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断生剑成

『它的名字叫﹁断生」,记住了,这是世上的第一把剑!』襄垣专心地锻打,每一下举锤、落砧时的声音竟与锻刀有很大区别,力道柔中带刚,回音绵延。蚩尤从击砧中听出了襄垣的膂力与运劲方式,只有襄垣这等天生体弱的人,方能把锤力使得恰到好处。

狂风又刮了起来,早春的寒流带着锐利如刀的风掠过龙渊之巅,三天三夜的黑暗与飓风过后,方圆百里一片静谧,天空飘起鹅毛大雪。

安邑与北地合部的战争还没有结束,甚至还未曾正式开始,但双方心里已十分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

“首领,所以我觉得,他们比我们更需要速战速决。”玄夷跟随在蚩尤身后,穿过蛛网般交错的地下甬道,一路解释道,“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家,而他们在结束战争后,要穿过雪原,回去北方。”

蚩尤停下脚步,他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腹侧留着一个浅浅的疤痕。

蚩尤与玄夷站在铸冶台前,玄夷一手轻按,虚空中浮现出山脚的景象,北地人分头在山下扎营,开始准备攻山。

“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藏身之处,这只是虚张声势,打算引我们主动出击。”蚩尤道。

玄夷答:“他们也会有祭司的,祭司会告诉天吴怎么打仗。早春酷寒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这一仗必须打了。”

蚩尤问:“祭司,依你之见如何?”

玄夷迟疑摇头,斟酌良久后道:“这要看你的意向,首领。”

“若想不折损一名族人而取得胜利,那么我们可以坚守不出,寒冷的天气会为我们打败他们。只要守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天吴手下的战士迟早会吃不消,因为他们的补给不足。”

“叮叮”声响,襄垣的声音在风里传了过来:“天吴是个自信过度的人,和安邑的首领一样。这种人,就算把所有的战士都耗死在这里,也不会撤兵。”

玄夷道:“他的祭司会让他撤兵,不撤兵只有死路一条。北地的老幼妇孺正等着战士们回去春耕,在这里无休止地拖下去,不管是离家在外的战士还是留守的族人,都会饿死。”

“襄垣,”蚩尤走上铸冶台,“你做得怎么样了?”

襄垣几乎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精神却出乎意料地好,每一下抡锤击打上铁砧时火花四溅,声音穿透力十足。

“锻打、刨挫已完。”襄垣抬头道,“把那边的石头拿过来,蚩尤。”

玄夷忽然开口道:“族中所有的铁和兵器都在你手上了,回炉重造已经快三天,什么时候能好?”

襄垣不答,接过蚩尤递来的两块石头,校准刀身。

陵梓在铸冶台的另一端开口,笑道:“祭司,你既精通卜算,何不即兴测一把,这批刀何时能好?”

玄夷没有回答,注视着襄垣手上的兵器。

襄垣磨完刀锋,干净利落地一收,刃尖嗡嗡作响,继而头也不抬随手抛出,长刀带着呼呼风声在空中打了个旋,当啷落在辛商面前的石槽内。

辛商拾起半成品长刀,扣指一弹,沾了自龙渊山顶淌下、被熔炉化开的冷冽雪水,在一块巨石上来回磨砺。

“祭司,你既精通卜算,”磨刀声响不绝,辛商漫不经心道,“不妨教教我等,世上何来四季更迭?什么时候才能迎来没有严寒的日子?”

众工匠纷纷笑了起来。

玄夷答道:“生死有兴替,万物有轮回,是以四季更迭,春来生灵生长,冬去旷野消亡,冥冥之中,天地注定。”

襄垣看着熔炉,难得地出口道:“大谬,四季更迭与生死何干?北地有神鱼,名为鲲,鲲居住于极北冥寒之地,每到苏醒时,万里鲲群将在同一天出水,齐齐抬头,对月嘶吼,吼时释出玄寒之气,带动寒潮南下,是以有冬。而南方云梦泽,每年将释出青木之气,地底沼火常年不熄,暖热北上,与寒潮互抵,消亡。一来一回,冬夏轮转。春、秋便是阴阳互轮时的间隙。阳转阴时生灵破败,阴极转阳,万物苏醒,不过如是。”

玄夷不肯定,也不否定,淡淡道:“多谢指教。”

