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要经风霜 七十一、天下闻名

云海过半山,花树入青波,舟行目欲阔,浩渺平沙落,风扬白帆过,曙霞染金荷。

这是李十二曾盛赞浩渺峰六景的诗句,陆沂云持剑将之刻于浩渺峰一处千丈悬崖之上,泛舟于浮萍江上,抬头便能望见那一个个丈余大小的刻字,剑气纵横如龙蛇,行云流水。

浩渺峰上如今喧哗如市集,陆沂云回来之前,这是一处幽静的修行地,在他这位峰主归来之后,整座山峰突然幡然一新。

胡尘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枚雕龙契凤的玉制酒壶,巴掌大小,碧绿通透,乖巧至极,这是陆沂云送给胡尘的见面礼。以他的说法,别看着酒壶小巧,内里别有乾坤,能装下整整一池酒水,更妙之处在于,酒壶能借助外界灵气自行熏酿美酒,使酒水更加醇厚,酒壶有个别名叫龙凤斝,又被唤做玉壶春。

陆沂云笑看着胡尘道:“我听闻小师弟犹爱这壶中物,专门挑选了这龙凤斝给你留着,咱青莲剑派别的不说,起码师尊这酒之一道传的很好嘛,哈哈哈哈.....”

胡尘将酒壶贴身收好,酒量如何他自己清楚,不过师兄这个礼物他是真心喜欢,笑问道:“我这点酒量哪里敢跟师兄您比,不提也罢。师兄云游四海,可曾真见过这玉壶上的龙凤二种神物?”

陆沂云听的胡尘此问,眼神飘向远方。

“这两种神物再各处壁画以及器物之上皆可见,我也未曾见过,大陆广阔不知凡几,我只不过由无涯海转入镜轮,在幽影沼泽边上打了个转而以,这才哪到哪,也许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确有这等神物的存在也未可知。在游历之前,我已然踏入出神境,当时我志得意满,以为天下之大,我何处不可去,后来才知晓,如果仅以身躯大小来论,人类如同沧海一粟,太过渺小了。”

“无涯海中有一种巨兽名为鲲,身上的一片鳞甲都大逾山岳,据传可化为鹏,振翅而飞,我曾远观过鲲与另一海中巨兽鳐的相争,修行者即便是出神境的术法在它们面前就好像浮萍江比之无涯海,据传海中还居住有黑鲛人一族以及其他海族,只是我赶路匆忙,都未曾得见。”

“镜轮内妖族更是不少,不提族群庞大的狐狼虎豹等族,便是花草树木化灵成精的妖族也是数不胜数,更别提还有魔族、鬼族这等见不得人的种族。所以师弟呀,有机会多出去走走,机缘这种东西不总会落在自家屋顶的,你看看我,本以为此生都将止步出神境的,如今都依稀能看到化虚的门槛了。”

胡尘不由替陆沂云高兴不已,不过有个问题又随之浮上心头,疑惑道:“陆师兄,照你如此说,练气士的显圣境应该并不难破,怎么师父很早以前便是出神境的大修行者了,如今听师姐说还是出神境呢?以师父的才智,化虚境应该很容易的才是,怎会?”

陆沂云神色古怪的看了胡尘一眼,他这师弟好大的口气呀,怎么化虚境到了他嘴里好像如吃饭喝水般简单,不过也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便武道练气双双入了修行七境中的第四境,年轻人有些傲气也理所应当,要是换做了他,估计只会比更为盛气凌人些。

见胡尘问起这段尘封往事,陆沂云思绪万千,既然师尊李十二并未将青莲剑派与剑宗的那些旧事告诉胡尘,他也不打算跟胡尘说起更多,却不知胡尘早已在易三千处知晓了两宗之间的恩怨,只是还想了解更多,这才问起师兄。

