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要经风霜 八十六、窗纱破了

巨冶城,城如其名,因城北有一座铁树山盛产金铁,城内城外铸铁铺子极多,据说巨冶城的兵器不止能供应周边三郡,更有精良甲胄刀兵被纳入兵部军械司。巨冶城也被称为天下最牢不可破的城池,城池高大不说,林家初代家主在建立巨冶城时使用了大量铁水浇筑,整个城池经过林家数十代经营,称之为铜墙铁壁毫不为过。

当胡尘远远的看见这座在阳光下泛着黝黑暗红色彩的坚城时,咂舌不已,师姐可从未跟他说过林家是这样一座堡垒的主人,要是聚集军民坚守,城内供应充足的话,怕是没有任何军队能攻破这样的固若金汤的雄城。

胡尘摇了摇头,对于自己怎么会莫名冒出这样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师姐的家族怎会谋反?大庆国富民强,老百姓自给自足,徭役不重,即使有心人想要筹谋些什么,也只会如大海中的一条海鱼,翻不起什么风浪。

大庆王朝内的所有城池都禁止修行者御物或者凭空飞行,这是儒家学宫自成立以来便定下的规矩。

规矩订立起初还有修行者对此觉得学宫管的有些太宽了,依旧我行我素,学宫并未采取过激的手段,却有拥护学宫的修行者看不过去出手了,不少宗门连祖师堂都被拆了,这才循规守矩了起来。

林清越在房中静坐,听闻师弟胡尘来访,略微吃惊之余还有些自己都未察觉的小欣喜,连忙收拾停当前去迎接。

胡尘看着一身黄衣犹如翩翩黄蝶的师姐,点着头笑道:“师姐,可真漂亮,数月不见,你怎么好像瘦了些?”

林清越啪的一巴掌拍在胡尘肩上,胡尘略呲了下牙,笑容不减,见师姐上下打量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起了脸。

“嗯,个头没长,这嘴倒是甜了起来,算你还有良心,知道来看我,师父肯放你出门了?”

师姐是个什么脾气,胡尘当然知晓,便将先去了黄矛山一行如实说了。

林清越引胡尘进入厅堂,细细述说起了关于落阳派她所了解的一切。

“落阳派名声倒是挺正派的,齐佑临本人拳高拳低不好说,广帘江湖上对其人毁誉参半,有盛赞其高风亮节,为广帘江湖的武夫别开生面,拳法独具一格,有“无涯海边秋雨拦,黄矛山上落阳拳’一说,还有说其脾气古怪,名利心过剩等等,至于具体如何,我也不好多作评判。”

“不过师尊既已同意此事,你也已受了齐佑临的教导,即便未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不论江湖中人对齐佑临有什么看法,你也应当谨言慎行,以免落个不尊师长的大不敬。”

胡尘点头,师姐的话他当然明白,自古便有从师如父一说,大陆史上也曾有大逆不道背叛师门的修行者,其下场往往都很凄惨。

胡尘见师姐林清越确实清减了不少,眉间愁绪未消,不由疑惑道:“师姐这数月时间一直就在林府么?宋师兄是否有来向你道歉认错?”

听胡尘提及宋熙泽,林清越神色陡变,略显愤恨道:“别跟我提他,我与他就此恩断义绝,此次归家便是要请父亲为我两解除婚约,.....”

见胡尘张大了嘴,林清越心中暗自恼怒,怎么就说漏了嘴,不过心中随即释然,胡尘迟早会知晓的,早知道也好。

林清越拿眼偷瞧胡尘,见胡尘神色并未多大变化,心中略有惋惜,不过很快便高兴起来,转移了话题。

“不过我还没谢谢你替我出气,我可是听说宋熙泽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月才能下床,叫他欺负我,以为没人帮我报仇了吗?活该!”

微笑着望向林清越,虽然她嘴上说着宋熙泽活该,眉宇间还有些许担忧,胡尘并不道破,他不知师兄师姐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这种事情还是少掺和的好,毕竟他也不太懂。

“好了,不说他了,难道师父肯放你出山,到了巨冶城就别跟师姐客气,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跟我说,这半座城我都能说了算!”

胡尘哈哈笑道:“原来师姐家这么有钱,难怪当初海方集肆上出手大方,那钱我可不还了,就当师姐送我的礼物了,你还别说,甲子大比我能赢下来,大黑小黑两个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听得胡尘给黑镰与黑钳取的名字,林清越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又觉得太过,憋的难受,不由咳嗽了起来。

“师弟,你能不能取名字的时候上点心?它们虽然外形难看了些,你也不能取个这么敷衍的名字吧,要不这样,让我给它们取个好听的名字怎么样?”