辛商磨完手中的刀,走上前,将刀抛在蚩尤脚下,一声轻响。

工匠们纷纷过来,各自手捧兵刃,一时间当啷声不绝,在蚩尤与玄夷面前堆了满地。

蚩尤抬膝一踏,钩起一把铸冶出的长刀,以掌相握,反转时只见刀锋胜雪,鳞纹细密,一片叠着一片,密密麻麻映出晶片般的反光。

长刀百把,或薄如蝉翼,或轻如薄绫,或刀背厚实、坚若战斧,每一把的刀刃都隐约闪现青光。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抹雪亮刀锋映出蚩尤双目。

辛商两指拈着刀尖,随意提起其中一把,示意蚩尤与玄夷看清楚,继而倒提长刀挥手一旋,只见那刀飞速旋转射出,飞向峭壁高处,下一刻无声无息,朝坚硬的岩石一钉。

整把刀深没至柄。

“好刀!”蚩尤喝彩道。

“都去歇一会儿。祭司着人来将刀运走,交到族人手中。当心刀锐不可乱试,以免戕了手指。”蚩尤神采焕发,欣然道,“都辛苦了,回去罢。”

铸冶台上,匠人们收了工具,各回山内。

襄垣裹紧身上兽裘,坐在熔炉前出神。

蚩尤朝他走去,说:“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手本事?”

襄垣不动声色道:“天生的,就像你天生能杀能砍一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熔炉,似乎在等待什么。

蚩尤在一块岩石前坐下,把手按在膝上,一派王者风范:“我记得你从前……没有这般厉害。但你铸冶出的第一把刀,也惊动了不少人。看来从小喜爱捣鼓这些玩意,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襄垣随口道:“你根本就没关注我学到了什么,想过什么。”说着举起铁钳,把熔炉里通红的一物取出来。

蚩尤动容道:“还有?”

襄垣答:“最后一把,是给你的。”

他把炉中最后一件兵器放在铁砧上,抹了抹满头汗水,举手敲打。

蚩尤道:“我来罢,我力大。”

襄垣嘲笑道:“你懂什么,把剑交到你手上,多半会被锤成薄薄一片,就废了。”

蚩尤诧道:“这就是‘剑’?”

“它的名字叫‘断生’,记住了,这是世上的第一把剑!”襄垣专心地锻打,每一下举锤、落砧时的声音竟与锻刀有很大区别,力道柔中带刚,回音绵延。蚩尤从击砧中听出了襄垣的膂力与运劲方式,只有襄垣这等天生体弱的人,方能把锤力使得恰到好处。

足足一个时辰后,襄垣把剑放回熔炉中,方抬眼看蚩尤,再度开口道:“你打算出战,还是听那外来客的意见?”

蚩尤淡淡道:“哪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襄垣说:“我回来时,和陵梓在山下见到一具尸体……”

襄垣把身中六箭的族人尸身之事朝蚩尤约略说了,而后道:“对方首领箭术了得,且十分自大,几乎和你一样。你若想出战,性子就得稍微敛敛。”

蚩尤沉思不语,襄垣又道:“或暂且韬光养晦,也不失为一时之策。”

蚩尤道:“不,春天必要耕种,往后才有余粮。我们一样拖不起。”

襄垣不置可否,转身取出熔炉内的剑,再锤打几下,浸入雪水中淬火。

熔炉温度渐低,火焰从青蓝褪回赤红,剑入水嗤的一声响,雾气四散,水槽内冰块叮叮当当碰撞,悦耳动听。

襄垣取过一把锐利的凿,在剑脊上钉出一路小缺口。

“要偷偷出去打猎也可以。”襄垣淡淡道,“你记得咱们小时候,和辛商、陵梓在龙渊山腹里的那个小房子吗?”

蚩尤眉毛动了动,从沉思中回过神,笑道:“你还记得最里头的那个地方?”

襄垣随口道:“还……还算印象比较深刻吧,那个石室通向龙渊东岭下,不是吗?”