陆沂云微笑道:“一个人能否修道,修道路上能走多远,其实都是老天爷赏饭吃,师尊当然能够轻易破境入化虚,这么多年来一直压着境界,是有他的原因,我们也不必为他操心,努力提升境界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而且化虚一境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踏入此境之后,便要面临天劫的威胁,劫数生发,从不固定,所以很多能入境化虚的炼气士都是隐忍不发而已,不到寿元紧迫时,不会轻易跨过这道鸿沟。”

“我曾听师姐说过,练气一道与武道相互冲突,在修行第五境时便要做出抉择,不然便会影响随后的修行道路,是这样吗?还有武道一途步入显圣时也会有天劫吗?”胡尘紧接着问道。

“不用太过在意这些,历史上也不乏有两道同修到第六境之上的天纵之才,据传佛家大能达陌便是两道同修的绝世天才,只不过两道同修需要莫大的毅力,为此付出的艰辛也要比单走某一途要多上许多。至于武夫踏足第六境是否会如练气士般有天劫随身我并不清楚,只是在一本名为《降神》的古书上看过,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藏书楼上找一找,那上面描述的是武夫显圣境时有心火丛生人身小天地内,滋生阴魔搅扰,具体是何等情况,便非我等练气士所能知晓的了。”

两人谈天论地,更多的是胡尘询问些陆沂云远游途中的见闻以及一些修行路上所想不明白的疑难,胡尘但有所问,陆沂云知无不言,不知不觉间两人竟坐了两天两夜。

陆沂云神色唏嘘不已,在回答胡尘的一些问题时,他也在深思从而感触更深,幸而人族先贤创出修行之法,让人族以弱小之躯可以傲立世间万族之巅,不然人族会沦落到什么情况,光是想想他都不寒而栗。远游路上,他曾亲眼见过一些弱小的种族沦为奴隶,即便是狐族这等大族都有低阶的狐妖沦为玩物,生死不由己。

这一届大庆王朝的甲子大比头名的争夺终于在修养了半旬之后开启了,四顾台上与孤鸿台前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修行者,即使九方山为此增加了两名修士使用影像术,但还是有修行者不惜花费大价钱租用了一艘艘九方山手中价格不菲的小飞盘悬停半空,只为了优先一睹两人的出手。

彩榷楼为此开出了新的赔率,胡尘胜是四赔一,晏秋是一赔一,午时开始比试,在巳时最后一刻,彩榷楼封盘前,有一大笔灵精买了胡尘胜,足足有五万枚,就连负责登记的修士都再三确认是否有听错了,见过不差钱的,没见过这么傻倒贴着送钱的。

林清越坐在看台上与几位师兄聊天,唯独没见宋熙泽,据说还在养伤。

一群人不知怎的谈起了胡尘借钱的事,从柳随风到新归来的陆沂云,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借了些灵精给胡尘,最多的当然是才回归宗门的财主陆沂云,借给了胡尘足足五千枚灵精,其他的三位师兄最少的都借了胡尘千枚灵精左右。

林清越得知最后关头有一笔五万枚的灵精投到了彩榷楼下买了胡尘胜,这个当然是罗长庚告诉她的,此刻再结合胡尘借钱的事,再看了一眼高台之上微眯着眼的师尊李十二,这家伙不会是连师父的钱都借了,然后全部投到了彩榷楼买了自己赢?

林清越看了一眼嬉皮笑脸朝他们做鬼脸的胡尘,不由手抚额头,这小子是哪里来的自信能赢晏秋?想到自己的那些灵精即将一去不复返,还有几位师兄,甚至可能连师父都将被胡尘坑的血本无归,林清越就恨得牙痒痒,此刻胡尘要是在她面前,估计她都忍不住要揍他一顿。

胡尘在四顾台上按部就班的做着准备,此刻他是自信满满,这段日子他可没闲着,师父师兄师姐处都跑了一趟,特别是师父跟师兄的话,让他信心大增,尤其是陆沂云的话,让胡尘犹如吃了定心丸,这才有了找众人借钱一事。