胡尘笑着回道:“好啊,当初要不是师姐你,大黑小黑也不会到我手里,既然是你买的,由你来取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林清越皱眉沉思一会,展颜笑道:“你不是得了个什么‘天命之子’的名号吗?那它们便是‘天命之钳’与‘天命之镰’,又都锋利无匹,浑身漆黑,不如将黑钳称作‘夜幽’,黑镰唤做‘却惆’,你看如何?”

“夜幽,却惆?莫将年华赋夜幽,朔望如意都却惆!好名字,师姐,你是不是曾读过我父亲的诗文,不然怎会突然想到这两个名字?”胡尘咀嚼这两个名字半晌,不由冒一个疑问来。

“啊,刚才这两句诗是你父亲写的?我还真没读过,不过听你说来令尊应该才华满怀,我倒想真想见一见你的令尊了,但我好像记得你曾说过并不是令尊亲生的孩子,这....... ”

林清越见胡尘神色微变,这才反应过来话语有失,不由想给自己两巴掌,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说错话。

胡尘神色略黯,见林清越停下话头,语气轻柔道:“没关系的,师姐,不论那件事是否是真的,我都会找到他,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个好父亲。”

想起曾经的温馨岁月,只因为李晋恒与那个婢女的一些片面之词,胡尘便由此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要说没有遗憾,那是在欺骗自己。不过现在他还未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看着胡尘陡然情绪低落,寞然却又故作坚强的笑容,林清越心中最柔软的一块突然狠狠的疼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胡尘为何看着总是一幅笑嘻嘻的模样,因为生活给予他的苦难已然够沉重了,笑容是他唯一可以安慰自己与他人的东西了。

林清越有些怨恨自己起来,为何突然就会提起这个不开心的事。她还记得当初胡尘抱着双腿看着月亮给她讲述这些事情时平淡的语气,如今想来,胡尘必然是在心中已然重复了无数遍的结果。想到这里,林清越抓住胡尘的手,轻轻拍着。

胡尘猛然一惊,连忙缩手,脸上瞬间红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比起被彭莨追着打了一整天的脸都都烧的厉害,心跳的都要快。

林清越被胡尘的动作吓了一跳,也不由脸染红霞,惴惴不安。

“清越,听说你师弟胡尘来了,怎么也不来告诉我一声,让我也瞧瞧甲子大比的头名,是何等的人中龙凤?咦,你们这是?”

一个大嗓门突然响起,声传人至,陡然看到林胡二人的窘态,嘿嘿一笑,凑近林清越跟前低声道:“二姐,这就是胡尘?我是不是来早了些,要不我先退下去,你们什么时候聊好了再叫我?”边说边撞了一下林清越,一脸揶揄的的道。

林阔,林清越的九弟,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却与林清越从小亲厚,没什么修行天赋又怕吃苦,便请了先生来府中相教。自从识文断字之后林清越也与其通过书信,也在信中提到过胡尘,林清越归家后这小子在得知胡尘得了甲子大比头名后,吵了好几次说要见一见胡尘,想要看一看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林阔年岁不大懂的却不少,进门一见两人的神态便觉得有古怪,嬉皮笑脸的跟二姐林清越开起了玩笑,在心里默默的对胡尘与宋熙泽做起了比较,论相貌肯定是宋熙泽占优,个头却是胡尘高上一点,况且胡尘还有个甲子大比头名在身,这样想着,林阔倒觉得胡尘也挺不错,比起那个宋熙泽强上不少,至少他还没听二姐说过胡尘的坏话,不由暗中点起了头。

“林阔,你瞎说什么?不好好在屋内用功读书,一天到处瞎逛,想要见的人如今你也见到了,给我快点滚!”

林清越本有些气恼胡尘不解风情,正愁没处发泄,林阔又闯了进来,这小子人小鬼大,还会说风凉话,林清越如何忍得住,转身便是揪住边点头边啧啧出声的林阔耳朵,羞恼不已。

“姐,姐,疼疼疼,我走,我走还不行嘛,这事怪我,是我没有事先通传,不过这也怪不得我呀,大白天的你们都......”

林阔挣脱了林清越揪着耳朵的手,边说边绕着胡尘转了一圈,眼见真惹他二姐生气了,一溜烟的跑了。

林阔不提还好,这一说,两人更尴尬了,林清越低头无语,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即使胡尘聪明剔透,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师姐貌美如花,又对他照拂有加,要说对师姐没有一点倾慕之情,这是假话。可是当胡尘想起曾经有一位姑娘还在等他,便将对师姐的这份情愫深深的压在了心底。

想当年两人青梅竹马,定下了誓言,窗外青纱泛桃花,不负韶华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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