龙渊地底通路已存在了近百年,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存在,仿佛是天地留给安邑人的一个天然墓地。经数代人在原本基础上的持续开拓、采矿,已把山体底部拓出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

小时候族人大举出猎,蚩尤无事可做,便与辛商进山探索,最后在一个非常偏僻的通道里,发现了尽头的一间石室。石室幽暗深邃,又连着更多的通路,蚩尤与辛商险些在里面迷路,最后好不容易才从龙渊东山脚处走了出去。

而后蚩尤把陵梓也带过去,某天襄垣好奇,跟在三人身后,发现了这个秘密所在。蚩尤把幼弟责骂了一顿,最后四人约好共同守住秘密,不再朝外人提及。

从那天起,石室就成为这四个半大小孩子藏东西、躲起来聊天、建立新家的地方。犹如一个秘密之地。

当然,长大后蚩尤和辛商各自担任了族中重要职务,是大人了,也再不会去了。又过数年,襄垣离家出走,陵梓也已成人,那个地方便从此荒废着。

襄垣这么一提,蚩尤才想起有一条路可以通往山下,若在背后发动突袭……他决定这就回去看看,说不定能制订出一个完整的偷袭计划。

蚩尤起身问:“还有多久?”

襄垣埋头专心地在剑身上加入纹饰:“这些是血槽,最后一道工序了。”

襄垣有些不安,看出了蚩尤想离开,此刻蚩尤的心思全然不在剑上。

蚩尤站着想了一会儿,正要离开时,襄垣又道:“你要去哪里?剑马上就好了,把它带走。”

蚩尤道:“比你铸的刀更锋利?”

襄垣说:“当然,它的威力无与伦比!”说着埋头认真文上最后的血槽。

蚩尤的眼光落在襄垣的脖颈上,先前未曾发现,此刻襄垣躬身的姿势令他颈间那金色的火焰烫痕显露于蚩尤眼底。

“这是什么?”蚩尤蹙眉问,并伸指去触,“襄垣,你后颈怎么了?”

襄垣雷殛般坐直身子,不自然地扯紧衣领,将兽裘裹得更严实,淡淡道:“没什么。”

“什么人给你留下的烙印?!哪个部落?”

“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被当成奴隶过?!”

“不是奴隶!这跟你没关系!”

蚩尤勃然大怒,揪着襄垣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我的弟弟被人在脖子上烙了个奴隶的印迹!这跟我没关系?!让我看看!把衣服脱了!是什么地方的人?!”

襄垣料不到蚩尤发这么大的火,用力把他推搡开去:“那是一条龙……哥哥,你,蚩尤!放手!”

蚩尤粗暴地捏着襄垣肩膀,强行把他的后领扯开,气喘吁吁如一头发怒的野兽。襄垣只觉刹那间脖颈一阵凉意。

两兄弟面对面,挨得极近,襄垣将手中剑尖抵在蚩尤的锁骨中央。

“退后。”襄垣威胁道,“否则我的剑完工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蚩尤松手,襄垣道:“回去问陵梓,他会告诉你前因后果,现在,你想去哪里就滚,别打扰我铸剑。”

蚩尤把襄垣推开,似乎动了真火,冷冷道:“你令我蒙羞。”

襄垣没有任何回应,转身坐下,看也不看蚩尤,继续那把剑最后的工序。

龙渊的通道内传来嘈嚷的人声,混着杂乱的脚步声。

辛商提刀走上铸冶台,襄垣睁着三天三夜未眠而疲困的通红双目,以一捧沙砾在给剑柄抛光。

辛商问:“才回来几天,又和你哥哥吵架了?”

襄垣头也不回道:“别理那蠢货。你们什么时候出战?”

辛商说:“蚩尤找到一条通往山外的密道,正在纠集族中战士,准备傍晚前去偷袭。”

襄垣哈哈大笑,重复了一次:“蚩尤找到一条通往山外的密道?”

辛商难得莞尔道:“是你想起来,然后告诉他的吧。那家伙好大喜功又不是头一天了,习惯就好。”

襄垣脸上的讽刺之情一敛,辛商道:“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准备出战了,顺便试试你的刀,等我的好消息。”

襄垣注视长剑,手下不停,认真地说:“我也去。”

辛商道:“不行。”说着转身匆匆走下通道。

剑完工了,静静躺在砧板上,映着熔炉内的光,犹如一件完美的工艺品。襄垣取过缚带,缠在剑柄上,特制的剑鞘以六块龙渊石相嵌,卡在剑锋,又以皮带穿过。襄垣将剑斜斜负在身后。

陵梓从通道内探出头,喊道:“襄垣,我们去打仗了!”

襄垣缓缓道:“我们?包括我吗?”

陵梓遗憾地说:“蚩尤让你负责看家,看家的责任也很重大。待会儿我的、蚩尤的、辛商的所有战利品都让你先选。别放在心上,我们很快回来。”

襄垣漫不经心问:“蚩尤还说了什么?”