陆沂云的原话是:“晏秋如果压境至结丹初阶跟你对战,凭你武道炼气都入第四境,还有你这一身龟甲,你就是无敌的!’ 当然这话是陆沂云与胡尘喝了整整三壶桃花酿后说的。

胡尘这段时日好好梳理了下自己的术法以及空间戒指的东西,不整理不知道,他竟然拥有三万多枚的灵精,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鬼物能用的阴木、雪白的骷髅头之类的,这些全部都得自于橘中叟。

林清越送给他的灵蚕也因为他没怎么管的缘故结成了茧,此外他还将二师兄赠送的玄龟甲也炼化了一部分,戒指红堆积有一座小山大小的符箓,再加上他的两件奇兵,还有经纬甲、青莲护身,难怪陆沂云说他同阶无敌,倒也不全然是醉话。

惊觉如同一只小鸟围绕着晏秋转圈,晏秋看了眼胡尘便不再看,好个胡尘,还敢做鬼脸,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轻易的结束这场战斗,他要让世人明白,剑宗的权威不是随便某只蝼蚁就能轻易挑衅的,压境所带来的影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惊觉在手,他要重现昔日师尊的辉煌。

钟声响起,晏秋率先出手,惊觉陡然一分,顿时有成千上万柄一模一样的惊觉出现,每一柄都灵气盎然,剑尖指向胡尘,如同千军万马戳阵,他先要破了胡尘引以为傲的防御,再慢慢戏耍。

胡尘并不惊慌,一扬手便是漫天符箓,一张张黄纸组成了个符箓大阵,如同蛋壳般将胡尘包裹起来,还有更多的符箓飞舞,胡尘不求破敌,只要找到惊觉的本体,这场战斗他便占了优。

两方相撞,符箓如同待宰割的步兵般,被一道道剑气分割的四分五裂,一柄柄惊觉往来戳穿了胡尘的符箓大阵,当最后一张黄纸被一柄惊觉呼啸着穿成两半,宣告着胡尘的第一轮防守失败。

胡尘并不气馁,抛洒出更多的符箓出来,又召出黑镰在手,挥出一道漆黑的镰光奔着晏秋的脖颈而去,并将一个外表血红的盒子打开,一只只拇指大小的血蚊出现,嗡嗡叫着飞向晏秋,胡尘也没闲着,又祭出一柄花伞,轻轻一转,一柄柄伞骨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晏秋钉去,这些东西想必是得自橘中叟之手。

晏秋微微皱眉,这些阴煞之物,对他来说,威胁并不大,惊觉的剑气一扫便可全部灭杀,他疑惑的是这些东西可是邸报之上并没有记载的,看来这个小子也不蠢嘛,藏的很深,就像上次一拳打飞宋熙泽来说,手里肯定还有些底牌没显露出来。

一部分惊觉转头消灭血蚊跟对付伞骨,至于那道黑色的镰光,他倒想见识下这是什么东西。晏秋微微一笑,有脑子的对手战胜起来才有些成就感,如果胡尘真的不堪一击,他都有些怀疑之前的那些对手是不是放了水。一部分惊觉依旧不知疲倦的切割着符箓,剑气弥漫,有丝丝凌冽之感浮现。

胡尘警觉的用衣袖触碰了一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剑气,宽大的袖袍瞬间被剑气搅成碎片,胡尘心中一凛,挥舞起手中黑镰,丁零当啷的声音过后,胡尘身前再无剑气。

晏秋扯着嘴角一笑,难怪胡尘能走到这里,心中不由有些可惜,如果换做他原本的境界施为,必然不会留下这样的破绽,由结丹初阶来施展剑气牢笼,难免会有剑气外泄,给了胡尘警觉。如果剑气牢笼一成,胡尘便只有挨打没有还手的份。

眼见剑气牢笼被破,晏秋心意微动,数柄惊觉合为一体,不再与符箓纠缠,拼却形体破碎也要凶狠的朝着胡尘来上一剑,面对这样玉石俱焚的方法,胡尘被剑气混合符箓炸的灰头土脸,一时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胡尘不是没想过如同上次一般飞跃跨天索打近身战,有了前车之鉴,晏秋必然有所防范,他可不想飞至半空被一剑穿心,加上此刻还远未到搏命之时,犯不着冒险。

