯救男人空虚的口袋,却能拯救男人空虚的心灵。大款们的空虚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有了钱才更加空虚。齐立言搂着意料之外的女人,开始理解和宽恕大款们的生活,也为自己的精神出轨找到了理由,他甚至觉得孙玉甫的罪孽也没有以前那么深重了,深重的只是孙玉甫动了他的女人,要是动别的女人,他愿意跟他碰杯。这种感觉在这个晚上旗帜鲜明。

王韵玲本来是想在元旦的前夜跟齐立言回忆一下这一年来他们艰苦卓绝的创业辉煌,在幸福的回忆中度过一个幸福的夜晚,享受一下男人与女人同甘共苦后的成就与快乐,可当齐立言夜里十一点四十赶回他们隐蔽的套房时,王韵玲已经兴趣全无。她想责问齐立言这么晚干吗去了,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小玉也不见了,可她一个字也没说,说出来只能让她已经被伤害了的情感再接受一次伤害,被亵渎的尊严再经历一次亵渎。她没有证据,但她有直觉,直觉比美国联邦调查局掌握的都要准确。有些心虚的齐立言走过来搂着王韵玲说:“实在对不起,晚上喝了不少酒,我怕路上开车出事,就多呆了一会。歌厅里信号不好,你的电话我都没接到。”王韵玲推开齐立言说:“你为什么不把别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洗干净了再回来?”齐立言一下子傻了。

他们度过了一个背靠背的夜晚,他们以背靠背的姿势迎来了新的一年。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这是一个不吉利的象征,当他们醒来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时,第二年已经正式抵达了。

新年的开头很不顺心,然而不顺心的事就像约好了的一样,一起涌到光复大酒楼老总齐立言的身边,起初他以为是跟小玉的一夜偷欢坏了酒楼的风水,所以后来见到小玉时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小玉很失落,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狭路相逢的时候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痴痴地看着齐立言,齐立言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一言不发。过了几天,二子找到齐立言说:“公安局我表哥告诉我,钱辉的案子破了!”齐立言刚听到这一消息时像考古队第一个发现秦兵马俑一样兴奋:“钱辉找到了,他在哪儿?”可当他听了二子的话后,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心情彻底坏了。二子对他说:“钱辉在哪儿?他在骨灰盒子里。”

原来钱辉骗走了齐立言的三万块钱后,并没有去福建做什么欧盟动物下水的生意,他逃到了云南边境贩卖起了毒品,凭着他的精明狡诈和心狠手辣,很快就成了滇缅边境上的大毒枭。他没栽在贩毒途中,而是栽在边境的一家酒馆里。那天为了庆祝一票大买卖成交,他在几个马仔陪同下去酒馆喝酒,酒喝多了跟一帮当地做枪支生意的黑道骨干打了起来,就在双方拔出枪准备交火时,一百多荷枪实弹的武警包围了霓虹灯坏了一半的小酒馆,双方束手就擒,如果是打架械斗,充其量也就是治安事件,罚款、拘留怎么着也是很快要放人的。可进去后,对方一位曾卖过枪支给钱辉同伙的人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供出了钱辉一伙贩毒的真相,钱辉一伙七个人最终六个被判了死刑,一个被判了死缓。

钱辉贩毒掉十个脑袋都不够,所以在柳阳的案子微不足道,连调查取证都省去了。钱辉在元旦前被云南警方执行枪决,骨灰盒昨天已经送回来了。齐立言听了这一消息后,心里很难受,钱辉雪中给他送过炭,釜底给他抽过薪,他救过齐立言,也坑过齐立言,做一个加减法,钱辉在他心目中就只剩下一个零。这些年,他很少想起过钱辉,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账已经结清了,可听到钱辉被枪毙的消息,他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难受,于是他拉着二子,以老同学的身份,到钱辉家里去看一看,顺便送一千块钱过去,安慰一下他的父母。二子说:“他骗了你三万块钱,这么多年连个屁都没放一个过来,你还给他家送钱?”齐立言开着他的“红旗”轿车,眼睛正视着前方,说道:“因为我是值得钱辉信任的人,他才骗我的。信任比钱重要。”二子听得一头雾水:“你这叫什么话?”

钱辉家住在七里塘的棚户区,走进低矮阴暗和没有卫生间的平房,见钱辉的母亲用一双编苇席的手紧紧地抱着钱辉的骨灰盒如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一刻也不愿松开,她脸上的泪水已经哭干了,神情呆滞。烧成灰了的钱辉以一个方正的盒子的形象迎接着两位老同学的到来,齐立言看着沉默的骨灰盒,暗红色的表面像是风干了的血迹。他坐下去抚摸了一下骨灰盒,一点温度也没有,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好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了,人生原来是这般的苍白与无聊。当齐立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准备递给钱辉父亲时,佝偻着腰拼命咳嗽的钱辉父亲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白色的信纸,上面写着钱辉欠债人的名单,老人颤颤巍巍地说:“可有你们的名字?欠钱是肯定要还的。”齐立言在五六个名单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清晰地写着欠三万元整,他本想不吱声,可二子一下子失声尖叫起来了:“齐立言,有你的名字。”

钱辉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给家里汇来了一笔钱,并附上了几个欠债人的名单,最多的就是齐立言的三万,其余的有六千,也有八千的,总共六万多块钱。在钱辉的心目中,名单之外的债是不存在的,或者是根本用不着还的。钱辉父亲说,因为找不到齐立言的住址,一时还没来得及还,过几天他就到银行将钱取出来送过去。齐立言和二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齐立言对钱辉父亲说我不要这三万块钱了,你们留着养老吧,他的鼻子酸酸的,想哭。在回来的路上,心情复杂的齐立言对二子说:“钱辉罪该万死,可他对自己值得信任的人还是下不了狠手。能有他最后这个名单,我就等于是连本带利地收回了借款。”

两天后,钱辉的父亲连本带利送来了四万块钱,齐立言不要,钱辉父亲说:“你不收下,我儿死不瞑目。”齐立言收下钱,叫上二子,说:“走,我把这笔钱捐到希望工程去!”第二天,《柳阳晚报》上刊登了一篇长篇通讯《致富不忘助学,慈善济福苍生》,副标题是“记光复大酒楼总经理齐立言心系希望工程的事迹”。王韵玲看到晚报后,将报纸扔到齐立言的面前说:“这下你出名了?可你想过没有,我是光复大酒楼的副总,这么大的事,你不觉得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吗?”齐立言很轻松地说:“昨天我忘了跟你说,这是当年钱辉借我的那笔钱,他父母还过来了,我当即就捐到希望工程去了,不是酒楼的营业款。”齐立言话里的意思是这笔钱发生在酒楼开业之前,是不需要跟她打招呼的,而王韵玲觉得这不是打招呼和商量的问题,而是齐立言究竟把王韵玲当成了什么人,是生意上的合伙人,还是生活中的伴侣,抑或就是一个打工妹?王韵玲有一种被轻视、被冷落的不快,她实在想不通,当年自己孤注一掷追随的这个男人似乎要把她当做一个局外人,或者是一个包袱。他们的沟通越来越少,是酒楼太忙,还是心在一点点地冷却?同床异梦也许从元旦前夜的那个晚上之前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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