陵梓答:“他问我你脖子后的烙印哪里来的,我告诉他这玩意儿可了不得,天底下的祭司加在一起——”

正说话时,通道内沉闷的号角响起,像在催促。

陵梓笑道:“回来再说!我得走了,去试试你给我打的刀,辛苦了,襄垣!”说着他匆匆转身,前去归队。

襄垣叹了口气,站在铸冶台上朝下看去,方圆十里,安邑废墟尽收眼底。

远处北地合部的营地外,几个小黑点在活动,夜晚来了。

襄垣又等了一会儿,走进通道,把耳朵贴在洞壁内,确认族人们的声音已远去,才跳下通道,朝深处走去。

他拔出一根火把,缓缓前行,当年的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幸亏角落里还有十年前的标记,一些简单的线条——小人、小动物,是陵梓曾经做下的记号。

通道转上,又朝下,一段陡峭的斜坡过后,面前是个宽敞的石室,石室内排着不少石棺。

襄垣手中的火把快燃烧完了,视线无法及远。他低头看脚印,以期分辨出蚩尤率领族人走了哪条路。

走着走着,襄垣忽有所觉,他马上退后,抬起头。正在此时,火把熄灭了。

“首领让我守在这里。”玄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能让你出去。”

玄夷打了个响指,尖锐的指甲间亮起靛蓝色的阴火,照亮了石室。

襄垣云淡风轻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说着缓缓抽出背后的剑。

玄夷道:“这是你上次说过,打算拿来诛神的兵器……”

襄垣说:“想试试吗?普通的钝刀都能破开你的手指,这把剑削铁如泥,轻轻一挥,就能把你划成两片。”

石室内近乎死寂的静谧。

玄夷道:“我听说,安邑人从不把武器朝向族人。”

襄垣讥刺道:“既有‘听说’一词,就证明你从未把自己视做安邑人。让开,天虞人。”

玄夷神色微有动容,而后淡淡道:“不能让,蚩尤不想你出战。你看那些东西,知道它们的作用吗?”说毕一指室内的石棺。

襄垣不答,反转剑脊。玄夷一手拈着阴火,另一手轻轻在身前抚过,灰白的皮肤现出紫黑色。

“退后。”玄夷道,“我也是不得已。”

石棺纷纷嗡嗡作响,继而棺盖被依次推开,响起沉闷的摩擦声。

襄垣道:“这些是安邑的第一批住民,这里是先祖们的棺室,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拿安邑人的先祖来施法……”

玄夷低声道:“我不是你手中那玩意的对手,所以只能得罪了。”

石棺内的数具尸体缓缓爬出,响声不绝,朝襄垣走来。

玄夷礼貌地一低头:“得罪。”

襄垣吁了口气,这里不是唯一的通路,上断生崖去,说不定还赶得及从正面绕路。他正放弃了与玄夷正面冲突,转身要走时——刹那间石室中金光先是一闪,紧接着又一暗,继而血红的光芒充满整个龙渊地下隧道,从山顶通风孔射出。

天际风云轮转,一道红光射向空中,狂雷电闪!

那一刻,蚩尤在黑暗里挥刀,长刀洒出一道白色的光芒。

“杀!”

安邑战士手执锋锐长刀,杀进了北地合部的营地!

“杀——”所有人同声怒吼,刀锋无论遇上什么都悍然将之一分为二,于暗夜中如倏然而至的绞肉飞斧,无情地把营帐外围绞得粉碎!

金雷之象猛催,一道连环闪电轰然作响,带火羽箭在雪夜中四射,燃起熊熊大火。

红光渐暗,襄垣手持断生,凝神闭目,脖颈上鳞片般的纹路缓慢消退。他的身周到处都是尸骸。

玄夷惊疑不定,背靠洞壁,左肩骨骼碎裂,垂于身侧。

“那是……龙力……应龙……你从何处得到的?!”玄夷道,“你……龙竟也有祭司……龙……”

襄垣睁开双眼,方才刹那瞳中闪现的一抹血色,似乎令他不受控制地发动了某种镇压法术,破去玄夷的尸术。

然而仔细回想,脑中却又是一片混沌。

“不知道。”襄垣道,“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玄夷的胸膛犹自不住起伏。襄垣以剑指向玄夷:“你输了。”他不再多说,转身从通道内离去。

是时雪夜中的混战已至,北地合部的战士纷纷惊醒,冲出营外应战。蚩尤一马当先,手持铁盾,率领部族勇士们冲上前,数千人齐声怒吼,撞在一处,竭力砍杀!