胡尘再祭出一柄折扇,那是师兄炀穹留给他的宝物,胡尘吹一口气,扇面顿时升腾起四位衣着暴露的女妖,一脸媚笑的朝着晏秋飘荡而去。顿时哄笑声四起,胡尘霎时红了脸,一脸幽怨的看向一旁看台上幸灾乐祸的师兄炀穹,折扇的用法他也是请教师兄炀穹后才知晓的,并未实际使用过,早知会是如今这番模样,说什么都不愿用这柄折扇的。

既然已经闹了笑话,胡尘也不再纠结,又唤出黑钳,左手钳右手镰,各自挥舞,一道道黑色的光幕令整个比试场地都变暗了不少。哄笑声震天动地,本来黑镰已然足够让人不忍直视了,不曾想胡尘还有一柄黑钳做武器,况且胡尘的动作哪里有丝毫身为剑修的潇洒,完全就像个农夫割草般难看。

胡尘充耳不闻,操纵折扇再轻轻一扇,一股莫名狂风出现,刹那间便成了一根通天彻地的风柱,嘶吼着着晏秋卷去。

这一下,胡尘是掏出了全部压箱底的宝贝,其他的诸如青莲跟经纬甲,他根本调用不了,除非自身受到致命威胁时才能被动还击。

晏秋眉头紧皱,一身雪白法袍随风飘荡,刚才他接下一记镰光,便发觉这武器发出的光幕古怪至极,云掩袍在镰光还未近身时便及其排斥,是他强行受了镰光一击,镰光中好像蕴含有一丝万物皆可切割的道意存在,雪白袖口处被切开一个口子,隐隐有金光闪烁,那是埋藏在法袍内层的却法金线,可抵扛出神境修士以下的术法,即使对武夫都有一定的克制效果。

此刻一大片黑幕袭来,晏秋不再藏拙,惊觉一声高亢的鸣叫声,胡尘只觉头脑一沉,已然身处一片花海之中,胡尘刚心中欢喜,便猛然醒悟过来,他这是中了幻术?陡然间,有遥远的声音传来,正是晏秋。

“大梦不觉醒,一剑慰平生,穹落惊清梦,残花渡红尘。”

只见整片天穹塌落下来,花海瞬间凋零,任凭胡尘如何呼喊、逃窜、施法都无济于事。这一剑是老瞎子铭刻于惊觉内保晏秋性命的一剑,名唤穹落,可斩修行六境之下的一切修士。

青莲剑现世,疯狂的刺击天穹的壁垒,那是胡尘逃出这片小天地的唯一机会,可是无论它如何努力,都破不开这方小天地,天穹掉落的越来越快,胡尘不再逃窜,倔强的昂首看着那爿天穹,双目血红,死也要站着死!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传来,一朵不停旋转着的青莲出现,青莲之上有一张温柔和蔼的脸,胡尘惊讶的望向青莲,女子一言不发,深深的看了一眼胡尘,旋转的更加急迫,胡尘只觉的‘轰’的一声爆响,被猛烈的冲击声吓的不敢睁眼,再睁眼时,哪里还有什么青莲跟白衣女子,漫天黄纸飞舞,像在为女子送行。

晏秋猛的一大口鲜血喷出,惊讶万分的望向胡尘,他不敢相信,胡尘竟然能破了师尊留给他的保命一剑,那可是连出神境修士都能斩的一剑,他万念俱灰,在他眼中如同神灵般的师尊,有一天竟然也会被打败,还是被这样的一个人打败?他万念俱灰,敞开双臂朝后倒去,狂风呼啸而来,晏秋如同一片雪白蝴蝶被越卷越远。

在晏秋张开双臂的一瞬间,高台上,孙近与李十二同时睁开了双眼,孙近一个闪身追着狂风而去消失不见。

满场俱静,天地无声,有玄元老人浑厚的声音响彻四方:“青莲剑派,胡尘,得甲子大比头名,以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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