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流

第七章 暗流

绿袖垂着手小心翼翼的站在营帐门口,与玉衡卿错身的一瞬,悄悄抬着眼观察皇甫的表情,像只如履薄冰的小动物。

皇甫在心里冷哼,面上调笑的神色依旧:“还愣着作甚?先进来。”

那表情就像在脸上附了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半真半假,没能人能猜得透几分戏谑之下隐藏着什么。

绿袖又往皇甫身边挪了几步,露出一脸不自然的愧疚:“方才……夫人出去了……我是不是……”

声音带着独特的少年的清脆,又有几分软软的自责,可怜兮兮。

皇甫叹息一声,轻轻状作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颊:“无碍的,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倒是你,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睡觉?”

绿袖顺势往他怀里钻了钻,清浅的呼吸着,带着点哭腔撒娇道:“将军许久没有招绿袖侍寝了……莫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皇甫笑笑,带着点生硬的道:“怎么会?”

绿袖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缩在他的怀里,了然的眨了眨眼睛,抓着他衣服的手紧紧将皇甫的衣摆钳在手里,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手心都被指甲扣的生疼。

“这么多年的相伴,绿袖真的不能在您的心底留有一丝位置么?”

皇甫见他已经把话说开,也没有否认,而是默默托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开一个可以正视自己的距离,他只说:“抱歉。”

绿袖还保持着那个被皇甫拉开的姿势,只是突然收起了强装的可怜,转而眼神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是毫不加掩饰的失望。

皇甫垂眸,绿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他身边,乖巧单纯,又隐藏着处世的圆滑与机警……

你实在是太聪明,以至于掩藏不住那些太盛的锋芒……将你放在了身边监视,日夜相伴,不是没有为你感到惋惜,不是没有故意的提点与暗示……

可你就是执迷不悟,甘愿沦为一颗棋子,如此纤弱细小的孩子背负那么多的恨意和执着,甘愿放下男子的尊严,只身潜入敌军的阵营……如果你不是冷御云偷偷安插下来的人,如果你不是一直执着于那份恨意的话,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而现在,没有如果,只有定局。

最终沦落到这个结局也怪不得旁人,是你自己的执念太深了啊。

两人心底都清楚,貌合神离中相互欺瞒,演了那么多年的戏码终该止于今夜,但今夜未尽,最后的时间,至少想把最后的一幕尽心完结。

皇甫轻轻抚着少年的头发,顺滑而又柔|软,笑着嘱咐:“本来想让你一路随军的,但兰都出了大事,我们也算是自身难保了,万一战事一起,我也无力保你周全。”他无视绿袖眼里的泪意,依旧温柔道,“明日将会有四万军队启程回兰都,你和月冥他们,一起回去吧。”

他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回了兰都,让月夜拨些钱财与你……寻个好人家。”

绿袖突然就笑了,他头一次没有将嘴角故作可爱的弯起,而是自然地抿起唇线,眼里带着笑意,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带着成熟和妩媚,仿佛在难么多年里,头一次将真心捧出来,把那份不甘暴露在皇甫眼下。

又一次被抛弃了?不对……他有被需要过么?

“最是多情,最是无情?”绿袖一边笑着,一边执起桌案上的酒壶,托举着壶口,缓缓倒出一杯清酒,“将军……既要赶绿袖走,绿袖又怎会有半句怨言,只愿将军与夫人白首到老……”

他将酒捧至皇甫口边:“既是最后鉴别……将军……再抱我一次吧……”

皇甫目光在酒杯里一转,坦然一笑,举杯一口饮尽:“好。”

玉衡卿随意靠坐在营外一棵大树的虬干上,借了月光寥寥翻看兵法,夏夜里的风带着闷燥的温度,却抵不过他眼中那丝悲悯的凉意。

不知那场温存持续了多久,绿袖起身随意套上月白的中衣,再次确认了皇甫熟睡的脸,不带一丝迟疑的拿起了皇甫一堆凌乱衣服里的钥匙,起身走向书案。

皇甫微微睁开了眼,却依旧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他看到绿袖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似乎走的有几分踉跄,接着他便听到了钥匙与锁眼碰撞发出的“喀拉”声,匣子打开轻微的“咯吱”,一阵宣纸摩擦的“悉索” ……在绿袖转过身之前,他不动声色的闭上了眼。

绿袖那个温|软的身子不一会儿又掀开被子窝了进来,乖乖巧巧的缩进了自己怀里,他似乎感觉到绿袖在一点点呼吸着自己的气息,像是要在心底刻下烙印,他似乎又听到了绿袖不真切的呢喃……

“皇甫岚萧……我恨你。”

像一个诅咒,揭开一场局里的局。

第二日一早,拨去救援的军队迅速启程,绿袖坐上了一辆小小的撵车,随着月冥的大军踏上回兰都的路,直到那片营地远到看不见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不想半个月后,皇甫得到月冥的急报,绿袖公子郁结成疾,一时竟寻了死路,自己吃了鹤顶红,在半途中去了,但又不便于带着尸身赶路,只好寻了个僻静地界,草草掩埋。

接到消息时,皇甫的大军已经开到了双城关之下,并正在为攻下双城关而忙得焦头烂额,听闻消息后,他也只是轻叹一声,明白那个陪伴他多年的小小男宠已经逝去,而新的凤凰正展翅涅槃,虎视眈眈的妄图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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