断肢横飞,鲜血四溅,一场突袭虽成功地剿灭了营地外围的小部分兵力,最终仍难免陷入苦战。

大火映红了半个夜空,陵梓的金雷之术碰上了劲敌。对方似乎也有祭司,且法力不在安邑人之下,只见四周雪瀑排山倒海般呼啸卷起,凝成一团巨大的雪球,滚着雷电在营地内四处碾压。

安邑人一向充满热血,不惧牺牲,越战越勇。半个时辰后,北地部族终于抵挡不住压力,在一片混乱中猛吹战斗号角,一部分人抗敌殿后,大部分人则朝西面撤离,准备集队再战。

蚩尤正欲率兵追击,方圆一里地内掀起肆虐的暴风与雪浪,将安邑军摧得横飞出去!

“别让他们跑了!”蚩尤半空一个翻身,躬背落定,大吼道,“追!”

陵梓再催祭术,一道雷电破空劈来,龙渊坡顶崩!

数日的积雪轰轰作响犹如千军万马,倾斜而下!

天吴族人去势被阻得一阻,安邑人追上,战场朝西面不住推移,血线蔓延开去,又开始了激烈厮杀!

天吴吼道:“好不要脸的蚩尤!有种上来一决死战!”

正主终于露面,安邑首领与北地合部首领正面对峙。蚩尤左手执盾,右手持刀干净利落地一挥,惨叫声响。一瞬间他已将身前敌人劈成两半,抬手举盾。

噔噔噔六连响,密密麻麻的毒箭钉在盾上。

“今日来报一箭之仇!”蚩尤飞身跃上坡顶,天吴奔跑不停,八臂齐张,与蚩尤拉开距离,疾奔中转身扯开弓弦,双手架箭,连珠箭飞射而来!

暗夜中,喊杀声渐小下去,蚩尤追着天吴,双方首领脱离了战场,在茫茫荒原上一路追逐。

天吴发出一声虎吼,转身拉弓。

蚩尤躬身凝视敌人动作,脚底缓慢横移,手持护盾,握刀的手腕缓缓旋圈。

天吴目不转睛地盯着蚩尤,箭尖微微颤抖,心知已是生死决战关头,若觑不得此人破绽,一旦被近身挨上,对方便可结果自己性命。

蚩尤一句话不说,旋刀的手腕呼呼风响,继而越来越快,直把长刀舞成一片滴水不入的白光。

“喝!”双方同时爆喊。

蚩尤犹如雪夜黑豹,天吴虎吼震耳,连珠箭飞来,二人撞在一处!

襄垣从山岭东向暗道爬出,在荒原上走了几步,发现一行脚印。虎足印巨大,继而是人的。

襄垣马上拔出背后长剑,循脚印追去。

雪地中央,天吴不住朝后跳跃,八臂中有两手高举过肩,掌中凝着蓝光,似乎在准备法术。连珠箭射了一轮又是一轮,蚩尤闪身避让,将二人距离不断拉近。

襄垣躲到一块岩石后,紧张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天吴再吼,掌中蓝光猛闪,令人不可直视,继而天顶砸下巨大的雪球,砰然落在蚩尤头顶。那一震激起平地飞雪,成圈般扩散开去。

襄垣被那雪粉一冲,双眼剧痛,忙背靠岩石藏好,不敢再冒头。

天吴发出一阵大笑,漫天雪屑纷飞,又是夜中,襄垣的视线一片昏暗。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从左侧探头惊疑不定地窥探。是时右侧雪下发出窸窸窣窣一阵响,哗一声喷出半人高的雪,蚩尤一跃而出,马上俯身,背靠岩石不住喘气。

襄垣猛然转头时险些与蚩尤撞上,吓了一跳。

蚩尤喘息不止,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蚩尤压低声音道,“玄夷没拦住你?”

襄垣道:“什么时候了,别问蠢话!你的武器呢?”

蚩尤被天吴祭术召唤出的积雪一砸,登时晕头转向,刀与盾都不知去了何处。

“哥引开他的注意力。”蚩尤缓缓道,“襄垣,你马上朝西面逃,辛商他们快赢了。只剩这大怪物。”

襄垣道:“不,我引开他的注意力,咱俩合伙做了他。”

蚩尤道:“听我的。”

襄垣忿道:“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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